臭椿和香椿,帶椿字卻不同科。前者苦木科,后者楝科?!毒然谋静荨妨小按粯溲俊币粭l,說香椿為椿木,臭椿曰樗木。北京地區(qū),至今還叫椿樹為樗木。
荒年救饑,椿樹和楊樹的葉子都可以果腹,小葉楊還叫“菜楊”。但香椿芽可從來就是好東西?!澳哿搜康南愦?!”是北京城舊年的叫賣聲。
“香椿攤黃菜,生葉香椿與雞蛋合一起,鹽少許,上鍋攤成蛋餅,這是吃烙餅最美的菜肴了。北京人忌諱‘蛋’字,故改名‘黃菜’。山東飯莊子中有溜黃菜,就是用雞蛋做主料?!?/p>
——這是老北京民俗研究家翟鴻起先生的回憶。
按他說北京人春來吃香椿的名堂,還有“香椿豆”、“炸香椿魚”等,獨(dú)沒有河南人愛吃的“腌香椿”。香椿炒雞蛋是當(dāng)頭炮,再就是生吃香椿種種。香椿有異香,好吃沒個(gè)夠。翟先生接著說:“生吃香椿必須用滾開水燙過,方顯其獨(dú)有的異香。做面碼兒則切細(xì)末,吃麻醬面、花椒油面、肉汆面、炸醬面等,香椿是極好的時(shí)令調(diào)味品。開春時(shí)節(jié),除了吃打鹵面外,吃面條要是沒有香椿碼,那是最大的缺憾,況且北京的短春青菜少見,就更缺不了香椿了?!?/p>
香椿炒雞蛋到哪兒也怕是當(dāng)頭炮。但生吃香椿是知味者!我在鄭州,年年吃香椿的時(shí)候,信陽大別山里的毛尖茶也一并來到,我們家拿紫紅肥嫩的香椿頭,不用滾水煠,拿利刃輕輕切開,盛在干凈的白瓷盤里,撒細(xì)鹽少許,用不了半個(gè)時(shí)辰,鮮香椿的汁水被漬出一些,倒掉。再取來碰不得的白如玉的水豆腐,兩者加起來使筷子攪。哎呀!就是白口吃一通,美得也不得了。嫩紅的香椿頭鹽漬了與下水煠效果有相同的作用,紫芽葉也變碧綠;但味道比水煠過要好太多,幾乎是原汁原味啊?!耙晃锝狄晃?,鹵水降豆腐?!绷喜坏剑帖}微漬過的香椿頭,中和了嫩豆腐竟成為一品珍肴。惜天下的好事都是曇花一現(xiàn)的,讀書人哪里能天天吃到剛下樹梢的香椿頭?不要緊,嫩香椿放疲了,或者是比香椿頭差一點(diǎn)的香椿苗,炒雞蛋還不降格。香椿如果再來的多一些,那就下鹽重一些,脫過了水,放入專用的壇子里吃腌香椿。香椿過季了,天就逐漸熱起來,初夏的早晚,喝粥,玉米或小米或大米粥,或面疙瘩湯,河南人統(tǒng)叫吃稀飯或喝湯。這時(shí)候就著饅頭配腌香椿,那夏熱不適應(yīng)的煩躁便都除了!
野菜譜里雖然有香椿的大名赫然在目,但它從來就不是窮人和庶民的專利。富人和貴人的口味尖著呢。
有道是“天下第一家”,孔府《〈衍圣公府檔案〉食事研究》夠排場和奢華的,作者趙榮光從中發(fā)掘出一通關(guān)于香椿的文書,也是在明朝,明代萬歷年間的事,可以和《紅樓夢》第五十三回里佃農(nóng)烏進(jìn)孝過年貢獻(xiàn)的禮單相對照。那萬歷十八年,孔府大管家發(fā)出通知:
為年例事:票仰后開灑掃戶韓隆等五十四人交納年雞一百零六只。
同年三月二十日:
為公務(wù)事,今差本役前往泰安州買辦香椿芽,著落佃戶張永安、廟戶王守禮即同去役,查照舊規(guī),揀擇頭查(茬)肥嫩真正香椿芽共三百斤,送府應(yīng)用。不許將別樣假芽一概搪塞湊數(shù),取罪未便。五莊每莊六十斤。
香椿芽要真正肥嫩須現(xiàn)擇的,不得假冒。可見食品安全問題由來已久。
本版插圖為大明永樂年間出版的《救荒本草》中的示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