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今年五十四歲，育有一兒一女。女兒今年三十二歲，兒子二十九歲。
原本以為，三年前兒子結(jié)婚生子后，我們當父母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從此以后幫忙帶點孩子，干點力所能及的事，也算是歲月靜好了。
可就在前不久，女兒離婚搬回家后，這個大家庭卻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動蕩與不安，讓我再一次意識到了為人父母的不容易。
兩年前，女婿生意失敗卻又說不出資金為什么會流失，我女兒請人暗地一查，發(fā)現(xiàn)女婿的虧損竟然是因一個女人而起。
那女人跟女婿茍合到一起不到一年，就將女婿騙得寸草不留。
女兒無法容忍這樣的雙重背叛，提出讓女婿凈身出戶。
這年頭的人誰都不是善茬，女婿見女兒去意已定，也徹底變了臉，說讓他凈身出戶除非他死了。
最后，歷經(jīng)兩次開庭后后，女兒終于迎來了解脫。
但因他們之前住的房子是女婿的爸爸媽媽買的，所以女兒離婚時雖占據(jù)有利條件，卻只分得了30多萬的存款，還帶著一個四歲大的外孫子。
看著女兒那無比憔悴的模樣，我跟老羅心有不忍，主動提出讓她搬回家來住。
我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兒子結(jié)婚前不久，我們把老房子賣掉后新買的，四房兩廳150多個平方。不到三歲的孫女一直都跟我和老羅睡。
所以，女兒住下來也不是什么多困難的事。
豈料，女兒搬回家不到四個月，兒媳婦就屁股一扭，帶著幾件衣服行李回了娘家。
兒子一連跑了幾趟岳母娘家，都沒把他老婆給接回來。
在我的再三追問一下，兒子才說出，原來是兒媳婦已經(jīng)跟他提出了離婚。
02
問起兒媳婦要離婚的原因時，兒子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還不是因為你那寶貝女兒搬回來了?！?/p>
我一聽就來氣了：“什么叫我的寶貝女兒，她不是你的親姐姐嗎？
你姐在這世上就只我們幾個親人，現(xiàn)在正是她人生的困難時期，你又不是沒見她那模樣，瘦得風都能吹倒，我們不收留她，難道讓她睡大街上去？你還有沒有點人味？”
“媽，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現(xiàn)在的小年輕有幾個愿意跟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方婷同意跟你們住到一起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現(xiàn)在又加上我姐跟她孩子，妞妞玩?zhèn)€玩具都不得安生，您真不能只一味地怪她?！?/p>
生下兒子近三十年，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兒子跟我的距離竟然這么遙遠。他話里話外都是替他妻子開脫，好像她愿意跟我們住到一起，我們應該感恩戴德似的。
心中的那股子氣猛地竄得老高，觸碰到鼻梁內(nèi)側(cè)的天花板后，往上腦部擴散，直讓我兩眼昏花。
一時間，我竟無言以對。
許久后，我才緩過神來，平心靜氣地問他：“那你說怎么辦？總不能在這時候把你姐趕出去吧？或者，讓我跟你爸搬出去??？”
“您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不過，我姐這樣也真不是個辦法。帶孩子的女人本來就不好嫁，我姐又心高氣傲，她要是一年嫁不出去，就到這兒住一年？假如三五年還嫁不出去呢？”
我頓時覺得，太陽穴更疼了。
03
不得不說，兒子的話，話糙理不糙。
我們只知道女兒剛剛離完婚，急需一個療傷的地方，卻沒想到，現(xiàn)在這個家跟當年的四口之家已經(jīng)截然不同了。
嚴格講來，這個一百五十平的房子里，已經(jīng)有了三個小家庭，女兒母子一家，兒子兒媳婦跟孫女一家，我和老羅一家。
晚上，我跟老羅說起白天跟兒子的談話。老羅卻說，他早就看出來了，也已經(jīng)跟女兒通過氣了。
我詫異地追問：“那她怎么說的？”
“她已經(jīng)在看房了。”
我再次沉默了。我想，大概女兒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吧。
按理說，我和老羅以及兒子，都是她堅強的后盾，當初也是我們親口叫她搬回來的，可現(xiàn)在又好像在逼著她搬出去。
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我跟老羅商量，女兒的房子定下來后，我跟她爸出十五萬塊錢，給她裝修用。事實上，離婚時她得來的那三十萬，付了首付下來，就沒什么錢了。
第二天，我也把女兒已經(jīng)在找房子這事跟兒子說了，希望他還是去把兒媳婦接回來。她既然結(jié)了婚，這兒就是她的家。
兩天后，兒媳婦是回來了，可矛盾卻未因此平息。
先是我們那離婚數(shù)月的前女婿，依舊時不時地打著看孩子的旗號過來吃飯，還要求留宿。
他的這一行為，除了外孫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不歡迎的。
可除女兒外的其他人，又都不合適說什么。兒媳婦的臉，直接拉成了鞋拔子。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04
還有，四歲大的外孫，跟小孫女的相處也還是不愉快。
兒媳婦幫孫女買雙鞋子，外孫要找他媽媽哭鬧上一兩個小時；孫女玩什么玩具，外孫會一聲不吭地沖過去將玩具搶過來就跑。
等兒媳婦聽見孫女的哭聲跑過來看時，外孫子早已抱著玩具跑進了房，還把門給反鎖了，誰叫門都不開。
女兒下班回家后，聽見孫女跟她告狀，三下五除二擂開門，抓起她兒子就是一頓揍。
這時候，孫女是爽了，我滿屋子都是外孫子的哭聲：“媽媽，別打了！帶我回爸爸那兒吧，那兒沒人跟我搶玩具，我要去爺爺奶奶的家……”
女兒的手落在四歲孩子的身上，可眼淚也似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往地上砸。
誰也不知道，我站在廚房里默默地聽著這一幕幕時，心中是何感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
孫女是我一手帶著，我怎能不心疼？四歲的小外孫正是調(diào)皮搗蛋的時候，他哪知道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
女兒本就因離婚后不得不帶著兒子“寄人籬下”覺得難堪和自卑，處處透著小心，見兒子闖了禍又不能不教，可打在兒身痛在娘心，除了哭她還能怎樣？
我左右為難，心如刀絞，卻也只能忍著，誰也不責備，盡力做好飯菜，讓每個人上桌后都能有一樣喜歡吃的菜。
05
最后，為了讓女兒不擔心錢的事，早些將房子定下來，我趁著她不上班的周末，把事先商量好的那十五萬塊錢轉(zhuǎn)到了她的賬上。
女兒很知趣，一個星期后就告訴我們說，她的房子都看好了。一是買的新房，二是在等待交房和裝修過程中租住的房。
我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氣，這下他們母子倆不會長期住在家里了，兒媳婦的臉色應該能陰轉(zhuǎn)陽了吧。
得知女兒已租好了房，兒子大概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吧，主動幫他姐把東西搬了過去，還特意左叮嚀右囑咐，一定不要將住址告訴前姐夫，萬一要是不幸再被他打聽到，他再找上門去無理取鬧，讓她一定要通知他。
女兒是搬走了，但因為她為了加班費提出周六可以上班，每天接外孫子放學就是我跟老羅的事了。
外孫子接過來后要在我們這邊吃過晚飯，等他媽媽下班后才能接走。
有一天，老羅跟一位老伙計出去談點業(yè)務，我只得帶上孫女去接外孫子。經(jīng)過一個游樂場時，兩個小家伙都一致說要去玩。
我拗不過，只得無奈地妥協(xié)了。
一進門，外孫就直奔釣魚的攤位。交了十五塊錢后，攤主交給他一根小釣竿，讓他坐在小凳子上去釣那些放在水里的模具魚。
可是，等我付完錢安頓好小外孫，回頭想問問孫女想不想玩時，哪還有孫女的人影？
我操著嚇得變了腔的嗓子，死命地鉆進人群中，大聲地呼喊著孫女的名字。
走了幾步后，又怕把外孫也弄丟，又回轉(zhuǎn)身拖上外孫子，才沖出去找孫女。
06
找了幾分鐘不見孫女后，我顫抖著手撥打了兒子和兒媳婦的電話，簡潔扼要地把情況跟他們說了，希望他們盡快趕過來幫著找。
電話掛斷后，我感覺牽著外孫子的手滑膩膩的，雙腿也禁不住地在發(fā)抖。
好在，在商場保安和許多好心人的幫助下，孫女在十多分鐘后就找到了。
可這場虛驚，直接把這個家的矛盾帶到了白熱化。
兒媳婦當天晚上就表示，如果我們再繼續(xù)接外孫子放學的話，那她就要辭職回家，專門照顧孫女。
這一決定馬上遭到了兒子的反對。兒子早就明確跟我們表示過，跟我們住在一起時，他們不會出伙食費，平時也省吃儉用，目的就是想攢錢買套屬于他們自己的房。
而今兒媳婦要辭職，他的小家庭里就要少一份收入，他怎會同意？
可是，如果我們不幫女兒接孩子放學，誰來幫她接？孩子當初是她拼了命爭回來的，她不可能把他再送回去的。
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跟兒媳婦說，這次都是我不小心，并保證以后絕不會再發(fā)生這樣的事。
兒子、兒媳婦都同時沉默著，沒有回答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一時有了焦頭爛額的感覺。
他們誰又替我考慮過？女兒和兒子都是我?guī)Т蟮?，我都五十多歲了，還在撐著這把老骨頭替他們帶孩子，受苦受累沒人說過一句感謝的話。
帶孩子本來就是件風險大的事，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難道我愿意讓孫女受到驚嚇嗎？
讓我最最難受的是，自那以后，長達半個月的時間里，兒媳婦便沒再張嘴叫過我媽。
下班回家板著臉不說，有什么事不得不跟我接觸，也是借用孫女的嘴，說“去叫奶奶”。
07
半個月后，我心灰意冷，兒媳婦不叫我，兒子竟然半點表示也沒有，我覺得自己活得太窩囊了，勞心勞力不說，還落得里外不是人，人家連張嘴叫你都不愿意了。
考慮再三后，我找來兒子兒媳婦，把一張裝有十五萬的卡遞給他們，讓他們也跟他姐一樣，搬出去住。
至于買不買房，我不做主。
孫女馬上三歲了，也可以上幼兒園了。跟外孫子一樣，如果他們請我?guī)兔Γ視兔铀艑W。但是，他們下班后必須接走。
我老了，離真正離開的那天一天比一天近，也該過幾天自己的清靜日子了。
兒子兒媳婦瞪大眼睛望了我半天，我當作沒看見，把頭扭向了窗外。
望著窗外明明滅滅的燈火，我問自己：這世上所有有兒有女的父母，都經(jīng)歷過我這般的煎熬嗎？都說厚此薄彼的父母晚景都不會太好，那怎樣才算是一碗水端平了？
為了不搬出去住，兒媳婦主動在微信上發(fā)來了道歉信息，說她也是心疼孩子，怕孩子出事等等，我也大大方方地表示可以不計較她，但他們遲早要買房遲早要搬出去的。
如果他們眼下馬上開始看房的話，我可以接受他們等裝修好了再搬出去住。
但，一定得搬。
08
看到這兒，肯定有人會說，這都是當大人的決策失誤，當初就不該賣掉老房子買新房，而是應該替他們付個首付，讓他們?nèi)ミ€貸。
還有，幸虧當大人的手里還能拿得出錢，如果拿不出錢，又該怎么辦？
兒子結(jié)婚后到底該怎么住，一千個父母也許就會有一千種說法。每個人經(jīng)歷的生活不一樣，決定自然也不一樣。
至于手中有錢這事，還真不是。
當初給女兒的那十五萬，還是把老羅早年買下的一點基金退掉才湊齊的。
給兒子的這十五萬，都是借的。
老羅的那點錢，都壓在工程上。工程趕不出來，那邊不結(jié)賬，手里寸金難求。
我的退休金，在應付了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和人情開支后，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結(jié)余。
我和老羅，純屬是不想讓這些生活中的瑣事，傷了一家人的和氣。
做人難，當人父母更難。青年時始當父母，不懂帶孩子教孩子難，中年時上老下小，面對雙重壓力時更難，老了兒孫繞膝了，也難！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