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都是揮金如土，就該奢華無度嗎？早在兩年前就躍居世界首富的股神巴菲特和他的兒子彼得告訴世人，首富的兒子也可以有不一樣的活法……
在開始講述彼得•巴菲特的故事前，我們先回頭看看他的背景。他的父親，奧倫•巴菲特，全球最著名股票投資商、2008年超越比爾•蓋茨的新世界首富、2009年諾貝爾經(jīng)濟(jì)獎獲得者、2010年不少中國名流富豪擠破腦袋花近百萬與其共進(jìn)午餐的“股神”。背靠著這樣一位“世界首富”父親的彼得•巴菲特，將怎樣去續(xù)寫“股神”父親的天資和榮光？作為全球最引人矚目的“富二代”，他和父親又有著怎樣不為人知的父子情呢？
2011年5月，北京，本刊記者專訪彼得•巴菲特。微卷的中長發(fā)服帖地梳在腦后，普通格子襯衫扎在更普通的牛仔褲里。想象中必定會有的“巴菲特磁場”遲遲沒有出現(xiàn)，這個微笑著的男人，率先伸出他的右手與我相握：“嗨！我是Peter。”
其實，我的“股神”爸爸只是個普通小老頭
彼得的童年時光，是在美國中西部小鎮(zhèn)奧馬哈度過的。父親在他兩歲時，花3萬美金，買下了一棟建于20世紀(jì)初沒有圍墻的老房子。離外祖父母家只有兩個街區(qū)，彼得之所以那么喜歡去外祖母家，是因為可以吃到加了糖果的甜筒冰激凌。
那時，父親奧倫•巴菲特一點(diǎn)名氣都沒有，家庭條件和其他普通美國家庭沒什么不同。“很小我就知道錢要靠自己掙。父親跟我和哥哥姐姐說：‘我的錢都是干活掙來的，所以不會白白給你們。’”為了掙點(diǎn)零用錢，彼得總是搶著干活：掃地、擦窗戶、給花草施肥澆水。
那時候，彼得家中的后門全天敞開著，鄰居可以隨時進(jìn)出。因為，熱情好客又喜歡當(dāng)“知心大姐”的母親朋友遍布整個小鎮(zhèn)，女人們有什么生活和感情上的郁悶，都喜歡來找她傾訴。后來父親受到關(guān)注后，找媽媽聊天的人依然絡(luò)繹不絕。而父親沒有用任何語言和行動去聲明：我們家是非凡的家庭，不能隨便出入。只是，后門不再敞開，巴菲特親自在門上掛了一塊布，上面寫著：“醫(yī)生在里面。”
在外人眼中，奧倫•巴菲特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股神，但在彼得和他的哥哥、姐姐眼中，他就是一個日漸蒼老的普通老頭。至今，巴菲特還和妻子住在他50多年前花3萬美金買來的那棟老房子里。“很多時候，父親都自己開車上下班，他的車比我的車也好不到哪里去。”彼得說，如果你偶然去造訪父母的家，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家和50年前沒什么兩樣。除了巴菲特已經(jīng)是年過80的白發(fā)老頭外，他穿的睡衣、戴的眼鏡和躺的搖椅以及搖椅旁桌子上的炸薯條和三明治，都和50年前沒什么兩樣。
對彼得來說，爸爸在他眼中最大的變化就是，小時候他不知道爸爸是做什么的。“他每天早上8點(diǎn)就準(zhǔn)時出門上班，無論多晚都會回到家里來。從我很小時到現(xiàn)在，爸爸就是這樣。他沒有變化。所謂財富和名聲的遞增，在家人和他自己眼里，都只是一種外在的符號而已。”
自有記憶起，彼得就覺得父親是這個世界上最忙碌的男人。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家后總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看書、寫東西或者蹙著眉頭思考。“父親對物質(zhì)生活的要求幾乎等于零。他可以連續(xù)一個星期吃蔬菜沙拉加煎雞蛋?？斓较奶炝?，還忘了要換掉有破洞的毛衣。”彼得說。
母親為什么不幫他打理？彼得說，因為父親完全醉心于工作，母親一直頗有微詞。他上大學(xué)后，父母會因此吵嘴。后來巴菲特對妻子說：“我不能放棄自己的工作。我沒辦法拿出時間陪伴你。既然你不快樂，那你離開奧馬哈吧。”1977年，彼得的母親蘇珊離開家，一個人去了紐約、華盛頓散心后，長居洛杉磯。“母親不喜歡從商，她是個優(yōu)雅的喜歡音樂的女人。”彼得說，母親自從離開奧馬哈后就很少回來。但是他發(fā)現(xiàn)，父親每周都會和母親通電話。這個不會浪漫的老頭，竟然也在秘書的多次提醒下，在情人節(jié)給妻子送去了一束紅玫瑰。
彼得25歲的一天，曾經(jīng)問媽媽：“為什么一夜之間，我們家就變得有錢了？”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父親，他走在路上，有人對他指指點(diǎn)點(diǎn)。彼得覺得非常奇怪：我們的生活還是跟以前一樣啊。電視機(jī)、冰箱和沙發(fā)用了多年，跟普通人家的一樣。父親依然穿得破破舊舊，而母親還是那么熱情開朗。美國媒體和商界曾有這樣一種說法：“巴菲特只會賺錢，不會花錢，更不會做父親。”巴菲特的后代，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洛克菲勒家族里的孩子們，因為后者全都子承父業(yè)而且做得風(fēng)光無限。但巴菲特的3個孩子，都從事著非常平常的工作。等到巴菲特給3個孩子各自10億美元的慈善基金后，大家才覺得合情理。但彼得說：“你可能會覺得很諷刺，盡管我管理著這么龐大的資金，但它最后是要全部捐贈出去的。”
錢只會讓純潔的父子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
“當(dāng)我問他為什么別的小孩不用干活就有錢，他總是說，因為你的父親是奧倫•巴菲特。”但是，當(dāng)彼得17歲時，父親在投資方面的才能和他的財富，開始被美國人津津樂道。這一年，彼得經(jīng)由《華盛頓郵報》發(fā)行人的一封推薦信，進(jìn)入了著名的斯坦福大學(xué)學(xué)習(xí)。毋庸置疑，巴菲特的姓氏也是讓他能如此容易地進(jìn)入斯坦福大學(xué)的重要原因。
他跟父親說，如果自己不是巴菲特的兒子，那么就不會遭受別人的質(zhì)疑了。父親說：“你為什么不用自己的努力和成績，來證明你當(dāng)之無愧呢？再說，你不是一直想要掙更多的錢嗎？讀這所大學(xué)的商科是最好的起步。”于是，彼得開始埋頭努力學(xué)習(xí)，花了一年半的時間，將20門基礎(chǔ)課全部修完。但是彼得卻一點(diǎn)都不高興，他跟父親說：“如果我輟學(xué)，您是否會覺得臉上無光？”巴菲特笑著答：“你的姐姐和哥哥，不也是這樣嗎？人們頂多說你步了蘇茜和豪依的后塵。”
父親還跟他說：“我知道你一直想做自己的事情，比如做音樂家。而我曾經(jīng)那么希望你能做一個投資家。我仍然記得你7歲那年，坐在鋼琴前，把一首歡快無比的《洋基隊歌》彈成了哀樂。”父親接著說，能把歡快的音樂彈成哀樂，說明兩個問題：一是彈奏者心情糟糕，二是他具備非凡的音樂天分。
中途退學(xué)的彼得準(zhǔn)備投身于音樂創(chuàng)作。但是，他身無分文。不用問，父親不會再給他一分生活費(fèi)。“這是因為我已經(jīng)19歲了，而且父親本來就是個吝嗇鬼。”彼得笑著說。祖父曾經(jīng)給了他9萬美元，但卻被父親拿去變成了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的股份。他跟兒子說：“再過10年，這些錢至少能變成900萬美元，30年之后，也許就是5000萬。”彼得卻很快就賣了股票，拿著這筆錢搬到舊金山，租了一套小房子，成立了自己的音樂工作室。
然后，他在報紙上刊登分類廣告，為人們提供錄音服務(wù)，每小時35美元。斷斷續(xù)續(xù)地有顧客來，一個星期錄幾個小時，賺一兩百美元勉強(qiáng)度日。
當(dāng)有人聽到彼得的巴菲特姓氏，都會問他是不是著名歌星吉米•巴菲特的什么人，他笑著說自己是他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在為別人錄音的同時，一心想當(dāng)作曲家的彼得卻沒有賣出一首曲子。他深知父親的脾氣，所以每次和他見面或者通電話時，彼得總是樂呵呵的，從不跟父親說自己的窘迫，也堅決不跟他開口要錢。巴菲特卻不時提醒兒子：“要學(xué)會用自己掙的錢，去做更大的夢。”
終于等來了機(jī)會，某天彼得正在擦洗那部破敗不堪的車時，鄰居把他介紹給了自己做動畫制作的女婿，為一個新成立的有線電視頻道做10秒鐘的插播廣告，報酬1000美元。這讓彼得興奮不已。很快，那個電視頻道因此大火，這就是著名的MTV音樂頻道。
從那以后，彼得可以靠作曲為生。“擴(kuò)大音樂工作室規(guī)模、租房子、結(jié)婚，購置參加活動的西裝。這些都是我自己掙的錢。”彼得得意洋洋地跟父親炫耀時，巴菲特也不說話，而是微笑著點(diǎn)頭。
30歲那年，彼得已經(jīng)是一對雙胞胎女兒的父親，一家四口一直住在一套不足100平方米的房子里。他很想讓妻子和女兒生活得更好些，于是生平第一次開口跟父親借錢。父親搖著頭說：“金錢會將我們純潔的父子關(guān)系變得復(fù)雜。你應(yīng)該像其他美國人一樣貸款買房，然后憑自己的能力把貸款還上。”彼得在心里告訴自己：“我發(fā)誓，這是我最后一次跟父親借錢。”
父親的愛，不是金錢而是信任
父親拒絕借錢給自己，彼得還是沮喪了好一陣。他是全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豪，為何卻不肯借給自己兒子一個子兒？彼得一氣之下貸款買了套大房子，每個月負(fù)擔(dān)幾萬美金的貸款。幾年之后，他不堪貸款的壓力，又將大房子賣掉換了套小公寓。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父親那么做，只不過是想讓他自己去經(jīng)歷和懂得生活，父親的愛不是金錢而是信任。
彼得一度想把音樂舞蹈劇《魂》做成巡回演出，但需要很大一筆錢，父親跟他說：“你先去籌到90%的錢，剩下的10%，我借給你。”于是，彼得去找很多機(jī)構(gòu)和人，他們無一例外地問：“你沒有錢嗎？沒有的話，跟你爸要不就得了？”彼得不得不厚著臉皮跟人說：“其實，奧倫•巴菲特除了做慈善事業(yè)很大方外，從不輕易給人一美分。”原來，靠巴菲特的姓氏是借不來錢的。誰會相信身價幾百億的富豪之子，竟然會開口跟人借幾十萬美元？
再后來，彼得專門去找一些并不認(rèn)識自己是誰的機(jī)構(gòu)和人，而一旦有人對他的姓氏感到好奇，他就說自己與奧倫•巴菲特毫無關(guān)系。他寧愿大家是欣賞他的音樂和人品，才對他施以援手的。
靠著四處籌借的錢和父親借給他的那10%，由彼得策劃、編寫、制作的音樂舞蹈劇《魂》終于在華盛頓國家廣場進(jìn)行了盛大演出。母親、哥哥和姐姐去看了舞蹈劇，但是父親沒有去。“他沒有接到我的邀請。我為什么要讓他去破壞氣氛搶了我的風(fēng)頭呢？”彼得大笑著說。
然后，他出了數(shù)張專輯，憑借講述印第安原住民的劇集《500部落》獲得美國電視節(jié)最高榮譽(yù)“艾美獎”。然后又憑借為好萊塢電影《與狼共舞》的配樂，奪得奧斯卡獎。他靠自己的努力，為妻子和女兒在密歇根湖買了別墅，也終于有了專業(yè)級別的音樂工作室。彼得也讓所有人心悅誠服地對他做出這樣的稱贊：“我很驚訝你竟然沒有子承父業(yè)，但我更驚訝的是，你居然成了音樂界的‘奧倫•巴菲特’。”
2006年，全世界見證了奧倫•巴菲特的一大善舉，他宣布把大部分財產(chǎn)，高達(dá)370億美元的錢捐給比爾與梅林達(dá)•蓋茨基金會。而在前三個月，父親給彼得打了電話，告訴他自己的想法。彼得真誠地跟父親說：“爸爸，我真為你驕傲！”從不表揚(yáng)兒子，而在兒子眼中也不可能有時間關(guān)注自己音樂的巴菲特，在電話里跟兒子說：“孩子，我也為你驕傲！”對父親來說，兒子雖然沒有繼承事業(yè)，但他對自己喜愛的事業(yè)的投入和專注、即使功成名就依然不變的平常和淡定，都不愧巴菲特這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男帐稀?/p>
除了從事的工作不一樣外，父子倆還是有很多相似之處。彼得一直住在離紐約市區(qū)兩小時車程的地方，去紐約市區(qū)，彼得大部分是坐地鐵或走路。彼得在家里的時候，開一輛跟紐約出租車一個款型的老破車。“有很多人，把有什么牌子和型號的車作為身份的標(biāo)志。我覺得能把車?yán)锛由掀?，開著它到達(dá)我想要去的地方，就夠了。”他說完后又笑著補(bǔ)充，“你別以為我就窮得只剩下一輛車。我還有一輛呢，是我上高中時買的。我留著那輛車，因為它帶給我很多美好的記憶，比如，我父親雖然很有錢，但我卻靠自己打工掙錢買了車！”熟悉巴菲特的人會說：他節(jié)儉又低調(diào)的小兒子彼得最像他。
屬于巴菲特家族的成功版本
如果當(dāng)初在斯坦福大學(xué)順利畢業(yè)，彼得很有可能進(jìn)入華爾街，成為一個叱咤商場的精英。即使他沒有那個能力，也一定有人因為他的父親巴菲特，讓他成為商界的一顆新星。而父親曾經(jīng)也的確希望他能這么做。“在要不要繼續(xù)讀完商科，從而進(jìn)入華爾街工作，我思考了15分鐘。然后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興趣所在。”
剛開始做音樂的一年，每次回到奧馬哈，彼得總是忍不住向父親解釋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和計劃。終于有一天，在他要出門的時候，巴菲特說：“兒子，我們做的是同一件事情，你是以音樂為畫布。伯克希爾公司則是我的畫布，我很樂意每天在上面添上幾筆。我希望你也是。”彼得沒有出聲，但他知道，這是父親送給他最好的祝福。從事什么工作，與獲得多少金錢沒有直接關(guān)系，重要的是我們是否快樂。
彼得說：“父親盡管積聚了那么多財富，但那些錢他最終都要用于慈善。對他來說，越來越多的金錢，只是對他投資天分的一種肯定。而我的音樂被越來越多的人聽到，就是對我音樂才能的肯定。”
彼得有一對雙胞胎女兒，她們不喜歡祖父那樣的工作，也不喜歡父親的，最后，她們都做了售貨員。其中一個女兒一直跟別人租房住。但在祖父眼中，她們和父親一樣，都是他的驕傲，都以實際行動踐行著“巴菲特家族規(guī)則”：“金錢并不能買來幸福，人的價值觀才是最穩(wěn)定的貨幣。”
彼得說，父親打造了一個財富帝國，他很幸福。但他的幸福，和自己的一樣，都不是金錢買來的，而是堅忍不拔的意志帶來的。
現(xiàn)在，彼得和父親每年最多能見四五次面。平時，他們會互相打電話，告訴彼此前些天他們在干嗎，遇見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彼得說，比如他2011年兩次來中國時，父子倆就會經(jīng)常通電話，交流各自在中國的所見所聞。“如果有機(jī)會，我希望能在北京舉行一次演唱會。而我父親則和我不約而同地認(rèn)為，如果有國家大劇院、紫禁城和胡同三個地方備選，我們應(yīng)該選擇人來人往的胡同。”說完他笑道：“反正走在北京的街頭，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是誰。所以也不會引起交通堵塞。”
2011年初，當(dāng)彼得告訴父親，自己的新書《做你自己》即將出中文版時，對中國有著深厚感情的巴菲特主動提出為他寫序。當(dāng)然，日理萬機(jī)的巴菲特的序言非常簡短：“彼得的人生全憑他自己打造。他衡量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不是個人財富或榮耀，而是對廣闊世界所做的貢獻(xiàn)。”毋庸置疑，這也是巴菲特家族定義成功的標(biāo)準(zhǔn)。
如此看來，彼得不愧是股神巴菲特的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