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陳凱頂了幾句嘴,這下不得了了,公公蹭地站起來,“咣當”打翻了茶杯,茶水和著茶葉灑了一茶幾,他額上青筋暴跳,指著陳凱破口大罵:“你個兔崽子,你沒良心啊,當年家里困難,你大哥不上大學讓你上,你讀了大學,有錢了,就該幫襯你哥啊,你現(xiàn)在是娶了媳婦就忘了本啊?!?/span>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感覺像掉進了一個掙不開的泥渦。我們結(jié)婚十幾年了,只要公婆想從我們這里得到點什么,類似的戲碼就會上演。同一個主題,差不多的臺詞,雷同的演出方式.我與老公陳凱是校友,在校園里一次偶然的“碰撞”讓我倆相識相戀。大學時代,陳凱根本沒空閑,不是在掙學費就是在掙學費的路上,我們約會的地點大部分在圖書館。我和陳凱是老鄉(xiāng),不過我家在城區(qū),父母都是教師,就我一個獨生女兒,父母也沒有重男輕女的思想,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了我的身上。陳凱家在偏遠山村,父母經(jīng)營著一座茶園和一片菜圃,不過他家在鎮(zhèn)中心的商業(yè)街上還有一幢三間五層的門面樓出租,家里條件在當?shù)剞r(nóng)村來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本來家里供他上學是不成問題的,但無奈陳凱上面還有個大他十歲的哥哥陳彬,高一就輟學出來混社會,結(jié)交了一幫狐朋狗友說是做大生意,結(jié)果總是賠本。父母辛辛苦苦賺的錢不夠填窟窿,陳凱只得天天奔波兼職賺學費。我的父母并不看好我跟陳凱。但我不管不顧,陳凱長得帥氣,劍眉星目,身高一米八五,又勤奮上進,品學兼優(yōu),被他呵護在身邊走在校園的陽光里,惹來多少羨慕嫉妒的眼光。況且,他從不怨天尤人,而是身在泥濘心向陽光,這樣的他,叫我怎么不愛?大學畢業(yè)后,我聽從父母的建議回到縣城,考入重點中學當了一名英語老師,陳凱則考公上岸,成了一名基層公/務(wù)/員。一年后,我們結(jié)婚了,公婆哭窮,象征性地拿了1.8萬作聘禮,我爸媽拿出這些年全部積蓄,幫我們買了一套120平的房子。陳凱萬般不好意思,找朋友偷偷借了8萬給我父母,我父母沒有收,還安慰他,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后把日子過好就行。婚宴結(jié)束后,公婆和大哥大嫂參觀我們的新房,大嫂掩飾不住艷羨的目光,不住地說:還是小叔有本事,以后你侄兒可就靠你了。婆婆拉著我的手訴說他們的不易,說大伯哥沒上過大學,以后得靠我們多幫襯。那天晚上大伯哥毫不見外地把酒柜上的酒開了一瓶又一瓶,酩酊大醉,最后吐了一地。婆婆和大嫂大呼小叫地收拾,公公氣得臉色鐵青,陳凱臉上也掛不住。等收拾停當,天都快亮了。新婚之夜就這樣過了。我想起婚前媽媽提起陳凱家的狀況憂心忡忡,我信心滿滿地說:我們在縣城,他們在老家,我是嫁給陳凱,跟他家人打交道少之又少,我搞得定。媽媽意味深長地說:傻姑娘喲,嫁給一個人就是嫁給他的整個社會關(guān)系。血脈親情打斷骨頭連著筋,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三年后我們的女兒也兩歲了,玉雪可愛的小人兒給我們帶來了很多歡樂,是外公外婆的開心果。公婆忙于田地,但凡帶點土特產(chǎn)過來一趟,都是有目的的,有時候是茶園菜地要投資,拿錢買肥料;有時候是要開學了,大侄子要交學費;要不就是大哥賭輸了……陳凱雖然怒其不爭,但總是同根生,最終總是敗在公婆的苦口婆心或者眼淚之下。那年侄子上高中了,公婆說鎮(zhèn)上的中學教學質(zhì)量不行,侄子不聽話,要讓侄子來我們學校上學,并且要住在我家,讓我老公幫忙管教,陳凱滿口答應(yīng)。我強烈反對,說實話,如果侄子勤奮好學,我還愿意搭把手,但他明顯是個問題少年,我可不敢把管教的責任攬上。最后由于他成績實在太差了,沒資格進我們學校,此事才作罷。為此公婆罵了老公一頓,說他沒盡力。嫂子冷嘲熱諷,說是我在中間作梗。
那一年,我們回老家過年,年三十晚飯后,全家圍在一起喝茶看春晚,婆婆起身去房里拿出一個房本,交給公公。公公清清嗓子說:現(xiàn)在農(nóng)村房屋確權(quán),家里這套祖宅不用說得歸大孫子。我和你媽考慮過了,老大沒上過大學在農(nóng)村,條件差些,老幺你倆口子條件好些,再說丈母娘家只有一個姑娘,將來丈人丈母娘百年歸世后,財產(chǎn)不也是你的嘛,條件比你哥強多了,所以鎮(zhèn)上那棟房子就給你哥了,老幺你沒意見吧?陳凱沉默,良久點了點頭。我雖然不至于貪圖農(nóng)村小鎮(zhèn)上的一棟房子,但公公的話還是讓我覺得很膈應(yīng),我爸媽半輩辛苦積攢的家業(yè),以后肯定是留給我的,但也不該這個時候就給親家惦記上,而且在大年三十以這樣的口吻說出來。看了眼對面裝作在看電視實則豎著耳朵聽著公公說話的大伯哥,斜倚在沙發(fā)上剔著剛做的指甲掩飾不住得意的大嫂,想到回老家這些天,看到倆人天天晚上刷手機,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婆婆還忙前忙后伺候的樣子,心里的氣不打一處來。我正色道:爸,您的財產(chǎn)您怎樣分,我都沒意見,但我爸媽那邊的,您怕是沒資格分吧?嫂子在旁邊對著指甲吹了一口氣,不陰不陽地道:就是,公爹說話,哪有做兒媳婦插嘴的份。再說,我兒子是唯一的孫子,將來給他爺爺奶奶捧靈位的可是大孫子。我反唇相譏:你不是兒媳婦嗎?插什么嘴?都什么年代了,家里有皇位要繼承嗎?你家的皇太孫你自個兒供著吧?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抱著女兒轉(zhuǎn)身進了房間,呯地關(guān)上了房門。老公馬上跟進來,跟我講好話,說知道我不是在乎這棟房子,但父母是老思想,他也沒辦法改變。
不久后,聽陳凱說家中的老宅和鎮(zhèn)上的門面房都已過戶到大哥名下。大哥和大嫂用來開了茶樓,生意還不錯。只有兩兄弟,大伯哥在農(nóng)村,老家的房產(chǎn)在鎮(zhèn)上按市價也是值二三百萬的,本來留給他我是沒意見的,但關(guān)鍵是,公婆那幅理所當然的樣子還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讓我很是不爽。我決定以后能不回老家就不回。后來因為口罩的原因,茶樓每況愈下,大伯哥天天打電話來訴苦,說大嫂要離婚。陳凱問為什么要離婚。他卻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陳凱覺得蹊蹺,打電話問婆婆才知道,原來家中的茶園因為修路被征用,得到了60萬賠償款,父母聽大伯哥忽悠,把錢給了大哥做投資,他哪是做生意的料,有倆錢,夫妻倆天天吃喝玩樂,茶樓疏于管理早就欠了一屁債,關(guān)張后,工錢,材料款無錢結(jié)算,債主上門,家中雞飛狗跳,大嫂就跑回了娘家,起訴離婚。陳凱頓時石化,沉默良久,悶悶道:60萬不是小數(shù)目,我也是爸媽的兒子,總得跟我打個招呼吧?我難道會不同意給大哥嗎?總說我哥是為了我放棄讀書的機會,明明是他自己讀不進去。我想,公婆在內(nèi)心深處總有“劫富濟貧”的思想,認為小兒子上了大學有不錯的工作,所以天經(jīng)地義應(yīng)該挖小兒子來幫扶大兒子。其實他們在鎮(zhèn)上有那棟樓出租,再踏實做點小生意,就比我們條件好很多了。主要是重男輕女的思想作祟,老大生的是兒子,潛意識覺得財產(chǎn)應(yīng)該留給大兒子。這一次,陳凱在公公面前明確表示,父母所有財產(chǎn)我們都不要,父母以后養(yǎng)老,如果愿意住養(yǎng)老院我們出錢。如果愿意待在老家,我們每個月給生活費。侄子大了,該成家了,但負擔全部費用,不可能,因為一是沒這個能力,二是沒有這個義務(wù),當然,到時會包個大紅包。他特別強調(diào)當年是大哥自己不愿意讀書,并不是把讀書的機會讓給了他,請公公不要再給他道德綁架。并且,陳凱當著公公的面撥通了大伯哥的電話,把以上的話給大哥重復(fù)了一遍,最后請大伯哥一定要擔起一個做父親的責任,給兒子做個好榜樣。公公看到這次陳凱如此堅決,心里知道無力回天了,頹然地癱坐在沙發(fā)上,第二天就回了老家。兄弟姐妹之間互相幫扶是情義,但不是天經(jīng)地義,做父母的在這方面要拎得清,一碗水盡量端平,不然后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