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航機長談航班延誤 稱“大人物”要提前起飛需上報
2011年08月08日 14:47
來源：
北京晚報 作者：丁文亞
吳薇制圖H114
乘客說“好大一塊棉花糖啊”。我們一看，發(fā)展中的積雨云，還是離遠點兒吧。
進入夏季，北京雷雨天氣不斷，航班延誤成了家常便飯。
兩周前，一位網(wǎng)名為“羽毛”的飛行員在其博客中發(fā)表了一篇《飛行員日記》，讓很多人重新認識了航班飛行中的時間與安全。
那雷雨天飛行員究竟在干什么？到底哪些原因容易造成航班大面積延誤？網(wǎng)上一些流行的說法到底是不是真的？本報記者昨天采訪了“羽毛”——國航某型飛機機長。這位有7000小時飛行經(jīng)驗的36歲年輕機長的親身感受中，有很多大眾并不熟知的真相。
說日記
飛行日記是逼出來的
兩周前就約了“羽毛”。“羽毛”答應(yīng)得很爽快，可見面就有些困難了。不是剛飛完國際航線“嚴重需要休息”，就是因為最近連續(xù)不斷的雷雨天氣延誤，半夜才能回到北京。
終于，在周末天氣晴好的日子里，記者在首都機場1號航站樓見到了“羽毛”——沒有穿制服，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挺拔英俊，但也沉穩(wěn)老練。
“羽毛”告訴記者，發(fā)表《飛行員日記》的起因源自今年四月國航與一位教授的爭辯。據(jù)新浪微博專題稱，因飛機晚點兩小時，中國政法大學(xué)教授李維華向當(dāng)值機長索要多處的停車費，因此和國航起了沖突。此事件被媒體以“飛機晚點教授微博開罵PK國航”在網(wǎng)絡(luò)上廣泛轉(zhuǎn)載。
但“羽毛”發(fā)現(xiàn)，爭論并沒能澄清誤解，對于真正造成航班延誤的起因和真相公眾知之甚少。“例如這位教授，因飛機晚點而向機長索要停車費，這就像路上堵車，乘客向出租車司機收
擁堵費。”羽毛說。
“在國際上，這種延誤也非常多，關(guān)鍵是怎么處理。很多旅客認為他們的權(quán)益隨便受到侵害，有時航空公司方面做得也確實不好，這是事實。”“羽毛”表示，他期待能夠借助北京晚報與公眾心平氣和地進行溝通。“我說的這些都是很平常的真相，但仍然擔(dān)心會有人從反面理解。”
說天氣
飛行員不怕雷電就怕云
記者：很多人質(zhì)疑，航班一延誤動不動就說是天氣原因，可經(jīng)?？吹綑C場上空還是晴空萬里啊，這個怎么解釋？
羽毛：造成航班延誤最主要的仍然是天氣。最近是雷雨的高發(fā)期，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會發(fā)生大面積延誤，乘客的不滿會更多。同時，中國受流量控制的影響也很大，而且往往和天氣因素伴隨在一起，加重了航班延誤。假如濟南的天氣不好，從南方來北京的飛機就會阻隔在那一帶，之后就會因空域飛機過多帶來流量控制，這種事情發(fā)生得很隨機，主要是航路太少。
記者：你們眼里的壞天氣和普通人眼里的壞天氣有什么不同？
羽毛：普通人看到的雷雨天氣是下雨打雷，我們關(guān)心的則是可能有冰雹、機體結(jié)冰和微下?lián)舯┝鞯忍鞖猬F(xiàn)象。微下?lián)舯┝髟诶子晏鞖庵惺欠浅３Ｒ姷奶鞖猬F(xiàn)象，會在非常小的空間里產(chǎn)生非常強的下?lián)魵饬?，?dǎo)致飛機墜毀。
其實閃電本身對飛機的影響并沒有乘客想象得大。雷電擊中飛機，電流會穿過機體，通過機身上的放電刷把電流導(dǎo)出機外，所以“不會被雷劈下來”。
不過，飛行員都不喜歡云。乘客喜歡云，說“好大一塊棉花糖啊”。我們一看，這是正在發(fā)展中的積雨云，還是離遠點兒吧。重型飛機一般飛行高度在1萬米高空，夏季溫度在-40多攝氏度。發(fā)展成熟的積雨云在我們的行話叫氈狀云，我遇到過很大的積雨云，飛機在1.1萬米的高度都夠不到頂，沒辦法，只能繞過去，多飛了100多海里。
記者：天氣影響飛行讓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羽毛：是一次在洲際航線上發(fā)生的“晴空顛簸”。這就像平靜的海面下藏有暗流一樣，在萬米高空出現(xiàn)強烈的擾動氣流，使飛機產(chǎn)生強烈的顛簸。當(dāng)時飛機在2秒鐘之內(nèi)急速下降了100多米，3個G值的重力加速度，如果不系安全帶，人肯定要飛起來。
其實影響飛機的天氣因素非常多。例如今年5月冰島的火山灰，我在歐洲困了一個月，每天都跑去看航班延誤情況，一架起飛的航班都沒有。航站樓、機場周邊到處都是露宿街頭的旅客，最后錢花光了，就剩一張機票了。我有時還從機組自助餐里“偷”幾塊面包，帶給那些沒吃沒喝的旅客。
說故障
問題很小，排查得3小時
記者：有時旅客經(jīng)常聽到因機械故障導(dǎo)致航班延誤，難道飛機起飛前才檢查嗎？有些旅客會抱怨說這不是耍人玩么，早干什么去了？
羽毛：有些故障平時是無法發(fā)現(xiàn)的，例如，許多電器系統(tǒng)不通電是不知道工作是否正常的。所以有些故障往往在航前的安全檢查時才能發(fā)現(xiàn)。機組有一個嚴格的程序。有些設(shè)備是不能提前很長時間就進入工作狀態(tài)的，例如APU（一種飛機輔助能源系統(tǒng)，負責(zé)在飛機發(fā)動機運轉(zhuǎn)之前來給飛機提供電力等能源）、空調(diào)系統(tǒng)、液壓系統(tǒng)等等，這些系統(tǒng)有的需要大量的油量來供應(yīng)，有的會產(chǎn)生很大的噪音，有的會對地面工作人員造成一定的威脅。所以出于節(jié)能、環(huán)保、安全等方面的考慮，在標準程序里，飛行員會按照一定的順序?qū)λ邢到y(tǒng)逐步進行安全檢查。
所以有時會出現(xiàn)旅客登機后，我在按照程序進行例行的安全檢查時，突然出現(xiàn)新的設(shè)備故障。有時故障會威脅到飛行安全，必須要排除，所以會要求旅客下飛機繼續(xù)等待，有一些較嚴重的故障甚至要更換飛機或取消航班。
記者：你自己碰到過這樣的問題多不多？
羽毛：很多。例如有一次，做飛行前檢查時發(fā)現(xiàn)飛機一側(cè)的燈光不亮，我懷疑電路系統(tǒng)有問題。之前機務(wù)檢查過了，因為是白天飛行，按照放行單是可以放行的。但我注意到那天在下雨，擔(dān)心如果受天氣影響延誤到晚上，塔臺目視可能會看不到我。所以我拒絕起飛，要求一定要查出原因。最后發(fā)現(xiàn)很簡單，是照明系統(tǒng)的一個繼電器沒有完全跳開，虛接了。但找到這個原因一共花了3個小時。
可候機樓里已鬧翻了。因為之前其他原因延誤了半個小時，后來因機械故障又延誤了3個小時。乘客們堅持要賠償，并且拒絕登機，有一位乘客過于激動，甚至把候機樓里的椅子卸下來，要砸值機口的玻璃門，嚇得值機口的小姑娘都躲到飛機上去了。結(jié)果只好報警，又耽擱了1個小時。后來我出去解釋時大家都在說“大白天的，有燈沒燈有什么區(qū)別，肯定是航空公司在騙人。”有一位乘客沖上來把我肩章都拽掉了。認為碰到這種情況很難解釋清楚，有時越解釋越得不到乘客的理解，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不愿意解釋了。
說延誤
飛行員等的時間比旅客長
記者：在你的飛行員日記中，說為了早些起飛，會有很多“小手段”？
羽毛（呵呵笑）：其實在日常生活中，買東西、結(jié)賬都會找最短的隊排，人之常情。所謂的這些小手段也是想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并在正常準許范圍內(nèi)，能讓旅客提前一點起飛。有時一分鐘的排名先后順序就意味著要等半小時或更多的時間。其實飛行員也好，管制也好，大家的宗旨都是利用所有的智慧和經(jīng)驗，盡量減少旅客等待的時間，安全抵達目的地。
記者：你最長的一次等待是多長時間？
羽毛：最長一次等了8個小時，也是在狹小的機艙里。其實我們經(jīng)常比旅客等候的時間還長，因為一般飛行員都提前一個半小時上飛機，加上延誤時間就更長了。
記者：有的旅客抱怨，說有時等了很長時間，居然說飛行員休息了是怎么回事？
羽毛：舉個例子，像我飛洛杉磯的航班，空中時間近14個小時，加上提前準備，將近18個小時，再加上延誤的時間，可能20個小時就過去了。
飛行員超過最高24小時的執(zhí)勤期，就不能飛了，必須要休息，這是程序。不光是疲勞駕駛，會對人體造成很大影響，安全也沒有保障。
其實航空公司最不愿意取消航班，一是要補班，或者是改簽，對航空公司本身經(jīng)濟效益也有很大影響。
說安全
鋰電池為何不能托運
記者：說到安全，最近有通知說旅客不能隨行李托運鋰電池，又是什么原因？
羽毛：這是個新規(guī)定，很多人確實不理解?，F(xiàn)在的鋰電池能量非常大，如果隨行李托運，有可能在行李包里因某種原因發(fā)生短路，發(fā)生起火或者爆炸。
記者：前兩天有一個視頻拍到一位乘客在機場跑道附近吸煙，是不是很危險？
羽毛：飛機在航坪上是需要加油的，而所加的燃油存儲在機坪底下的大儲油罐里。航坪和機場跑道周邊有大量的輸油管線，供加油車從地下油庫取油。那位乘客實際腳底下就踩著一個大油庫，竟然敢在上面抽煙，簡直可以說“瘋”了。
記者：相對高鐵，你認為飛機是否更安全？
羽毛：高鐵是剛剛起步的一個新事物，而飛機已經(jīng)發(fā)展了100多年了。飛行程序的檢查單上的每一條都是前人的飛行事故中總結(jié)出的血的教訓(xùn)。高鐵要是100年后，肯定有自己的標準程序。
記者：有些說法是，在首都機場國航比較強勢，所以其他航空公司排隊時間長？是不是真的？
羽毛：還真不是這樣。有的旅客不能理解，說在跑道上經(jīng)常起飛兩架國航的，才一架東航的或海航的。主要是國航的機坪比較集中，主要在T3，海航在T1，其他航空公司在T2，因為機坪區(qū)域的原因，會有交叉，但管制放行是有統(tǒng)一順序的。
記者：關(guān)于“要客”的說法，有人說某個機上的大人物打個電話，就能提前起飛。這個說法準確嗎？
羽毛：“要客”是有的，一般是省部級以上，但也首先要上報，并不是打個電話就能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