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一直是一個虔誠的反種族主義者。舉例來說,他對于1964年托利黨在英格蘭中部斯梅西克進行選戰(zhàn)時的種族主義表現(xiàn)深惡痛絕,以至于公開譴責勝選的彼得·格里菲斯(1)是“議會里的麻風病人”,對于威爾遜來說這是難得的大動肝火。但他并不打算廢除1962年的《英聯(lián)邦移民法案》以及富有爭議的定額入境制度,相反在1965年還同內(nèi)政大臣弗蘭克·索斯卡斯(2)一起對其加以強化,削減了獲準入境的親屬數(shù)量,并授權(quán)政府遣返非法入境者。同時他又推出了第一份《種族關(guān)系法案》當做甜頭。這一法案禁止了公共場合的膚色禁令,公共服務中的種族歧視以及煽動種族仇恨的行為。當時人們普遍認為這一法案不過是個沒牙的擺設,但是對移民入境的限制以及整合已入境移民的更有效措施將會成為一系列后續(xù)政策的基礎。更為強硬的反歧視法案將于1968年出臺,更為嚴格的反移民措施則緊隨其后。自由進入英國的想法再也沒能得到主流政治家的認真考量。
威爾遜上臺前不久,一股新的移民對1962年定額制度造成了挑戰(zhàn)。這批移民來自巴基斯坦,他們的家鄉(xiāng)由于水壩項目而遭到淹沒。北方穆斯林聚集區(qū),尤其是克什米爾附近的貧窮農(nóng)耕村落并不適宜創(chuàng)業(yè)。于是他們開始派人前往布拉德福及周邊城鎮(zhèn)人手緊缺的紡織廠。與西印度人不同的是,巴基斯坦人與印度人更喜歡投奔家人,因此不久布拉德福、蘭卡斯特以及其他制造業(yè)城鎮(zhèn)就出現(xiàn)了規(guī)模龐大且內(nèi)向的穆斯林社區(qū)。與加勒比移民不同的是,他們與周圍的白人有著信仰上的差異,而且也不能接觸白人工人階級男性最常見的娛樂形式,即喝酒。穆斯林婦女終日留守家中,而且通過指婚來加強家族聯(lián)系的習俗導致了男女分離的現(xiàn)象。對于許多白人來說,“巴基”人不像牛逼哄哄的加勒比毛頭小伙那樣危險,可看上去也更加不像自己人。
如果就是這樣,那么艾諾·鮑威爾不斷醞釀的不安還會繼續(xù)醞釀下去,而他那臭名昭著的“血河”演說也不會成為如此災難性的名詞。無論雙向的疏離感最終帶來了怎樣的問題,1962~65年英國社會剛剛?cè)〉玫拇嗳豕沧R都即將被另一種形式的種族歧視撕個粉碎,這次歧視的施加者是非洲人,更確切的說主要是肯尼亞的基庫尤人(3)。矛矛黨叛亂導致了撕裂當?shù)刈迦旱囊幌盗锌植琅c反恐怖行動,塵埃落定之后肯尼亞在喬莫·肯雅塔(4)的領(lǐng)導下于1963年獲得了獨立,并努力發(fā)展成為了一個相對寬容的市場經(jīng)濟國家。但是除了占多數(shù)的黑人人口以及40000人左右在獨立后繼續(xù)定居肯尼亞的白人人口之外,當?shù)剡€有185000名亞洲人。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是在英國統(tǒng)治時期到達這里的,而且生活水平普遍高于當?shù)氐幕鶐煊热耍瑥氖轮t(yī)生、公務員、商人以及警察之類的體面職業(yè)。他們也有著擁有完全效力的英國及各殖民地護照,因此完全有權(quán)入境英國,肯尼亞獨立之前托利黨大臣就在會議上肯定了這一點。這些人被稱作非洲的猶太人,他們與三十年代歐洲猶太人境遇的相似之處也十分觸目驚心。和猶太人一樣,這一群體在社會上也是風生水起得有些不像話。他們也是國民主義與種族主義的頭號靶子,只不過懷疑他們的不是德國白人而是非洲黑人。他們也同樣經(jīng)常遭到不忠于國家的指控。當時肯尼亞政府給了這些人兩個選擇,要么放棄英國護照并接受完全肯尼亞國籍,要么就徹底成為外國人,依靠工作許可居留在這個國家。大多數(shù)人都選擇了前者。在六十年代中期肯尼亞越發(fā)敵視且險惡的大環(huán)境下,這樣選擇很可以理解。再怎么說倫敦那邊也沒有任何要剝奪他們?nèi)刖硻?quán)的跡象。
這些人所遭遇的壓力不斷增加,在某種程度上與工業(yè)化種族屠殺開始之前猶太人在納粹手下的遭遇十分類似。亞裔失去了政府機構(gòu)里的公職,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在國內(nèi)較為富裕的地區(qū)工作或經(jīng)商,宣傳對他們越來越不友好,選擇加入肯尼亞國籍的少數(shù)族裔發(fā)現(xiàn)達成這一目標越發(fā)無從著力。因此他們不可避免地將英國當成了自己的避難所。自1967年起他們就乘坐飛機以每月1000人左右的速率來到英國。報紙將這股人流搬上了頭版,此時已經(jīng)流行起來的電視也播放著等待英國護照與赴英航班的長龍。艾諾·鮑威爾見狀不由得發(fā)出預警稱50萬最終將東非亞裔進入英國的可能“十分可怖”。他號召終結(jié)工作許可并徹底禁止親屬入境。其他托利黨人,尤其是前殖民地大臣伊安.麥克勞德,認為托利黨必須履行自己在肯尼亞獨立時做出的承諾,決不能讓這些亞洲人有國難投。工黨政府也發(fā)生了同樣的分裂。以金肯斯為首的自由派相信只有設法讓肯尼亞政府改善亞裔的待遇才能從根本上遏制這股移民潮。但是新任內(nèi)務大臣吉姆·卡拉漢卻決心迎合社會上針對移民的明顯擔憂及憤怒情緒。這意味著廢除或撤銷肯尼亞亞裔的入境權(quán),背棄自己曾經(jīng)的諾言。
可恥的是,同一位曾經(jīng)信誓旦旦做出許諾的保守黨政客,鄧肯·桑蒂斯(5),現(xiàn)在又帶頭呼吁將其廢除。到了年底每月大約有2000名肯尼亞亞裔進入英國。凡是從東非前往倫敦的航班座位,無論是直飛還是轉(zhuǎn)機都已訂滿。卡拉漢決定采取行動。克勞斯曼記錄下了1968年2月一場十分關(guān)鍵的內(nèi)閣委員會會議。“吉姆到場時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他不會再容忍該死的自由化傾向了。他要順應民眾的要求與黨內(nèi)的呼聲,終止一切胡言亂語。他將要不管不顧地進行下去,誰要是與他作對誰就是感情用事的腦殘。”*29* 當年春天通過的《英聯(lián)邦移民法案》結(jié)結(jié)實實地關(guān)上了進入英國的大門,只留下一個年度配額的小洞。這一手不僅打破了英國政府的諾言,也害得大約20000人困在了一個拒絕接受他們的非洲角落,如同無根的浮萍一般失去了國家的庇護。這一法案的通過被人們稱作各屆英國政府當中爭議最大且造成分裂最嚴重的決定。對于有些人來說這一立法是議會所通過的所有法律中最為恥辱的一部,是對種族主義歇斯底里的徹底妥協(xié),而另外一部分人則認為吉姆.卡拉漢所象征的政治精英終于聽到了工人階級選民的呼聲。*30*民調(diào)顯示72%的公眾支持這一法案。
這就是鮑威爾在
以下是一部分鮑威爾的言論。他引用了伍爾弗漢普頓一位選民的話,這位中年工人階級男性對他說假如自己有錢一定會離開這個國家,“因為再過上十五到二十年黑人就要掄起鞭子抽白人了。”鮑威爾進一步反問道他怎么竟敢說出這種可怕言論,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答案是我沒有權(quán)利不這么做。這里是一位體面的普通英國人,光天化日之下在我自己的城鎮(zhèn)里對他的議會代表,也就是我說道,這個國家將不值得他的孩子從中生活。我沒有權(quán)利聳聳肩膀把這件事放過去,這個人所說的正是成千上萬人的心頭所想……”他提醒聽眾們,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作為一個國家,我們一定是瘋了,要不然絕不會允許每年50000名移民親屬入境,未來移民后裔人口的增長就將以這些人為原材料。這就好像看著一個國家忙著為自己堆積火焚柴堆一樣。”而種族關(guān)系立法不過是往火藥桶上扔火柴。接下來鮑威爾又引用了另一名選區(qū)居民的話,這次是個老太太,他聲稱這位老太太遭到了“黑鬼”的迫害。她的信箱被人塞滿糞便,她上街購物時身后總會跟著“小孩子,咧著嘴笑的可愛黑人小孩。他們不會說英語,但是卻知道如何高呼‘種族主義者’這個詞。”他的結(jié)尾為這場演說贏得了雖有些不太精確但卻十分流行的題目。“當我看向未來,心中充滿不詳?shù)念A感。正如羅馬人一樣,我似乎看到了‘臺伯河面覆蓋著鮮血的泡沫’。”如果英國不采取自愿遣返的政策,那她很快就會面對正在令整個美國都顏面掃地的種族暴亂。
奧威爾聲稱這場演說不過是對托利黨政策的重申。但是演講用語以及鮑威爾本人的精心準備都暗示了這既是一位堅信自己正為白人英國奮戰(zhàn)的政客所發(fā)出的戰(zhàn)斗動員令,也是鮑威爾對自己的敵人希斯做出的有意挑釁。不管怎么說,希斯與其他托利領(lǐng)導人在觀看了演講的電視轉(zhuǎn)播片段以后都嚇得不輕,經(jīng)過一番緊急磋商希斯立即下令鮑威爾給自己打電話并在電話里解雇了他。希斯稱他認為這場演講“以種族主義為基調(diào)并刻意激化種族矛盾”。演講三天后的議會門前,一千余名倫敦碼頭工人舉行了示威,對鮑威爾表示支持。到了第二天鮑威爾已經(jīng)收到了20000余封信,內(nèi)容幾乎一邊倒地支持他的演講,此外還有上萬封信不斷寄來。鮑威爾自然也收到了幾封死亡威脅信并享受了一段時間的全天警察保護。反對他的游行此起彼伏,以至于他很難在大學校園內(nèi)或附近地區(qū)繼續(xù)演講。《每日郵報》的記者問他是不是種族主義者,他回答道,“我們都是種族主義者。我是否反對一名有色人種進入英國呢?不。100名呢?不。一百萬名呢?需要研究。五百萬名呢?絕對不行。”
毋庸置疑,1968年大多數(shù)英國人都同意這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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