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標(biāo)簽：雜談 |
三、趙姨娘：被刻意妖魔化的女人
前面說過，《紅樓夢》一書中的人物，多數(shù)都是豐滿立體的，既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但是趙姨娘和賈環(huán)這兩人卻是徹頭徹尾的壞人。之所以會這樣，正是因為作者是賈寶玉的代言人，他是站在賈寶玉的立場上的，賈環(huán)和趙姨娘這兩人，正是和寶玉矛盾最為尖銳突出的人，所以《紅樓夢》一書，就將賈環(huán)他娘倆寫得一抹黑。一如李世民通過“玄武門之變”登上皇帝寶座后，就將李建成李元吉說成是陰險狡詐，好色貪功的庸碌之輩，委瑣小人一樣。
我們細看書中內(nèi)容，趙姨娘和賈環(huán)，其實在賈府中是很受氣的。別說王夫人經(jīng)?？梢噪S意將趙姨娘喚來責(zé)罵，就連王熙鳳這樣按輩份來說要低于趙姨娘的，也可以拿她當(dāng)下人一樣呵叱。第二十回中，賈環(huán)賭輸了錢，說“寶玉哥哥攆了我來了”，趙姨娘才發(fā)了幾句牢騷，就出現(xiàn)下面這一幕：
可巧鳳姐在窗外過，都聽到耳內(nèi)。便隔窗說道：“大正月里，又怎么了？環(huán)兄弟小孩子家，一半點兒錯了，你只教導(dǎo)他，說這些淡話做什么！憑他怎么著，還有老爺太太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現(xiàn)是主子，不好了，橫豎有教導(dǎo)他的人，與你什么相干！環(huán)兄弟，出來，跟我玩去。”賈環(huán)素日怕鳳姐比怕王夫人更甚，聽見叫他，忙唯唯的出來。趙姨娘也不敢則聲。鳳姐向賈環(huán)道：“你也是個沒氣性的東西呦！時常說給你：要吃，要喝，要玩，你愛同那一個姐姐妹妹哥哥嫂子玩，就同那個玩。你不聽我的話，反叫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魘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里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輸了幾個錢？就這么個樣兒！”
看見了嗎，王熙鳳都可以理直氣壯喝罵趙姨娘，賈環(huán)雖是她的親兒子，但她也是沒有權(quán)管的，教導(dǎo)權(quán)歸“老爺太太“（指賈政和王夫人），意思是說趙姨娘雖生有賈環(huán)、探春，還終歸是奴才身份，只有被別人管的份兒。
合府上下，對賈環(huán)和趙姨娘十分歧視。第二十五回中，賈寶玉明知道王夫人身邊的丫頭彩霞和賈環(huán)要好，卻故意當(dāng)著賈環(huán)的面對彩霞動手動腳，以至于賈環(huán)氣不忿，將蠟燭油濺了寶玉一臉。惹得王夫人怒罵了賈環(huán)一番不算，還命人將趙姨娘叫來臭罵了一通。
第六十回中，賈環(huán)在寶玉處見到了“薔薇硝”，這“薔薇硝”當(dāng)時是屬于高檔化妝品之屬，看來賈環(huán)的待遇比寶玉是差了很遠的，這東西在寶玉哪里是并不稀罕的，但賈環(huán)卻沒有見過，他低聲下氣地向?qū)氂裼懸稽c給自己心愛之人彩云（即上面說過的彩霞）用，但寶玉手下的丫頭芳官卻故意戲耍人家，將低劣不值錢的茉莉粉當(dāng)成“薔薇硝”向炕上一擲，摔給賈環(huán)。這事情寶玉是看到了的，也是他默許的：“寶玉會意，忙笑道：且包上拿去”。從而惹得趙姨娘跑去吵鬧，芳官等眾丫頭仗著人多，“手撕頭撞，把個趙姨娘裹住”，等到探春、平兒、李紈等這些管事的來后，也是“各打三十大板”，趙姨娘也同樣被訓(xùn)斥了一回。平心而論，趙姨娘雖然脾氣火爆了些，但是芳官的做法也并非在理。
第二十五回中，書中寫趙姨娘勾結(jié)馬道婆這等邪魔外道上的人魘勝作法：
向趙姨娘要了張紙,拿剪子鉸了兩個紙人兒,遞與趙姨娘,問了他二人的年庚寫在上面;又找了一張藍紙，鉸了五個青面鬼，并在一處,拿針釘了。叫趙姨娘將兩個紙人一并五個鬼都掖在他們各人的床上就完了。
后來，書中寫寶玉和王熙鳳就真的出現(xiàn)了“中邪”的癥狀：
寶玉一發(fā)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的天翻地覆。賈母王夫人一見，唬的抖衣亂戰(zhàn)，兒一聲肉一聲，放聲大哭。于是驚動了眾人，連賈赦、邢夫人、賈珍、賈政并璉、蓉、蕓、萍、薛姨媽、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下人等并丫鬟媳婦等，都來園內(nèi)看視，登時亂麻一般。正沒個主意，只見鳳姐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進園來，見雞殺雞，見犬殺犬，見了人瞪著眼就要殺人。眾人一發(fā)慌了。周瑞家的帶著幾個力大的女人，上去抱住，奪了刀，抬回房中。
后來，他二人奄奄待死，幸好一僧一道兩位“仙人”來了后，才破了邪法，救了性命。
其實，擁有現(xiàn)代科學(xué)知識的我們知道，單憑剪幾個紙人，畫個鬼符，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所以，這一段的描寫，當(dāng)屬捕風(fēng)捉影，明顯是故意來誣陷趙姨娘的。我們知道在歷史上，尤其是在宮庭斗爭中，誣陷對手行“巫蠱”，乃是慣用的手法。最有名的是漢武帝時，先是有人誣陳阿嬌行“巫蠱”，說什么“皇后失序，惑于巫祝”，將她廢了名號，囚入冷宮。這還只是一段小序曲，后來奸臣江充又誣蔑太子和皇后衛(wèi)子夫行巫蠱之術(shù)，結(jié)果造成包括太子劉據(jù)、皇后衛(wèi)子夫在內(nèi)，共有十萬多人喪命的大動亂。所以這“巫蠱”二字，在過去是很敏感嚇人的詞兒。但是，歷代被加上“巫蠱”罪名的人，幾乎百分之百是被冤枉的，就算她們在別的方面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但行“巫蠱”云云卻完全是莫須有的罪名?！都t樓夢》書中，將這一套又加在趙姨娘頭上，不免透露出曹雪芹思想中的偏激狹隘的成分。
其實，趙姨娘的相貌應(yīng)該是不錯的，我們看探春就生得“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臉兒，俊眼修眉”，可以猜想得到，趙姨娘年輕時，大致也會是這么個樣兒。不然的話，賈政也不會特別寵愛她，和她生下一男一女。我們看書中的賈政，往往一出現(xiàn)，就吃了槍藥似的，火氣十足，不單對待寶玉，和王夫人說話時，好像也是疾顏厲色的時候居多。但面對趙姨娘時，卻似乎和藹得多。
第二十五回中，寶玉病得沉重將死，賈母正心疼時，趙姨娘不識時務(wù)地勸道：“老太太也不必過于悲痛：哥兒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兒的衣服穿好，讓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只管舍不得他，這口氣不斷，他在那里，也受罪不安——”結(jié)果惹得賈母照她臉啐了一口唾沫，大罵她道：“爛了舌頭的混帳老婆!怎么見得不中用了?你愿意他死了，有什么好處?你別作夢!他死了，我只合你們要命!都是你們素日調(diào)唆著，……這會子逼死了他，你們就隨了心了!——我饒那一個？”
其實細看書中的趙姨娘，也并非一味地狠毒險惡。她對待喜歡賈環(huán)的大丫頭彩云（后來又叫彩霞）還是挺有感情的。賈環(huán)錯怪彩云時，趙姨娘一面罵賈環(huán)：：“沒
造化的種子，這是怎么說！”又安慰彩云道：“好孩子，他辜負了你的心，我橫豎看的真……”。 后來王夫人和王熙鳳當(dāng)然不會給彩云好果子吃，將她許配給來旺家
的兒子，而此人“酗酒賭博，而且容顏丑陋”，是個“在外吃酒賭錢，無所不至”的壞種。林之孝家的都感慨說：“彩霞這孩子這幾年我雖沒看見，聽見說越發(fā)出跳的
好了，何苦來白遭塌一個人呢？”連賈璉聽了也覺得不是個事兒，但是王夫人和鳳姐忌恨彩霞，定將她許給這樣一個腌臜畜生。
趙姨娘對此有心無力，無可于抗，但還是斗膽求了賈政一番，雖然沒有取得任何成果，但也算盡了一份情誼，就此事而看，王夫人和王熙鳳的毒辣遠勝于趙姨娘。
將趙姨娘和賈環(huán)寫成這個樣子，一方面反映了曹雪芹鼠肚雞腸的氣量，另一方面也透露出曹雪芹有關(guān)嫡庶之別的封建思想是何等濃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