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體禪宗史話》
總纂：劉密
撰寫：熊玉清 朱吟 林峰 龔曉明 譚育林 劉密
插圖：丁曉景
上回說到臨濟宗風(fēng)行天下，這溈仰宗、臨濟宗都屬于南岳懷讓法脈、六祖慧能門下，除了北上的荷澤神會外，主要的弟子是南岳懷讓和青原行思。禪宗五家中的另外三家曹洞宗、云門宗、法眼宗則全出在青原行思一脈。
還在馬祖道一的洪州禪盛極一時之時，湖南有個石頭希遷，其聲名可以與馬祖分庭抗禮。石頭希遷是青原行思的弟子，想想歷史真有趣，馬祖道一是辭別湖南衡山的懷讓師父到江西弘法，而石頭希遷卻反其道而行之，辭別江西青原的行思師父到湖南衡山去布道，禪宗史上出現(xiàn)了“馬祖主江西，希遷主湖南”的格局，“禪在江湖”之說，就指的是當(dāng)時的江西和湖南。馬祖的江西禪與石頭的湖南禪并駕齊驅(qū)，四方學(xué)禪者紛紛集結(jié)于兩家門下，并在江西與湖南間往來行走，“走江湖”一詞便由此而來。當(dāng)時很多禪門學(xué)子是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的共同弟子，比如藥山惟儼先是石頭希遷的學(xué)生，在石頭這里是“蚊子叮鐵牛，不得其門”，到馬祖道一那里，一言就開悟了，比如天然丹霞本來是馬祖道一的學(xué)生，馬祖卻把他推薦給石頭希遷，在石頭希遷處學(xué)法三年，開悟后，又回到馬祖道一這里來，這樣兩邊聽課的學(xué)生非常多，我也不一一講，挑兩個有趣的說吧。
有個弟子曾經(jīng)在馬祖道一這里學(xué)習(xí)禪法，學(xué)了很久沒有開悟，便想到石頭希遷處去碰碰運氣，這在當(dāng)時很正常，這叫自由流動，雙向選擇嘛。到了石頭希遷那里，一見面，石頭就問：“你從什么地方來？”“江西。”“見過馬祖大師嗎？”這個和尚可能有些不厚道，就說：“當(dāng)然見過，這馬大師很平常，沒什么可學(xué)的?！边@半是牢騷，半是挑事，石頭希遷指著一堆柴說：“馬大師是不是像這堆木頭?！焙蜕幸宦?，可吃了一驚，這石頭希遷對馬大師怎么如此不禮貌呢。于是這和尚又回到馬祖這里，告訴馬祖說希遷說你像木頭。這顯然有挑撥離間的意思了，或者是想看看熱鬧，看馬大師如何接招，看兩位大師如何互掐，沒想到馬大師毫不生氣說：“那堆木柴大約有多重?！焙蜕谢卮穑骸皼]稱過，看上去很重?！瘪R大師說：“你力氣真大?！焙蜕胁幻靼祝瑔枺骸榜R大師您為什么這么說？”馬祖哈哈大笑：“你背了一捆柴，從湖南走到江西，力氣不是很大嗎？”
這真是個笨和尚，怪不得一直開悟不了。石頭希遷說馬祖像木頭，并不是對馬祖不恭敬，而是故意試探這個和尚的智慧，如果和尚是個機智的人，就會回答：“不像木頭?！蹦窍＿w就會追問：“那馬祖像什么呢？”和尚最機智的回答是：“馬祖像你。”這樣，希遷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如果馬祖像木頭，那希遷就不也是木頭了嘛，可是這和尚卻耿耿于懷，又回來告狀，怪不得馬祖說他力氣大，我看呵，是力氣大、心眼小。
這是馬祖道一和石頭希遷的一次隔空對話，還有一次隔空對決更有趣，我們下回再講。
這真是：
戲說馬祖像木頭，希遷本意試機謀。
無奈和尚太愚鈍，留作笑話世人瞧。
上回說到一個笨和尚背柴走江湖，其實像這樣兩邊挑事的人多了去，大概人們對權(quán)威敬重的同時，心下隱隱總有些不服。有個叫鄧隱峰的禪師，就是前回我們提到過“倒立而死”的和尚，他原在馬祖這里學(xué)習(xí)，學(xué)了一段時間，覺得可以了，自我感覺良好，就向馬祖告辭，馬祖問他到哪里去，隱峰回答：“我去找石頭和尚切磋切磋?！边@是去過過招，按武林行話說是去踢館了。這隱峰和尚大概是覺得跟自己師父馬祖直接過招有點道德包袱，跨不過心理那道坎，于是想找一個和師父一樣份量的人過過招。馬祖知道這年輕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讓他去試試也好，于是叮囑他：“石頭路滑?！边@是提醒他要小心，別摔跤。隱峰說：“我有竿木隨身，去逢場作戲罷了?！边@和尚說竿木隨身是指自己也有一些本事，不怕，這次踢館，如果贏了就天下聞名，如果輸了就權(quán)當(dāng)彩排了一場，反正光腳不怕穿鞋的。
隱峰來到石頭這里時，石頭希遷正在禪床上坐禪，隱峰繞禪床走了一圈，然后把錫杖搖了一下，錫杖上有鈴，會叮叮地響。隱峰這樣做，大概是打招呼吧，意思是我來了，這禮貌中透著挑釁，挑釁中又保持著禮貌，隱峰為自己的精彩出場有些得意，接著，隱峰主動出擊了：“你坐在禪床上干什么？你是什么流派？什么法門？”這是單刀直入了。石頭希遷大呼：“蒼天！蒼天！”這一下隱峰蒙了，這是什么招數(shù)，人家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根本不接招。隱峰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勁。隱峰不明不白敗下陣來，又回到馬祖道一這里，把經(jīng)過復(fù)述了一遍，向師父討教絕招。馬祖告訴隱峰，你再回去問石頭，如果他喊蒼天，你就連噓兩聲。隱峰真的又去了，又向先前一樣問石頭希遷，石頭希遷這回變招了，沒有大呼蒼天，而是連噓兩聲，這下隱峰又呆了，這石頭和尚厲害呀，莫非他有順風(fēng)耳，或者精通讀心大法，把師父教我的絕招來了個乾坤大挪移，拿師父的絕招來對付我了，隱峰又敗下陣來，回來跟馬祖道一說，馬祖回答：“我早就警告過你，石頭路滑，敗了也好，好好再修煉吧?！边@隱峰在湖南江西之間來來回回，除了當(dāng)了兩回長跑運動員，啥便宜也沒撈著，真是狐貍未成精，純屬太年輕?？磥斫皇悄敲春没斓?。
故事到這里結(jié)束了，有些人不明白了，這石頭和尚的大呼蒼天和連噓兩聲啥意思呀？從戰(zhàn)法上來說這叫避實就虛，你單刀直入，我不跟你短兵相接，這叫避其鋒芒，挫其銳氣。當(dāng)然這避實就虛也不完全是故弄玄虛，大呼蒼天背后的潛臺詞是：佛家講究無念無相無我，蒼天啊，你連這常識都不懂，還執(zhí)著于問什么流派什么法門，天哪 ，你先去學(xué)好１ ＋ １ ,再來問我微積分吧， １ ＋１是小學(xué)數(shù)學(xué)，微積分是大學(xué)數(shù)學(xué)，不在一個層次。好吧，就說到這里，剩下的大家自己去領(lǐng)會，禪門奉行不說破，說破就是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