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兩次游濟南
孫鳳國
與電影《長安三萬里》中高適、杜甫陪同李白入道士籍不同，杜甫是天寶四年（745年）夏天來的濟南，此時距李白在濟南舉行入道儀式已經(jīng)接近一年（天寶三年十月前后）。
這年夏天，杜甫到臨邑去探望他的弟弟杜穎，途經(jīng)濟南時，《長安三萬里》中提及的北海太守李邕恰好在濟南。杜甫與李邕早就相識，雖然此時杜甫的名氣遠(yuǎn)未有后來之大，但李邕仍熱情招待，兩人相談甚歡。他們在古歷下亭下縱飲相談，如同《長安三萬里》中，李白、賀知章、李琎、張旭、王維、崔宗之等在酒樓里飲酒對詩一樣，李邕邀請了濟南一眾名士參加。酒逢知己、詩人相會，自然不能無詩，杜甫即興寫下了著名的《陪李北海宴歷下亭》：
東藩駐皂蓋，北渚凌清河。
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
云山已發(fā)興，玉佩仍當(dāng)歌。
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蘊真愜所欲，落日將如何。
貴賤俱物役，從公難重過。
詩中傳唱度最高的當(dāng)屬“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道出了濟南豐厚的文化底蘊，濟南的名士文化可見一斑。
不必說“管鮑之交”美譽的鮑叔牙和管仲，也不必說“陰陽五行說”的創(chuàng)始人鄒衍，更不必說唐宋八大家的歐陽修、曾鞏、蘇軾、蘇轍等，單單就《長安三萬里》中的角色，游訪過濟南的就有李白、杜甫、高適、李邕、王維等，濟南的名士，可謂是群星璀璨，熠熠生輝，從而也形成了獨特的濟南名士文化。
不過，當(dāng)時見證杜甫和李邕把酒言歡的歷下亭，并非今日位于大明湖湖心島上的歷下亭，彼時的歷下亭，據(jù)考證，可能在今五龍?zhí)陡浇拿块w西側(cè)，該處現(xiàn)有一座石碑，正面題有武中奇先生題寫的“古歷亭舊址”五個大字，背面刻有杜甫的《陪李北海宴歷下亭》全文。此亭始建于北魏以前，至杜甫來游時已有二三百年的歷史，因此，杜甫在詩中才有“海右此亭古”之說。值得一提的是，該亭一直到杜甫、李邕宴游時仍沒有專用名字，但此詩一出，這座籍籍無名的亭子得名“歷下亭”，并名揚天下，成為文人雅士的“打卡”熱門。
古歷下亭在唐末時損毀，曾鞏任齊州知州時重建歷下亭于大明湖南岸，康熙三十二年（公元1693年），李興祖重建時，其位置才移至現(xiàn)在的大明湖中。雖然古歷下亭早已不在，但杜甫的這首詩卻深入人心，被人們廣為傳頌。明人劉敕詩云“不見此亭當(dāng)日古，卻逢名士一時多”，明人張鶴鳴也有“海內(nèi)名亭都不見，令人卻憶少陵詩”的感慨。
當(dāng)時，杜甫與李邕重逢，源自李邕參加在濟南為官的同族李之芳新亭竣工的落成儀式，于是二人一同登臨李之芳所建新亭，并作有《同李太守登歷下古城員外新亭》一詩：
新亭結(jié)構(gòu)罷，隱見清湖陰。
跡籍臺觀舊，氣溟海岳深。
圓荷想自昔，遺堞感至今。
芳宴此時具，哀絲千古心。
主稱壽尊客，筵秩宴北林。
不阻蓬蓽興，得兼梁甫吟。
杜甫在亭上，隱隱望見鵲山湖，感嘆這里發(fā)生的歷史故事皆隱沒于蒼茫的水荷之中，想到自己的處境，借這座新落成的亭閣，抒發(fā)了懷才不遇的內(nèi)心失落。
杜甫游歷完濟南后，繼續(xù)向北行，探望弟弟杜穎，不料臨行前天氣突變，當(dāng)日未能成行，為此，作詩一首《暫如臨邑至?山湖亭奉懷李員外率爾成興》：
野亭逼湖水，歇馬高林間。
鼉吼風(fēng)奔浪，魚跳日映山。
暫游阻詞伯，卻望懷青關(guān)。
靄靄生云霧，唯應(yīng)促駕還。
杜甫詩中的?山湖即為一年前李白來濟南入道后所游的鵲山湖，兩位后人敬仰的詩壇巨星，一前一后不約而同地來到濟南，來到鵲山湖，不由得讓人心生感嘆。
其實，此行是杜甫第二次濟南之行。
杜甫第一次來濟南，是在開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前后。當(dāng)時杜甫在洛陽的科舉考試中落第，遂辭鄉(xiāng)遠(yuǎn)游，因其父杜閑在兗州任司馬，因此杜甫借省親來山東游訪。杜甫時年二十余歲，與八九年后二游濟南滿懷失落時心境不同，正是年少躊躇滿志之時，落第對他的影響甚微。在游歷齊趙間，發(fā)出了“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的豪言壯語，更為大氣磅礴的“會當(dāng)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也是出自此次齊趙之游。
此次齊趙之游，杜甫還到平陰拜訪朋友，遇到隱居在此的張玠，并寫下了《題張氏隱居二首》，記述了二人由相識到相知的過程。
其一
春山無伴獨相求，伐木丁丁山更幽。
澗道馀寒歷冰雪，石門斜日到林丘。
不貪夜識金銀氣，遠(yuǎn)害朝看麋鹿游。
乘興杳然迷出處，對君疑是泛虛舟。
其二
之子時相見，邀人晚興留。
霽潭鳣發(fā)發(fā)，春草鹿呦呦。
杜酒偏勞勸，張梨不外求。
前村山路險，歸醉每無愁。
其一講述的是杜甫初次拜訪張玠時的情景，其二寫的是兩人相熟后的宴會，從中也能感受到杜甫年輕時的豪放和蓬勃向上的朝氣。
《長安三萬里》中，高適提及70歲的李邕被杖斃而亡，心中充滿了悲傷。歷史上，權(quán)臣李林甫構(gòu)陷李邕，后者被杖斃，理由就是李邕挪用公款，招待、資助文友等等，此時，距杜甫寫下讓濟南人引以為豪、千古流傳的“海右此亭古，濟南名士多”，僅僅過去了兩年，不由讓后人唏噓感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