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師永濤
長安是上帝將天上的威嚴(yán)投射到大地上的人間之都。唯有一人受天之命，成為天子在大地上統(tǒng)治人間的代表，長安便是為天子統(tǒng)治人間而建立的王都。這是一座曾經(jīng)異常繁華的歷史之城。而今天要說的，并非它的繁華，而是它的惆悵。每一座有歷史的城市，都有無數(shù)的惆悵沉積。比如洛陽，比如金陵，比如長安。
千年之前它已成為世界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今天的人們走過顆粒感很重的西安已經(jīng)無法想象那些車馬的喧嘩和精致的宮殿。每一個對長安懷有鄉(xiāng)愁的人對它的印象或多或少都有些惆悵。
這種莫名其妙的惆悵，在一首并不著名的唐詩《長安古意》中最為突出，《長安古意》是唐代詩人盧照鄰的代表作，其中有青牛白馬的七香車，有空空落落的浮華，但讓人數(shù)年來嚼味心頭，愈發(fā)不忍卒讀的句子，只有四句：“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 獨有南山桂花發(fā)，飛來飛去襲人裾?！?/span>
我們熟知的長安由外郭城、宮城和皇城三座相連的城池組成，所有城墻均為夯土筑成，十分高大雄偉。外郭城為一大長方形，面積約84平方公里，每面各有三個城門?；食呛蛯m城在外城郭北部中央，宮城在北，皇城在南，是唐長安城的核心?；食怯置映牵钦畽C關(guān)所在地，宮城是皇帝和皇族居住與處理朝政的地方。如此大的城市，每天卻按部就班沿照著自己的秩序運轉(zhuǎn)，每天凌晨，承天門擊鼓，一刻后開啟皇城門、京城門，第一馨馨鼓聲之后開啟宮城門、左右延明門及乾化門；第二馨馨鼓聲后，開啟宮殿門。夜幕降臨，第一馨馨鼓聲后，關(guān)閉宮殿門；第二馨馨鼓聲后，關(guān)閉宮城門、左右延明門、皇城門及京城門。京城門與皇城門在同一時間內(nèi)開關(guān)，宮城門在其前關(guān)，其后開。
這個龐大的城市有著諸多的城門、宮門、闕門、殿門及閣門，每天開啟和關(guān)閉這些門，就要花費數(shù)小時的時間，但唐人卻遵循著這樣的緩慢，以一種流逝的時間觀來進(jìn)行著自己的生活?；实酆驼渭覀儣⒃陂L安歲月燈火通明的大明宮，演繹著驚心動魄的故事，像一只鳥無數(shù)潔白的羽毛一樣一片一片飄下來；后宮的女人們則在太液池邊的亭臺樓館中，消磨著自己的年華；普通的百姓則奔走在坊市間討生活；在長安的外面，胡人的駝隊鱗次櫛比，秀才騎著驢上京趕考，女子在灞水邊浣衣……
每天長安的晨曦中，排隊在這座城市南邊的明德門外的人是最多的，這座長安的南大門是外郭城中唯一有五個門道的城門，五門道同寬同高，各由十五對直立的排柱和十五道木梁架構(gòu)成梯形城門道頂，門樓數(shù)為東西十一間，南北三間，城門外并有門外廊。繪有紅彩的磚塊和粉面彩皮的瓦當(dāng)，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異常鮮艷壯美。
每逢皇帝登基，或冬至、正月上辛與孟夏之時，所有的人都要沐浴齋戒，皇帝親率百官從遠(yuǎn)在長安城北的宮殿，乘坐玉輦一路浩浩蕩蕩往南。到了明德門，常年封閉的當(dāng)中一門緩緩打開，這是專供皇帝通行的御道，這個門道內(nèi)的石門檻極其精致，上面刻有流暢的卷草花紋，線雕鴛鴦，頂面還有浮雕的臥獅?；实鄱Y節(jié)性的走過這道門，前往明德門外的圓丘壇進(jìn)行祭天活動。禮畢歸來，復(fù)入明德門，鼓樂高奏，導(dǎo)引回宮。這是皇帝難得的出宮機會，也是百姓難得的一見皇家威儀的時刻，長安城籠罩在一片端莊和祥和之中，令那些遠(yuǎn)來的人，感受到一種深深的震撼和靈魂的肅穆。
進(jìn)了明德門，便是長安的天街——朱雀大街，這條街寬約150米，長5公里，走完這條街需要一個小時。這條筆直的大道連接著皇城之朱雀門，宮城之承天門，是長安的中軸。這種中軸對稱布局帶來的震撼，我們今天在凡爾賽宮還可以領(lǐng)略到，作為古典歐式建筑的代表，法國凡爾賽宮謹(jǐn)遵對稱原則，十字形水渠和水池位于中軸線上，兩側(cè)噴泉、壇植、池沼、雕像一一對稱展開，修剪成幾何圖形的花草樹木整齊地排布于園林中，整體感覺嚴(yán)謹(jǐn)而井然有序。朱雀大街這種恢弘的布局，被后世稱為是理性美的典范。
朱雀大街了路面構(gòu)造一般取中部略高，兩側(cè)較低，略呈弧形，以便于及時排除積水。長安城中的街道，全是黃土路面，作為主干道的朱雀大街也不例外，因此，遇風(fēng)則塵土飛揚，逢雨則泥濘不堪,故此，杜甫有“長安秋雨十日泥”的詩句。為了避免塵土飛揚和道路泥濘，唐政府就在一些通衢大街路面之上，鋪撒細(xì)沙甬道，稱為沙堤。但由于路面很寬，所鋪沙堤，僅是路面中間或是兩旁夠一軌行車的甬道，所需的細(xì)沙是由官牛官車從東郊浐河中載運而來。朱雀大街兩旁，排列著高大的中國槐樹，每年夏天，這些槐樹便會茂盛生長以當(dāng)南日，當(dāng)唐人從它下面走的時候感受到一種透心的陰涼，有光陰不可一風(fēng)吹的感慨，所以朱雀大街又有“槐街”的民間稱呼。
朱雀大道的盡頭便是連綿的宮城和皇城，皇家的宮殿雄壯、華麗、肅穆，門禁森嚴(yán)，有著不可替代的壓迫感。在長安城內(nèi)，以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形成的宮殿群，是中國歷史上最龐大的宮殿建筑群落，尤其是大明宮依山而建，雄偉壯麗，為后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思念，這座“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钡膶m殿似乎總是有一種春天的慵懶氣氛在整個朝堂上彌漫。
大明宮的正殿含元殿，座落在三米高的臺基上，整個殿高于平地四丈。遠(yuǎn)遠(yuǎn)望去，含元殿背倚藍(lán)天，高大雄渾，懾人心魄?；实墼诤盥犝筛┮暷_下的長安城。殿前有三條“龍尾道”，是地面升入大殿的階梯。龍尾道分為三層，兩旁有青石扶欄，上層扶欄鏤刻螭頭圖案，中下層扶欄鏤刻蓮花圖案，這兩個水的象征物是用來祛火的。或許在某個春天的傍晚，高宗李治和武則天曾經(jīng)站在含元殿的殿腳，神情倦怠地看著殿外的光影與飛絮，殿外城南的大慈恩寺浮屠和曲江的樓亭若隱若現(xiàn)。
長慶四年（公元824年）四月，16歲的唐敬宗李湛即位，他瘋狂的熱衷于馬球運動，晝夜不停歇，以至于宮城外的平民都知道皇帝志不在國。于是有兩個蓬頭的長安黔首希望進(jìn)入大明宮，睡一睡皇帝的臥榻。他們一個是官營染署的役夫張韶，另一個是在長安街頭卜卦的蘇玄明。
《資治通鑒》記載了這一事件的全過程：長安卜術(shù)士蘇玄明和朝廷染坊的供役人張韶關(guān)系親近，蘇玄明對張韶說：“我為你占卜了吉兇，你將來應(yīng)當(dāng)進(jìn)宮升殿而坐，和我同食，同享富貴。現(xiàn)在皇上晝夜踢球游獵，大多數(shù)時間不在宮中，可以乘機而圖大事。”張韶認(rèn)為言之有理，于是，和蘇玄明在暗地里交結(jié)染坊工匠無賴者一百多人。丙申（十七日），他們把兵器藏在柴草中，裝在車上，打算運進(jìn)銀臺門，趁夜黑時作亂。還未到達(dá)目的地，有人懷疑他們的車超重，加以盤問。張韶著急，立即殺死盤問者。然后，和他的同黨換去外衣，手握兵器，大喊直沖宮中。
敬宗這時正在清思殿踢球?；鹿賯儼l(fā)覺有人向?qū)m中沖來，大為吃驚，急忙跑進(jìn)來關(guān)閉宮門，然后跑去向敬宗報告。頃刻間，張韶等人攻破宮門，沖入宮中。原先，敬宗寵愛右神策軍護(hù)軍中尉梁守謙，每次左、右神策軍比試武藝，敬宗常常為右軍助威。這時，敬宗狼狽不堪，想到右神策軍營中避難，左右侍從說：“右軍路近，恐怕半路遇上盜賊，不如到左軍近?！本醋谕狻Ｗ笊癫哕娮o(hù)軍中尉河中人馬存亮聽說敬宗駕臨，急忙跑出軍營迎接，他兩手捧住敬宗的雙腳哭泣不已，親自把敬宗背到軍中，然后，命大將康藝全率騎兵入宮討伐亂黨。敬宗擔(dān)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隔在宮中有危險，存亮又派五百騎兵把兩位太后接到軍中。
張韶登上清思殿，坐在皇帝的御榻上，和蘇玄明一同吃飯，說：“果然像你說的那樣！”蘇玄明大驚，說：“難道你所企求的就是吃嗎？”張韶畏懼而逃。正在這時，康藝全和右神策軍兵馬使尚國忠率兵到達(dá)，二人合兵討擊，殺張韶、蘇玄明及其同黨，尸體狼藉遍地。直到夜里，宮中方才安定。張韶的余黨仍有人散藏在禁苑中，第二天，全部擒獲。
這座宮殿群落的龐大令人吃驚，造反者“余黨猶散匿禁苑中；明日，悉擒獲之?！边@些人極有可能藏在大明宮的北部，這里是皇家苑囿，建筑布局疏朗，形式多樣。其中的太液池又名蓬萊池，面積約一萬六千平方米。水池的形狀接近橢圓形，在池內(nèi)偏東處有一土丘，高5米多，稱作蓬萊山。池的沿岸建有回廊，附近還有多座亭臺樓閣和殿宇廳堂。而事發(fā)的時間是農(nóng)歷的四月，彼時的長安正是草長鶯飛，煙花漫天的時節(jié)，這座龐大宮殿的角角落落，或許那些直到紅顏蒼老仍不得出宮的宮女都未曾走遍。
以朱雀大街為界，長安分為東西兩部分，街東歸萬年縣轄，街西歸長安縣轄。唐長安、萬年兩縣是京畿地區(qū)的兩個重要縣域，縣治均設(shè)于長安城內(nèi)，《舊唐書》卷叁八《地理一》云：“都內(nèi)，南北十四街，東西十一街。街分一百八坊。坊之廣長，皆三百余步?；食侵洗蠼衷恢烊钢?，東五十四坊，萬年縣領(lǐng)之。街西五十四坊，長安縣領(lǐng)之。京兆尹總其事”。
1961年，美國城市學(xué)者雅各布在《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中這樣來描述城市街道的生活形態(tài)：孩子們在街頭空間嬉戲玩耍，相識的人在街邊店鋪前散步聊天，街坊們在上班途中互相點頭致意……雅各布的“街道”似乎帶著烏托邦式的淡泊和恬靜，與現(xiàn)代喧囂嘈雜的城市現(xiàn)實相去甚遠(yuǎn)，但是，在最后，雅各布不得不承認(rèn)，街道其實就是城市中最富有生命力的器官。
長安的這些一百零八坊便將城市分割為無數(shù)的街道，這些街道排布整齊，“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即便如是，也給人一種縱橫交錯的迷宮般的感覺，這些網(wǎng)格般的坊，都有著坊墻，如同今天城市郊區(qū)的大型樓盤，呈現(xiàn)出一種圍和式的布局，而且面積很大，在規(guī)模上已經(jīng)相當(dāng)于一個古代縣城。因此，在這龐大的長安城中，如果從南到北或者西向東去辦事情、走親戚或者旅行，步行的話，中途或許需要找一家客棧打尖才得以完成。因此，在唐代，很多的平民或許終身只在坊內(nèi)或臨近的坊活動，長安城對于他們而言，是一個龐然大物。他們一生都在這座城市里渡過，但他們對于這座城市的了解卻永遠(yuǎn)難以到達(dá)。
唐長安城中林立的寺院散落在這些坊之間，每坊至少有一個寺廟，不少寺廟還建有佛塔。這些寺廟是長安人的公園，寺觀內(nèi)部各種殿堂的綠化園林，定期向公眾開放，發(fā)展為中國古典園林的一個獨特類型——寺觀園林。高聳的寺塔、閣樓和流水的園林突破了坊墻的遮擋，成為了唐人重要的社交場所，也是婚外戀或者邂逅的場所。唐代小說家李公佐的《南柯太守傳》有這么一段：“又七月十六日，吾于孝感寺侍上真子，聽契玄法師講《觀音經(jīng)》。吾于講下舍金鳳釵兩只，上真子舍水犀合子一枚。時君亦講筵中于師處請釵合視之，賞嘆再三，嗟異良久。顧余輩曰‘人之與物，皆非世間所有?！騿栁崾?，或訪吾里。吾亦不答。情意戀戀，矚盼不舍。君豈不思念之乎？”七月十六日，少年利用在孝感寺聽法師講《觀音經(jīng)》的機會，專心打探女子的名字和家庭地址。這在當(dāng)時也是風(fēng)俗，因為去寺廟燒香、聽經(jīng)是當(dāng)時仕女們?yōu)閿?shù)不多的出門的借口，而青年們頻繁往寺院里跑的一個很大的動機也是為了物色年輕女子。
在坊里住宅建筑中，貴族高官的宅第豪華奢侈，宜陽坊虢國夫人的“合歡堂”花費千萬，曾有暴風(fēng)拔樹砸到堂頂，竟無損傷，原來陶瓦覆蓋下皆用精致的木瓦鋪墊，其中木構(gòu)技術(shù)令后人難以推測。安仁坊元載修建的“蕓輝堂”，采用于闐出產(chǎn)的潔白如玉、入土不爛的蕓輝香草碎屑泥壁，這種植物草用于建筑裝修的具體方法，至今不明。唐敬宗時波斯商人千里迢迢專門獻(xiàn)上沉香木料，在長安構(gòu)建費煞匠心的沉香亭子，其獨特構(gòu)建技術(shù)已無記載。
在長安城內(nèi)，唐人充分利用東南高，西北低的地勢，開鑿了五條渠道，把城外八條河流中的水引 入到城中來。這五條渠道分別是龍首渠、清明渠、永安渠、漕渠、黃渠，水渠流經(jīng)長安的各個坊，每日清晨，坊內(nèi)的居民或者在水井中打水，或者在水渠中取水，滿足日常的飲用和洗濯。今天，西安仍然有唐代長安城唯一留存至今的含光門遺址下水道“過水涵洞”以及十?dāng)?shù)口唐代水井遺址。
坊內(nèi)每戶人家的院子后面還有一口“滲井”，這種井直徑大約為50厘米，深度大約為 4米，日常的生活污水就隨時地流入其中，由于長安的土壤疏松，吸水力很大，經(jīng)過一段時間，污水在井中就會慢慢被井壁的土壤吸收，而水中的不溶物質(zhì)就會沉淀下來，待到污物堆滿井中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把這口井封死，另外重新挖一口井。
盡管長安城內(nèi)有著多達(dá)百萬的唐人，但這座城還是龐大的可怕，并非是全部都是住宅相連，坊內(nèi)居住起來闊綽有余，于是城中便遍布著果園、菜園和小塊的田地。很多的官家園子，便在各坊內(nèi)，《唐兩京城坊考》卷記“次南昌樂坊……官園。坊西官園供進(jìn)梨花蜜?！辈龢贩挥泄俜剿鶎俚倪M(jìn)貢的梨園；“光宅坊橫街之北光宅寺……本官蒲萄園?！惫庹挥泄俜降钠咸褕@；甚至“次南升平坊……西北隅有樂宮藥園?！?“修德坊……西北隅興福寺……寺北有果園復(fù)有藕花池二所?！毙薜路坏呐d福寺不但有果園，還有一個藕花池，夏日的長安，這里是唐人游玩賞荷的好去處。
在長安，還有人靠種樹發(fā)家致富，最終一發(fā)不可收拾?！短綇V記》記載了唐德宗年間長安人竇乂的發(fā)家史：“五月初，長安盛飛榆莢，乂帚聚得斛余。遂往詣伯所，借廟院習(xí)業(yè)，伯父從之。乂夜則潛寄褒義寺法安上人院止，晝則往廟中。以二釬開隙地，廣五寸，深五寸，密布四千余條，皆長二十余步。汲水漬之，布榆莢于其中。尋遇夏雨，習(xí)皆滋長。比及秋，森然已及尺余，千萬余株矣。及明年，榆栽已長三尺余。乂遂持斧伐其并者，相去各三寸。又選其條枝稠直者悉留之，所間下者，二尺作圍束之，得百余束。遇秋陰霖，每束鬻值十余錢。又明年，汲水于舊榆溝中。至秋，榆已有大者如雞卵。更選其稠直者，以斧去之，又得二百余束。此時鬻利數(shù)倍矣。后五年，遂取大者作屋椽。僅千余莖，鬻之，得三四萬余錢。其端大之材，在廟院者，不啻千余，皆堪作車乘之用。此時生涯已有百余。自此幣帛布裘百結(jié)，日歉食而已?！?/span>
五月初，正是京城長安榆樹錢黃熟的季節(jié)，滿城飛落著。竇乂掃聚到榆錢十余斗，然后到伯父家說：“想借住在嘉會坊的宗祠內(nèi)學(xué)習(xí)功課。”伯父答應(yīng)了他。竇乂每天晚上都偷偷寄宿在附近的褒義寺法安上人院中，白天則回到宗祠來，用二把小鏟開墾院里的空地，挖成寬五寸、深五寸的淺溝共有四千多條，每條長二十多步。打水澆灌，將榆錢播種在溝內(nèi)。過了幾天，下了一場透雨，每條溝里都長出了榆樹苗。等到秋天，小樹苗已長到一尺多高，很是茁壯，大約共有榆樹苗一千萬多株??！到了第二年，榆樹苗已長到三尺多高。竇乂手持利斧間伐樹苗，株距三寸，挑選枝條茁壯直挺的留下來。間伐下來的小榆樹，竇乂將它們捆成二尺粗的柴捆，共有一百多捆。這年秋天天氣陰冷，連降大雨。竇乂將這一百多捆榆柴運到集上去賣。每捆賣錢十多枚。第三年，竇乂依舊為榆苗提水澆灌。到秋后，榆樹苗有的已長成雞蛋那么粗啦。竇乂又挑選枝干茂盛的留下來，用斧砍間伐，又得榆柴二百多捆。這時賣了后，已獲利好幾倍啦。又過了五年，當(dāng)年植種的小榆樹苗已經(jīng)長大成材。竇乂挑選粗大的，伐下來制成蓋房屋用的椽材一千多根，賣得三四萬錢。又挑選出枝桿大的制成打造車乘的木料，不只一千多根。到這時，竇乂的生活用度已經(jīng)富富有余，錢帛、布匹、裘皮衣服，什么都有，只是每天食用的食物需要現(xiàn)買而已。
《唐兩京城坊考校補記》記載，大歷年間，有一位王員外好道術(shù)，一位叫裴老的修道者約他在蘭陵坊西邊的大菜園后相覓。蘭陵坊就在今天西安小寨十字的西南，也就是漢唐書城對面的這一大片地方。韓愈老夫子的家，就在小寨十字東北角。從隋代開始，小寨這個地區(qū)就屬于長安縣管轄。唐因隋制未改。唐代以后，只有朱溫的后梁將縣名改成大安，到后唐又改回長安縣。從此之后，一直到民國初年，這里都是長安縣的轄境。今天，小寨已經(jīng)成為西安城南著名的商圈和商業(yè)街的組合——這一波特萊爾眼中的“商品的迷宮”，每天有著大量的人群摩肩接踵。而離這里不是很遠(yuǎn)的唐代長安城南門明德門則已經(jīng)成為了地地道道的地名，遍布著商品房小區(qū)。長安，已經(jīng)模糊成了電視塔更南邊的那個西安下屬的行政區(qū)。
《最后的長安》節(jié)選自《唐代的鄉(xiāng)愁——一部萬花筒式的唐代生活史》，師永濤著，安徽文藝出版社2014版
師永濤，1983年生于陜西鳳縣，畢業(yè)于廣西師范大學(xué)。專注于唐宋生活史、地方史研讀，專欄作家，曾經(jīng)游走于桂林、西安及杭州。著有文化散文集《回望的目光》、合著散文集《散文中國：散文新銳九人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