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論 作為南宋時期最優(yōu)秀的詩人之一,
楊萬里的詩歌創(chuàng)作及其成就向為人們所重視,尤其是他詩歌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卓異獨特的風格,更為歷代詩人所關注。從南宋至清代,有關
楊萬里詩的研究和評論有很多,其中有褒有貶,有抑有揚,但從總體看,褒揚多于貶抑,現(xiàn)將向個有代表性的觀點分述如下。2、關于
楊萬里在南宋詩壇的地位關于
楊萬里詩在南宋詩壇的地位問題,歷代對此評述較多,但最具代表性的觀點,大概有兩個,一是詩壇霸主說,一是四大家之說。詩壇霸主說。這種觀點,在南宋時期尤為盛行。南宋姜特立在《謝楊誠齋惠長句》詩中寫出道:“平生久矣服詩名,況復親聞玉唾聲。便擬近師共太史,不須遠慕白先生。巨編固已汗牛積,長句猶能倚馬成。今日詩壇誰是主?誠齋詩律正施行?!彼凇逗驮姸住菲湟恢蟹Q:“洋洋海內(nèi)服詩聲,手決云章萬象明……”,在其二中又稱:“仆旗我合堅詩壁,授鉞君當將壇?!苯亓⑹禽^早提出詩壇霸主說的人,從南宋其他人的評論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姜特立的評語并非空穴來風,毫無根據(jù)。官位顯赫的周必大與
楊萬里私交并不算很融洽,但是,對于
楊萬里的詩,周必大卻是評價甚高:“誠齋詩名牛斗寒,上規(guī)大雅非小山。”(《奉新宰楊廷秀攜詩訪別次韻送之》)“誠齋家吉水之洴塘,執(zhí)詩壇之牛耳?!保ā栋蠗钔⑿阗涀迦耍◤停┳值懒脑姟罚┢浜?,樓鑰在《送楊廷秀秘監(jiān)赴江東漕》詩中云:“平生楊誠齋,可仰不可見”袁說友在《和楊誠齋韻謝惠南海詩集三首》其一中說:“斯文宗主賴公歸,不使它楊僭等夷。四海聲名今大手,萬人辟易幾降旗。”項安世在《題劉都監(jiān)所藏楊秘監(jiān)詩卷》詩中亦云:我雖未識誠齋面,道得誠齋句里心。醉語夢書辭總巧,生禽活捉力都任。雄吞詩界前無古,新創(chuàng)文機獨有今??蠟樾∩筋}短紙,自家元愛晚唐吟。”在《送楊主簿》詩中,項安世又說:“誠齋四海一先生,詩滿江湖以字行?!痹凇队钟庙嵆曩浥藯疃住分校浴八暮U\齋獨霸詩,世無仲氏敢言”的詩句來盛贊
楊萬里。類似的評價,我們在南宋其他人的詩文中也可讀到,如王邁的《山中讀誠齋詩》:“萬首七言千絕句,九州四海一誠齋。肝腸定不餐煙火,翰墨何曾著點埃。錦瑟月中彈不徹,云濤天上瀉將來。江西社里陳黃遠,直下推渠作社魁。”劉克莊《題誠齋像二首》其一:“歐陽公屋畔人,呂東萊派外詩。海外
楊萬里詩與歷代諸名家詩并列,稱之為“楊誠齋體”。在南宋時期,
楊萬里在詩壇的影響甚至超過了陸游,人們對他的評價也高于對陸游的評價。對此,陸游也是心悅誠服:“俗子與人隔塵俗,何啻相逢風馬牛。夜讀楊卿南海句,始知天下有高流。”“飛卿數(shù)闋嶠南曲,不許劉郎夸竹枝。四百年來無復繼,如今始有此翁詩?!保ā稐钔⑿慵?lt;南海集>》),“文章定有價,議論有至公。我不知誠齋,此評天下問……人言誠齋詩,浩然與俱東。字字若長城,梯沖何由攻。我望已畏之,謹不欲逢……”(《謝王子林判院惠詩編》)陸游或許有自謙之意,但是,在查考了南宋人對楊、陸的評價之后,我們感到陸游所言“我不如誠齋,此評天下同”,確實反映了當時的詩壇狀況。直至清代,詩壇霸主之說仍繼續(xù)存在,如清代江西臨川人李纮在《南園答問》中稱:“……詩盟則楊誠齋獨主……”再如清人趙翼在吳江徐達源??摹墩\齋詩集》序言中,也曾包蓄地傳達了霸主說的信息:“南宋四詩家,以陸放翁、楊誠齋為最。放翁詩有云:‘我不如誠齋,此評天下同?!瘎t陸之于楊且不免府首?!卑灾髦f之所以能夠盛行,固然與誠齋詩的成就有很大的關系,但是,也與
楊萬里的人品學養(yǎng)不無關聯(lián)。《朱子語類》卷一百二十曾有這樣一段記載:“先生問郭廷碩今如何,曰:也只如舊為學。曰:賢江西人,樂善者多,知學者少。又說:楊誠齋廉介清潔,直是少;謝尚書和易寬厚,也煞樸直?!眳浅卧凇额}蘇德常誠齋》一文中記錄了朱熹贊美
楊萬里之事:“晦庵朱子于人多所譏評,少所推許,至于文節(jié)公,揚其美,贊其詩章,書翰倡和往來,敬禮而兄事之,尊之可謂至矣,唯獨不滿其名齋之義?!?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102);">楊萬里在當時的威望從這些評論中也可略窺一斑。“四大家”之說。在南宋時期,“四大家”似乎未包括
楊萬里,清人沈德潛在《說詩語》卷下云:“南渡后詩,楊廷秀推尤、蕭、范、陸四家……后去東夫,易以廷秀,稱尤、楊、范、陸。”的確,
楊萬里對尤袤、蕭德藻、范成大、陸游四人非常推重,他在《進退格寄張功夫、姜堯章》詩中稱:“尤蕭范陸四詩翁,此后誰當?shù)谝还??!痹凇吨x張功父送近詩集》中亦云:“近代風騷四詩將,非君摩壘更何人?!薄八脑妼?,作者自注指范石湖、尤梁溪、蕭千巖陸放翁。在《千巖摘稿序》一文中,
楊萬里關于尤、蕭、范、陸有這樣一段評價:“余嘗論近世之詩人,若范石湖之清新、尤梁溪之平淡、陸放翁之敷腴、蕭千巖之工致,皆余之所畏者云。”由以上引文我們可以看到,“四家”之說,
楊萬里當為首倡者之一。關于這一點,我們在南宋人的記錄中也可找到佐證。劉克莊在《后村詩話》前集卷二中曾言:“蕭千巖機杼與誠齋同,但才慳于誠齋,而思加苦,亦一生屯蹇之驗。同時獨誠齋獎重,以配范石湖、尤遂初、陸放翁?!碑斎唬恕八募摇敝f,這四家有
楊萬里自己。有趣的是,尤袤也曾有過一個“四家”之說,這四家有
楊萬里而無尤袤自己。此說見姜夔《白石道人詩集》自序:“先生(指尤袤)因為余言:近世人士喜宗江西,溫潤有如范致能得乎?痛快有如楊廷秀者乎?高古如蕭東夫、俊逸如陸務觀?是皆自出機軸,稟有可觀者,又奚以江西為?!睏?、尤“四家”之說,實屬二人私言,未成當時公論。最早將
楊萬里取代蕭德藻而使之列入至今流行的南宋“四大家”的似應為宋末元初的方回,他在《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中有這樣一段說明:“宋中興以來,言治必曰乾、淳,言詩必曰、楊、范、陸特擅名天下?!逼浜?,南宋“四大家”(或云“中興四大家”等)之說遂為
后人沿襲至今,而此“四大家”已非彼“四家”,因為
楊萬里名列其中。這里還值一提的是,
楊萬里為何要將尤、蕭、范、陸相提并論?謙虛與友誼固是原因之一,四人詩歌創(chuàng)作成就突出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但是,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頗為自負的
楊萬里,為什么如此推重尤、蕭、范、陸四人,而自己卻不愿廁身四大家之間?清人郭有詩云:“范陸尤蕭張一軍,天然風骨更直群。先生肯作隨人計?后世知誰定我文?!保ā兜な迨肘n誠齋詩集,校讎一過,輒書其后,即用誠齋體》)此詩道出了
楊萬里不愿廁身四大家之間,“不是因為謙虛,而是因為‘更超群’的自負。既比他更優(yōu)秀,又何必與他們共‘張一軍’呢?”(見王守國《誠齋詩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這種解釋有一定的道理。3、
楊萬里詩的成就和影響對
楊萬里詩的成就和影響,歷代評論以褒揚和肯定為多,但也有貶謫和否定,這種褒貶揚仰,也反映出各個時代和各種流派審美觀的邅變及差異。一般說來,在南宋時期,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基本上是肯定的,這一點在我們前文敘述中就可以看到。再如張镃在《誠齋以<南海>、<朝天>兩集詩惠,因書卷末》中評誠齋詩:“筆端有口古來稀,妙語奚煩用力追。南紀山川題欲遍,中朝文物寫無遺。后山格律非窮苦,白傅風流造擔夷。霜鬢未聞登翰苑,緩公高步或因詩。”在《次韻楊廷秀左司見贈》一詩中,對誠齋詩他也給予了高度評價:“愿得誠齋句,銘心只舊嘗。一朝三昧手,五字百般香。弦絕今何苦,衣傳擬自強。草玄非近效,舉世漫匆忙?!庇秩绶冻纱?,對楊成里的詩也極為稱贊:“儀凰當瑞九韶成,何事棲鸞滯碧城。公退蕭然真吏隱,文名藉甚更詩聲。句從月脅天心得,筆與冰甌雪碗清。書到石湖春亦到,平堤梅影彀紋生?!保ā洞雾嵧陾钔⑿闶咕念}石湖》)。南宋之后,元明清三代,對于
楊萬里詩的評價也是很高的,如元人劉祁在《歸潛志》卷八云:“李屏山教后學為文,欲自成一家,每日當別轉一路,勿隨人腳跟,故多喜奇怪。然其文亦不出莊、左、柳、蘇,詩不出盧仝、李賀,晚甚愛
楊萬里詩,曰:‘活潑刺底,人難及也?!狈交赜诮髟娕汕橛歇氱姡粚φ\齋詩卻也極為推崇,他在《曉山烏衣圻南集序》中云:“自乾、淳以來,誠齋、放翁、石湖、遂初、千巖五君子,足以躡江西,追盛唐?!痹偃缑魅撕鷳朐凇对娝挕分姓f:“南渡諸人詩尚有可觀者,如尤、楊、范、陸時近元和。”清人之中,稱贊
楊萬里詩的也不少,如謝啟昆:“筆掃千軍七步吟,語穿月穴透天心。留云供我閑身住,兩字誠齋賜禁林。”(《讀全宋詩仿元遺山論詩絕句??
楊萬里》)又如潘定桂:“一官一集記分題,兩度朝天卷自攜。老眼時時望河北,夢魂夜夜繞江西。連篇爾雅珍禽疏,三月長安杜宇啼。試讀淮河諸健句,何曾一飯忘金堤?!保ā稐钫\齋詩集九首》其二)他如吳之振、徐山民、延君壽等人,均對
楊萬里詩有較高的評價。但是,從南宋到清代,也有對
楊萬里詩進行挾擊和貶抑的言論。南宋時,批評
楊萬里詩的言論雖不多,但也確實存在,如俞文豹在《吹俞錄》三錄中,對
楊萬里一首詩就曾提出過批評,他說:“楊誠齋《臘肉》詩云:‘霜刀切下黃水精,玉斧削出紅松明?!擅鞴谭歉豢上?,然割一臠肉,方用霜刀,又換玉斧,似失之佰。杜子美《薤》詩:‘束比青芻色,圓齊玉箸頭?!毁M斧鑿?!敝苊堋逗迫积S雅談》中也有記載:“詩家謂誠齋多失之好奇,傷天氣……”至元代,這種批評意見也同樣存在,陳櫟在《勤有堂隨錄》中曾說:“楊誠齋亦是氣所生,何可輕議。其詩文有無限好語,亦有不愜人意處。文過奇帶輕相處,蓋自《莊子》來。”到了明代,對
楊萬里詩的評論并不多,但就在這不多的評論中,我們也能看到批評
楊萬里詩的意見,如宋濂在《答章秀才論詩書》中,既有對楊詩的肯定,也有對楊詩的否定:“馴至隆興、乾道之時,尤延之之清婉,楊廷秀之深刻,范至能之宏麗,祟務觀之敷腴,亦皆有可觀者;然終不離天圣、元祐之故步,去盛唐為益遠?!庇秩绾瘟伎∫嘣疲骸澳纤侮惡嘄S、際放翁、
楊萬里、周必大、范石湖諸人之詩,雖則尖新,太露圭角,乏渾厚之氣,然能鋪寫情景,不專事綺繢,其與但為風云月露之形者,大相徑庭,終在元人上,世謂元人詩過宋人,此非知言者也?!保ā端挠妖S從說》卷二十五《詩》二)清代貶抑
楊萬里詩最盛,代表人物有朱尊,他對誠齋詩有過猛烈抨擊:“今之言詩者,每厭棄唐音,轉入宋人之流派,高者師法蘇、黃,下乃效及楊廷秀之體,叫器以為奇,俚鄙以為正,譬之于樂,其變而不成方者與?”(《葉李二使君合刻詩序》)“今海內(nèi)之士,方以南宋楊、范、陸諸人為師,流入纖縟滑利之習?!保ā渡蛎鞲涣b集序》)“今之言詩者多主于宋。黃鰓直吾見其太多舍唐學宋,予嘗嫌務觀太良,魯直太生。生者流為蕭東夫,熟者降為楊廷秀。蕭不傳而楊傳,效之者何異海畔逐臭之夫邪!”(《書<劍南集>后》)葉燮也曾全盤否定
楊萬里詩,他說:“宋人富于詩者,莫過于
楊萬里、周必大,此兩人所作,幾無一首一句可采?!保ā对姟吠馄┨秭φ\齋詩也無好感:“誠齋一出,腐俗已甚?!保ā墩撛姟罚澳槌稣\齋村究語,無人解道讀歐梅?!保ā墩撛娊^句》)沈德潛也曾抨擊
楊萬里詩,他說:“不朽之作,不必務多也。楊誠齋積至二萬馀,周益公如之。以多為貴,無如此二公者,然排沙簡金,幾于無金可簡,亦安用多為哉!”(《說詩晬語》)宋顧樂在《夢曉樓隨筆》中云:“宣獻與楊誠齋、范石湖、陸放翁同時,詩亦石湖伯仲,歌行學蘇、黃,氣苦口婆心遒,詩格苦鈍,然不為楊、范佻巧取媚。”愛新覺羅弘歷等在《唐宋詩醇》卷二十四中評白居易詩時,順便將
楊萬里批了一頓,他們說:“宋人如楊廷秀輩,有意摹仿此種,徒成油腔滑調(diào)耳?!奔o昀對
楊萬里的詩也貶多褒少,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九十五中稱:“而萬里為詩,好用文句及俚語……”在《瀛奎律髓》刊誤中,紀昀對誠齋詩也多有批評,如對《臘梅》詩,紀昀評曰:“粗鄙之至,宜二馮以為惡詩?!痹u《普明寺見梅》詩:“誠齋詩多患粗率。此詩順筆掃下,貌似老而實非?!痹u《立春后一日和張功父園梅未開韻》詩:“粗鄙至極。讀者以宋詩為戒,正緣此種惡調(diào)耳?!钡鹊鹊鹊?,不一而足。翁方綱曾批評
楊萬里的詩“屢用轆轤進退格,實是可厭,至于‘尤蕭范陸四詩翁……’叫囂傖俚之聲,令人掩耳不俗聞?!保ā妒拊娫挕肪硭模叭粽\齋以輕儇佻巧之音,作劍拔弩之態(tài),閱至十首以外,輒令人厭不欲觀,此真詩家之魔障?!保ㄍ埃┣迦说倪@些批評,有的也確實點擊到了
楊萬里詩的弊病,有的則失之偏激,他們的這些批評,見其實也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即清代審美趨向的多元化,因為這些批評意見或出自“神韻派”,或出自“格調(diào)派”,或出自“肌理”說,由于角度不同,自然就會影響到對
楊萬里詩的判斷。4、關于
楊萬里詩的師承關系和創(chuàng)新關于
楊萬里詩的師承關系和創(chuàng)新。
楊萬里曾在《跋徐恭仲省干近詩》中坦言:“傳派傳宗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風流。黃陳籬下休安腳,陶謝行前更出頭?!边@首詩,表現(xiàn)了
楊萬里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的創(chuàng)新意識。在《誠齋荊溪集序》中,
楊萬里對自己詩歌創(chuàng)作的歷程作了詳細的描述和總結:“予之詩,始學江西諸君子;既又學后山五字律;既又學半山老人七字絕句;晚乃學絕句于唐人;學之愈力,作之愈寡。嘗與林謙之屢嘆之,謙之云:‘擇之之精,得之之艱,又欲作之之不寡乎?’予喟曰:‘詩人蓋異病而同源也,獨予乎哉!’故自淳熙丁酉之春,上墍壬午,止有詩五百八十二首,其寡蓋如此。其夏之官荊溪,既抵官下,閱訟牒,理邦賦,惟朱墨之為親,詩意時往日來于予懷,欲作未暇也。戊戌三朝,時節(jié)賜告,少公事,是日即作詩。忽若有悟,于是辭謝唐人及王、陳、江西諸君子,皆不敢學,而后欣如也。試令兒輩操筆,予口占數(shù)首,則瀏瀏焉無復前日之軋軋矣。自此,每過午,吏散庭空,即攜一便面,步后園,登古城,采擷杞菊,攀翻花竹,萬象畢來獻予詩材,蓋麾之不去,前者未讎,而后者已迫,渙然未覺作詩之難也。蓋詩人之病,去體將有日矣。方是時,不惟未覺作詩之難也,亦未覺作州之難也?!睆倪@段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歷程,即由師法前人,轉而變?yōu)閹熜凶匀?,從而走出了前人的畛域,自成一體。于是,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對傳統(tǒng)的傳承及對傳統(tǒng)的突破,便成了歷代詩人及評家所關注的焦點南宋周必大在《跋楊廷秀石人峰長篇》中寫道:“抑未知公由志學至從心,上規(guī)賡載之歌,刻意風雅頌之什,下逮《左氏》、《莊》、《騷》、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以及本朝,凡名人杰作,無不推求其詞源,擇用其句法。五十年之間,歲鍛月煉,朝思夕維,然后大悟大徹,筆端有口,句中有眼,夫豈一日之功哉!”此言道出了
楊萬里詩之所以能別出機杼,就是因為他學習范圍廣泛,善于從傳統(tǒng)中汲取養(yǎng)份,而又不為傳統(tǒng)所囿。的確,
楊萬里對傳統(tǒng)的繼承十分廣泛,如對山水田園詩派的繼承,他曾在一些詩文中有所表達,如在《書王石丞詩后》中說:“晚因子厚識淵明,早學蘇州得右丞。忽夢少陵談句法,鄧參庾信謁陰鏗?!痹凇读芗矎妥麽t(yī)云忌文字勞心曉起自警》詩亦言:“也不欠渠陶謝債,夜來夢里又相尋?!钡鹊取km然
楊萬里有這些自敘,但是,歷代詩評家對其與山水田園詩派的繼承關系卻較少論及。又如對元和體,
楊萬里也非常激賞,尤其是對香山體,更是情有獨鐘,
楊萬里曾說:“每記樂天詩,一讀一回好。少時不知愛,知愛今已老。”(《春盡夜坐》)“病里無聊費掃除,節(jié)中不飲更愁予。偶然一讀香山集,不但無愁病亦無?!保ā抖宋绮≈兄咕啤罚τ谶@一點,歷代評家早已發(fā)現(xiàn),并給予了較多的評論。南宋張镃就曾指出誠齋詩與香山體的淵源:“后山格律非究苦,白傅風流造擔夷?!保ā墩\齋以<南海><朝天>兩集詩見惠,因書卷末》)其后葛天民亦言:“我與誠齋略相識,亦不知它好官職。但知拼得忍饑七十年,脊梁如鐵心如石。不曾屈膝不皺眉,不把文章做出詩。玉川身后卻不怪,樂天再世尤得奇?!保ā都臈钫\齋》)明代胡應麟在《詩藪》外編卷五中說:“南渡諸人詩尚有可觀者,如尤、楊、范、陸時近元和?!痹凇对娝挕冯s編卷五中亦云:“大抵南宋古體當推朱元晦,過體無出陳去非,此外略有三等:尤、楊四子、元和體者……”清人姚塤在《宋詩略自序》中也稱:“南渡之尤、楊、范、陸、絕類元和?!蔽谭骄V在《石洲詩活》卷三中說:“誠齋之詩,上規(guī)白傅,正自大遠,下視子畏,卻可平衡?!?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102);">楊萬里的詩,受李白計的影響也很深,其“誠齋體”所表現(xiàn)出的樂觀、熱烈的情調(diào),以及奇特、夸張、善變化等特點,都多多少少帶有李白詩的“遺風”。他自己也曾言:“李太白,阮嗣宗,當年誰不笑兩翁?萬古賢愚俱白骨,兩翁天地一清風。”(《醉吟》)“平生愛育謫仙詩,百誦不熟良獨癡?!保ā吨壑刑魫灐罚┝_大經(jīng)在《鶴林玉露》卷十也曾記載,
楊萬里曾寫有一首題為《重九后二日同徐克章登萬花川谷月下傳觴》詩,對此詩,楊萬進而頗為得意,自云:“老夫此作,自謂仿佛李太白?!睂τ谶@一點,歷代詩評家給予了高度評價。劉克莊在《后村詩話》前集卷二中云:“放翁學力也似杜甫,誠齋天分也似李白?!痹凇恫枭秸\齋詩選序中》,劉克莊也轉引他人觀點,其云:“湯季庸評陸、楊二公詩,謂誠齋得于天者,不可及。”此評雖未將李白與誠齋掛鉤,但綜合兩段文字看,其中也不無關聯(lián)。沈西雍在《題誠齋集后》更是贊稱:“青蓮死后此詩仙?!鼻迦送翮灿性娫疲骸霸娪☆l提教外傳,入魔入佛總超然。放翁已得眉山髓,不解誠齋學謫仙?!保ā蹲x宋入詩五首》)清人袁枚平生猶敬誠齋,他在《隨園詩話》卷一中坦言:“楊誠齋曰:‘從來天分低拙之人,好談格調(diào),而不解風趣。何也?格調(diào)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風趣專寫性靈,非天才不辦?!嗌類燮溲?。”正因如此,他對誠齋詩特別推崇,評價甚高。在《隨園詩話》卷八他曾記錄了這樣一段趣聞:“汪大紳道余詩似楊慶齋,范瘦生大不服,來告余。余驚曰:‘誠齋,一代作手,談何容易?
后人嫌太雕刻,往往輕之。不知其天才清靈敏,絕類太白,瑕瑜不掩,正是此公真處。至其文章氣節(jié),本傳具存,使我擬之,方且有愧?!贝艘惨娫秾?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102);">楊萬里是何等敬佩。在《隨園詩話》卷九中,他又說:“詩有音節(jié)清脆,如雪竹冰絲,非人間凡響,皆由天性使然,非關學問。在唐則青蓮一人,而溫飛卿繼之。宋有楊誠齋,元有薩天錫,明有高青邱。本朝繼之者,其惟黃莘田乎?”以上歷代評家的評語,也許各人角度不同,評價的程度有所差別,但卻有一個基點是相同的,這就是指出誠齋詩受李白影響,其“天才”、“天性”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具有重要的作用,也即詩人的主體因素是其創(chuàng)作中的重因素之一,而這也正是他有別于其他詩人的獨特之外。李白詩對
楊萬里的創(chuàng)作無疑是重要影響,但是,杜甫的詩也對
楊萬里的詩有一定的影響。對這一點,有關詩評家的評點也沒所涉及,如,姜特立在《楊誠齋惠詩》中說:“中有釣璜清渭叟,向來授鉞少陵壇?!保ā睹飞嚼m(xù)稿》卷八)羅大經(jīng)在《鶴林玉露》中對此也有記敘和評述。其卷三云:“楊誠齋云:詩固有以俗為雅,然亦須經(jīng)前輩镕化,乃可因承,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里許’、‘若個’之類是也。唐人寒食詩不敢用‘餳’字,重九詩不敢用‘糕’字,半山老人不敢作梅花詩,后固未敢輕引里母田夫,而坐之平王之子、衛(wèi)候之妻之側也。余觀杜陵詩亦有全篇用常俗語者,然不害其為超妙,如云:‘一夜水高二尺強,數(shù)日不可更禁當?!鲜薪蝾^有船賣,無錢即買系籬傍?!衷疲骸媳换◥啦?,無處告訴只顛狂。走覓南鄰愛酒伴,經(jīng)旬出飲獨空床?!衷疲骸箒碜須w沖虎過,昏黑家中已眠臥。傍見北斗向江低,仰看明星當空大,庭前把燭兩炬,峽口驚猿聞一個。白頭老羅舞復歌,杖藜不寐誰能那。’是也。楊誠齋多效此體,亦自痛快可喜?!逼渚砥咭嘣疲骸岸派倭暝娫疲骸L含翠娟娟靜,雨紅蕖冉冉香?!暇滹L中有雨,下句雨中有風,謂之互體。楊誠齋詩云:‘緣光風動麥,白碎日翻地?!嗳?,上句風中有日,下句日中有風。”其卷八又云:“呂子約謫廬陵,量移高安,楊誠齋送行詩云:‘不悉不上青霄去,上了青霄莫愛身。’蓋祖杜少陵送嚴鄭公云:‘公若居臺輔。臨危莫愛向?!灰灾瓦w謫向用之士,則意味尤深長也。”南宋人王邁在《讀慶齋新酒歌仍效其體》詩中,亦將誠齋詩與杜甫詩相配,其云:“古來作酒稱杜康,作詩只說杜草堂。舉世無人傳得方,奄有二杜惟一楊?!泵魅撕鷳朐凇对娝挕吠饩幘砦濉端巍分姓f:“宋之學陳子昂者朱元晦,學杜者王介甫、蘇子美、黃魯直、陳無已、陳去非、楊廷秀…諸人亦自有近者,總之不離宋人面目?!鼻迦斯饴斨C在《有不為齋隨筆》庚卷中說:“楊誠齋《送丘宗卿帥蜀》詩云:‘灑揮勃律天西?!w用社詩:‘勃律天西采玉河,堅昆碧椀最來多?!徊蓢鲇?,堅昆國乃有碧椀。楊取句美,不嫌裁用?!标P于杜甫詩對誠齋的影響,后代詩評家所論,確實點出了“誠齋體”特色的另一層淵源關系。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中受“江西詩派”、王安石、蘇東坡等影響,歷代評家似無過多評述,即使有所涉及,也只不過是簡單的比較和敘述,有的也不外乎
楊萬里自述的范圍。(如陳振孫在《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八《誠齋集一百三十三卷》中說:“(誠齋)自作《江湖集》序曰:‘予少作有詩千馀篇,至紹興壬午,皆焚之?!蟾沤黧w也。今所存曰《江湖集》,蓋學后山及半山及唐人者?!保┒?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102);">楊萬里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對傳統(tǒng)中突破,卻為歷代評家所關注,萬為一個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南宋時的張镃,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就給予了高度評價:“筆端有口古來稀,妙悟奚煩用力追。南紀山川題欲遍,中朝文物寫無遺。后山格律非窮苦,白傅風流造坦夷。霜鬢未聞登翰苑,緩公高步或因詩?!保ā墩\齋以〈南海〉〈朝天〉兩集詩見惠,因書卷未》)姜特立在《謝楊誠齋惠長句》詩中,也對誠齋詩突破傳統(tǒng)表示贊揚:“平生久矣服時名,況復親聞玉唾聲。便擬近師黃太史,不須遠慕白先生。巨編固已汗牛積,長句猶能倚馬成。今日詩壇誰是主?誠齋詩律正施行?!敝鼙卮笠矊?b style="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102);">楊萬里在詩壇的位置擺得很高,他在《跋楊廷秀贈族人(復)字道卿詩》中說:“江西詩社,山谷實主夏盟,后四方人才如林,今以數(shù)計,未為多也。誠齋家吉水之洴塘,執(zhí)詩壇之牛耳。始自宗族,廷及郡邑,孰非闖李、杜之門,歐、蘇之蹤者。奧無鋪,燕無函,秦無廬,胡無弓車,夫人能為之,尚可以社名乎?家生執(zhí)戟郎,又拔乎其萃者也。”姜夔在《白石道人詩集??自序》中,曾經(jīng)引述了尤袤的一段話,同樣是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突破傳統(tǒng)的肯定:“先生(指尤袤)因為余言:近世人喜宗江西,溫潤有如范致能者乎?高古如蕭東夫、俊逸如陸務觀?上皆自出機軸,稟有可觀者,又奚以江西為?!毕襁@類評價,在南宋時還有很多,如袁說友《和楊誠齋韻謝惠南海集詩三首》其二云:“玉海書來喜欲狂,食霞食瀣齒牙香。固應宗派名江左,底用宮袍入建章。今代歐黃直有種,向來沈鮑肯同行?只今五集三千首,但覺煌錦銹張。”項安世《題劉都監(jiān)所藏楊秘監(jiān)詩卷》:“我雖未識誠齋面,道得誠齋句里心。醉語夢書辭總巧,生擒活捉力都任。雄吞持界前無古,新創(chuàng)文機獨有今??蠟樾∩筋}短紙,自家元愛晚唐吟?!蓖踹~《山中讀慶齋詩》:“萬首七言千絕句,九州四海一誠齋。肝腸暄不餐煙火,翰何曾著點埃。錦瑟月中彈不徹,云濤天上瀉將來。江西社里陳黃遠,直下推渠作社魁?!钡鹊?。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突破傳統(tǒng),自成一體,元明清三代的評家也多有稱頌。如元代的方回,在《瀛奎律髓》卷一中稱:“楊誠齋詩一官一集,每一集必一變…詩不變不進。”元人歐陽玄在《羅舜美詩序》中也說:“江西詩在宋東都時宗黃太吏,號江西詩派,然不皆江西人也。南渡后,楊廷秀好為新體詩,學者亦宗之,雖楊宗少于黃,然詩亦少變?!庇秩缑魅颂锶瓿稍谠u范成大和
楊萬里詩時說:“二公之詩,皎然晚宋風格也?!保ā段骱g覽志馀》卷十《才情雅致》)清人呂留良、吳之振、吳自牧在《宋詩鈔??誠齋詩鈔中說:“后材謂放翁習力也擬杜甫,誠齋天分也似李白,蓋落盡皮趙在《誠齋詩集??序》中有段評語:“巧于爭新者,必不肯傍門戶,落窠,戛戛獨造,以自成一家。譬如堂堂之陣,正正之旗,固足以克敵,而韓淮陰背水一戰(zhàn),反成奇功;三牲之俎,八簋之實,固足以饗客,而石季倫薤一啜,反成異味。誠齋早見及此,故其爭光新也,在意而不在詞。當其意有所得,雖村夫牧豎之俚言稚語,一切入。初不以為嫌,及其即成,則俚者轉覺其雅,稚者轉覺其老:初閱之不免列為小家,正惟不避小家,乃益成其獨有千古,此誠齋詩以不可無一不能有二也。”陳衍在《石遺室詩話》卷十六中亦云:“宋詩人工于七言絕句而能不襲用唐人舊調(diào)者,以放翁、誠齋,后村為最。大抵意深一層說,直意曲一層說,正意反一層、側一層說?!?然而,在明清評家中,也有對
楊萬里詩破傳統(tǒng),轉變詩風,提出了許多批評。如明代茶詩派領袖李東陽就曾言?!皸钔⑿銓W李義山,更覺細碎:陸務觀學白東天,更覺直率:概之唐調(diào),皆有所未聞也。”(《懷麓堂詩話》)胡應麟在《詩藪》外編卷五中,對
楊萬里、范成大也有委婉的批評:“楊、范矯宋而為唐,舍其格而逐其詞,故綺縟閨閫而遠大夫?!钡搅饲宕?,這種批評似乎更激烈,如黃宗羲在《安邑馬主義云詩序》中去云:“昔誠齋自序,始學江西,卻學后山五字律,即又學半山老人,晚乃學唐人絕句,后官荊溪,勿若有司,遂謝去前學,而后渙然自得。夫誠齋之所以累變者,亦不敢自信之也?!标愑谠诳隙ㄕ\齋詩這變化的同時,也批評其不足之處:“楊誠齋矯矯拔俗,魄力又足以勝之,雄杰排沈,有籠挫萬象之概,攀韓頡蘇宜也?!罢\齋詩集甚富,然未免過于擺脫,不但洗凈鉛華,且粗頭亂服矣?!鄙虻聺摳菑慕髟娕膳u起,對南宋幾位有影響的詩人也未放過,
楊萬里自然包含其中:“西江派,黃魯直太生,陳無已太直…南渡以下,范石湖變?yōu)樘窨d,楊誠齋、鄭德源變?yōu)橹C俗,劉潛夫、方巨山之流變?yōu)槔w小,而四靈諸公之體,方幅狹隘,令人一覽易盡,亦為不善變矣?!保ā墩f詩語》卷下)他如朱彝尊、紀昀、王昶等,都對誠齋進行過猛烈抨擊。明清時期,對
楊萬里詩歌創(chuàng)作之所以會產(chǎn)生褒貶鮮明對立的觀點,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兩個時代的詩人在選擇創(chuàng)作道路時的嚴重分歧,可宗唐,可宗宋,兩種觀點互不相容,幾成水火之勢。在這種唐宋詩之爭的大背景之下,對楊成里詩刊貶也就不足為奇了。5、關于
楊萬里詩的藝術風格 關于
楊萬里的藝術風格的評述,這也是歷代評家所熱衷的話題。從南宋至清,有關這個話題的評術相當多,從宏觀的評術,到具體詩作的點評,幾乎應有具有。然而,評論多最突出的,還是“誠齋體”中最有特色的“活法”。“活法”這一術語在中國古代詩論中的應用,首推黃庭堅的衣缽弟子呂本中。他在《夏均父集序》中十分明確地指出:“學詩當學活法。所謂活法者,規(guī)矩備具而能出于規(guī)矩之外,變化不測而亦不背于遠見矩也。是道也,蓋有定法需無定法,無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則可以語話法矣。”
楊萬里在詩的創(chuàng)作中,可謂深諳“活法”之道,因而他能夠創(chuàng)造出自成一格的“誠齋體”。對這一點,歷代評家都發(fā)表了許多高論。南宋人張镃大概是最早對“誠齋體”的“活法”作點評的詩人。他在《誠齋以《南?!贰冻臁穬杉娨娀?,因書卷未》一詩中稱萬里:“筆端有口古來稀,妙司奚煩用力追?!痹凇稊y楊秘監(jiān)詩一編登舟因成二絕》其二中,他更是明確地指出了誠齋詩活法詩:“造化精神無盡期,跳騰踔厲即時追。目前言句知多少,罕有先生活法詩?!倍曳Q其詩“得活法于誠齋”(見張镃《南湖集》卷首)。周必大在《次韻楊廷秀待制寄題朱氏渙然書院》詩中也說:“誠齋萬事悟活法,誨人有功如利涉?!备鹛烀瘛都臈顟c齋》云:“參禪學詩無兩法,死蛇解弄活潑。氣正心空眼自高,吹毛不動全生殺。生機語熟卻不排,近代獨有楊誠齋?!眲⒖饲f曾評:“后來誠齋出,真得所謂活法,所謂流轉圓美如彈丸者,恨紫微公不及見耳。”(《江西詩派小序??總序》)元人劉祁在《歸潛志》卷八中記敘了李屏山一段趣聞:“李屏山教后學為文,欲自成一家,每日當別轉一路,勿隨人腳跟…晚甚愛
楊萬里詩,曰:‘活潑剌底,人難及也?!狈交卦谡摷啊赌虾窌r稱張镃“端能活法參誠”(《讀張功父南湖集》詩)。對于“誠齋體”的“活法”所表現(xiàn)出來的獨特之處,歷代評家也進行了各種探索。像張镃的:“造化精神無盡期,跳騰踔厲即時追?!庇髁寄艿模骸霸娢探中涑銮逶?,醉墨淋漓驚乍寫。”(《次韻楊廷秀浣花圖歌》)項安世的:“醉語夢書辭總巧,生擒活捉力都任?!保ā额}劉都監(jiān)所藏楊秘堅詩卷》)羅大經(jīng)評誠齋效杜詩之體,認為“亦自痛快可喜”;黃升評
楊萬里《醉歸》詩與王摩潔、王荊公六言絕句相近,其風格“雄健富麗”(《玉林詩話》);元人劉祁在《歸潛志》卷八中記云:“李屏山……晚甚愛
楊萬里詩,曰:‘活潑剌底,人難及也?!鼻宕R裳認為:“誠齋生平論最多,讀其集則涉粗豪一路?!保ā遁d酒園詩話》卷五)蔣鴻翮則說:“楊誠齋詩,粗真生硬,俚辭諺語,沖口而來,才思頗佳,而習氣太甚?!保ā逗猎娫挕罚╆愑捲凇端问寮以娺x》中說:“楊誠齋矯矯拔俗,魄力又足以勝之,雄來排,有籠挫萬象之概,攀韓頡蘇宜也。”上述引文,無論稱贊,還是批評,但對誠齋體的雄健粗豪的風格特征,大家卻基本上是認同的。對于誠齋體的幽默風趣和曲折變化的特征,歷代詩評家也給予了很多的評述。羅大經(jīng)和魏慶之曾記錄了有關
楊萬里的兩則趣事,很能說明
楊萬里詼諧幽默的個性。羅大經(jīng)在《鶴林玉露》卷六中記載:“尤梁奚廷之,博洽工文,與楊誠齋為金石交。淳熙中,誠齋為秘書監(jiān),廷之為太常卿,又同為青宮寮采,無日不相從。二公皆善謔,廷之曰:‘秘監(jiān)錦心繡腸,亦為人所食乎?’誠齋笑吟曰:‘有腸可食何須恨,猶勝無腸可食人。’蓋蝤哞無腸也。一坐大笑。厥后閑居,書問往來,延之則曰羔兒無恙,誠齋則曰彭越安在。誠齋寄詩曰:‘文戈卻日玉無價,寶氣蟠胸金欲流?!嘁则謶蛑?。延之先卒,誠齋祭文云:齊歌楚些,萬象為挫。環(huán)偉詭譎,我倡公和。放浪諧謔,尚友方朔。巧發(fā)捷出,公嘲我酢。魏慶之在《詩人玉屑》卷十九曾載呂炎所言:“晦庵先生與誠齋吟詠甚多,然頗好戲謔。劉經(jīng)之丞廬陵,過誠齋,語及晦庵足疾,誠齋因贈約之詩云:‘忠顯聞孫定不虛,西樞猶子固應殊。鸞亭梧上遺風在,鶩進松間得句無。剩有老農(nóng)歌贊府,未多存墨關清都?;掴秩粽\齋叟,上下千峰不用扶?!尬毯笠曉姽P云:‘我疾猶在足,誠齋疾在口耳!’”
楊萬里詼諧的個性,必估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中有有體現(xiàn),因此,無和不在的詼諧幽默,便成了“誠齋體”中令人注目的亮點。張镃稱這“筆端有口古來稀,妙悟奚煩用力追?!敝鼙卮笠舱f:“今時士子見成齋大篇世章,七步而成,一字不改,皆掃千軍、倒三峽、穿天心、透月窟之語,至于狀物恣度,寫人情意,則鋪敘纖悉,曲盡其妙,遂謂天生辯才,得大自在,是固然矣。抑未知公由志學至從心,上規(guī)賡載之歌,刻意風雅頌之什,下逮《左氏》、《莊》、《騷》、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以及本朝,凡名人杰作,無不推求其詞源,擇用其句法。五十年之間,歲鍛月煉,朝思夕維,然后大悟大徹,筆端有口,句中有眼,夫豈一日之功哉!”(《跋楊廷秀石人峰長篇》)清人呂留良等在《宋詩鈔》中的一段評語,可謂道出了“誠齋體”幽默風趣的真諦:“后村謂放翁學力也似杜甫,誠齋開分也似李白,蓋落盡皮毛,自出機杼,古人之所謂似李者,入今之俗目,則皆俚喭也。初行黃春坊選本,又得李高氏所錄,為訂正手抄之,見者無不大笑。嗚呼,不笑,不足以為誠齋之詩?!睂τ凇罢\齋體”幽默風趣,歷代詩評家多有論述,且小及到新、奇、活、快向個層面,如姜夔稱:“年花月無閑曰。處處山川怕見君?!保ā端统炖m(xù)集歸誠齋時在金陵》)劉克莊嘆云:“今人不能道語,被誠齋道盡?!保ā逗蟠逶娫挕肪矶┝_大經(jīng)在《鶴林玉露》卷十四記經(jīng)此巖語:“誠齋胸襟透脫矣?!狈交卣f:“誠齋時出奇峭,放翁善為悲壯,然無一語不天成……”(《跋遂初尤先生尚書詩》)他如趙翼關于誠齋“爭新”的評論等等,都對“誠齋體”幽默風趣作了不同角度的分析和詮釋。對于“誠齋體”的由折變化這一特征,歷代詩評家也有涉及,而最有代表性的論述當屬清人陳衍。他在《石遺室詩話》卷十六中有這么一段話:“宋詩人工于七言絕句而能不襲用唐人舊調(diào)者,以放翁、誠齋、后村為最,大抵淺意深一層說,直意曲一層說,正意反一層、側一層說?!痹凇蛾愂z先生談藝錄》中,其門人記有這樣一段話:“夫漢魏六朝詩豈不佳?但依樣葫盧,終落空套。作詩當求真是自己語。中晚唐以逮宋人,力去空套。宋詩中如楊誠齋,非僅筆透紙背也,言時折其衣襟,既向里折,又反而向表折,因指示曰:他人詩,只一折,不過一曲折而已;誠齋則至少兩曲折。他人一折向左,再折又向左;誠齋則一折向左,再折向左,三折總而向右矣。生看《誠齋集》。當于此等處求之。”這兩段話十分精煉而又形象地道出了“誠齋體”曲折變化風格特征的奧妙,實際上也道出了
楊萬里對“活法”的大徹大悟和靈活把握。對于
楊萬里“活法”詩所形成的其它特色,像語言、修辭、格律等方面的特色,歷代詩評家也有論及,且多與具體詩作相結合,限于篇幅,這里就不作敘述。6、結 論 以上我們就南宋至清,歷代詩評家對
楊萬里詩的研究和評論狀況,作了一個線型的簡單的概述。從歷代詩評家的評論來看,雖然各人觀點不盡相同,有的甚至是截然不同,對于這些見仁見智的論述,我們姑且不去作正確與錯誤的判斷,我們只是想從這些論述中獲得這樣一個信息:
楊萬里的詩不僅在他所處的時代產(chǎn)生過轟動效應,而且,對后世詩壇也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數(shù)百年來,
楊萬里的詩歌創(chuàng)作,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之一,由此也可證明,
楊萬里以其獨特的詩風和豐碩的成果,在中國古代詩歌發(fā)展史上占有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