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看到一份“學校排名”,排名的指標很簡單:1、清華北大兩校當年錄取人數(shù)和近五年累計錄取人數(shù);2、當年的高考的“一本錄取率”。其他呢?沒有其他。一把尺子量遍學校和教師。
據(jù)說這是媒體和家長“QQ群”共同整理的,但估計有學校提供的宣傳。按這個所謂的“排名”,很多兢兢業(yè)業(yè)同行,他們的工作和他們的學校永遠像是不存在。按這種“評價文化”,不僅教師的工作得不到公正評價,很多學生的學習也像是沒有價值。社會教育評價觀念被扭曲了。當今學校和家長之間很多矛盾,就源于這種教育觀的沖突。有次閑聊,老師們有個驚奇的發(fā)現(xiàn),說出來有點傷人:那些熱衷于給學校和老師排名次的官員和校長,很多起始學歷并不高,當年連本科都沒考?。蝗缱陨砦幕?,善于學習,可能不會那樣短視、思維簡單。
某年評特級教師,評議時有參考意見,說,高考中考升學率也重要,否則難以令人信服。我們認為這一條并不公平。在一些學校,起始年級已按成績分為三六九等,無法平行測量;即使平行班均分高低幾分,也不宜作為權重,否則會導致教師之間斤斤計較,甚至影響學生學習觀。然而,這恰恰是造就教師之間“競爭”的契機,有些學校打升學牌,就試圖營造這種“爭搶拼殺”的氛圍。
我曾與一些校長或教育局長討論:為了這個升學率排名,你們是否認識到所做的一切可能不正確?有人直言“不得已”“沒辦法”,也有人振振有詞,轉述一番“讓人民滿意”的民粹言論。但是,教育的目的是為了培養(yǎng)“和諧的人”,經歷了“排名”后的學生,他會幸福嗎?
有學生在考取名校后給老師寫信訴說困惑和失望,他認為花費了巨大的代價,只不過進了新的爭奪虛榮的圈子;他在中小學學習的12年,家庭期待他回回名列前茅,學校以他為榮,反復拿他當炫耀的籌碼,他過于關注名次而沒能學會與人相處,關注競爭而失卻友情……
這是“名列前茅”的困惑,“名落孫山”則有另一種困惑,“名不見經傳”的也有一些困惑,總之,只要競爭,就有困惑。
目睹中國教育現(xiàn)狀,我作過一個假設,我估計,一些普通中學,雖然高考升學率比不上所謂名校,但他們畢業(yè)生在未來的犯罪率可能不會高。我的假設引起一些同行的關注,也有老師找到一些依據(jù)?;A教育是國民教育,不是訓練“狼人”。學生成了名人,會有好多學校,——從幼兒園到大學,都來認領爭奪,說是自己學校“培養(yǎng)”的;然而我們應當想到,每個被社會唾棄的貪官污吏及其他壞人,也都是有“母校”的,為什么就沒有人來認領呢?有個學生在大學犯罪,被判處十幾年徒刑,他的高中母校竟然無人知曉,相關教師諱莫如深。據(jù)說該生在高中“品學兼優(yōu)”,上大學本碩連讀,擔任學生黨支部書記,當選區(qū)人民代表,誰也沒想到他會去搶劫殺人(未遂)。我震驚之余也頗有疑惑,最終聽到他的初中老師說起,該生曾質問學校:“我們是年級‘快班’,為什么派個一般老師教我們?”——在他還是個少年時,潛意識中,人已經分了“等級”。
學生能否考上名校,能否成名人,能否成“大師”,未必是教師的責任,我也沒興趣;但如果我的學生缺乏公民意識,汲汲于名利,沒有責任與擔當,只有文憑而沒有文明,作為教師,我會有恥辱感。我從不愿把學生取得的成就當作自己的功勞,哪怕是學生本人那樣說,我也只會當禮節(jié)性的贊辭。一個人的成長,可能會有無數(shù)的教育因素;同樣,一個人的墮落,也會有落后的教育文化影響,自然也包括那樣的“排名”。
究竟該如何評價學校和教師?誰是裁判?誰有資格做裁判?誰來評價裁判?瘋狂的應試教育嘲諷著教師的社會理想,潛移默化,扭曲人的夢,培育形形色色“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與“粗鄙的利己義者的”,而無視時代賦予的責任。我一直記得一位校長的話,他說:按現(xiàn)行考試模式,我們學校的生源狀態(tài),決定了畢業(yè)生不太容易錄取到名校;但是,我們的學生有文明習慣,重視友情,他們能成為誠實本分的勞動者。
教育的發(fā)展,要期待社會客觀公正的評價文化,而在這個問題上,學校自身不能喪失教育立場。(轉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