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體是你心像的投射,你的心里越陰郁,夜晚也就越黑暗。
在這數(shù)不盡的黑暗里,藏著很多孤獨的靈魂,這里有你,有我,有張愛玲,也有很多張愛玲筆下的人物。
而聶傳慶就是張愛玲筆下那個孤獨的人,可他和我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活得不像人。
悲劇是人生的另一種投射,而這可能就是我們心底的另一個我們。
不同的是,我們大多數(shù)人是能夠戰(zhàn)勝自己,把自己活成了喜劇,而唯有極少部分的人把自己的人生活成了悲劇。
張愛玲就是一個把自己活成悲劇的人,自然她寫出的作品就是她心像的投射,她的心越發(fā)的陰郁,而她的作品也就越發(fā)的黑暗。
不幸的的是,聶傳慶就是張愛玲筆下最灰暗的人物,而他的存在,就是張愛玲的影子。
在無數(shù)講婚姻,講愛情的小說里,張愛玲寫的《茉莉香片》似乎就是那最為獨特的一篇,這一篇無關(guān)愛情,無關(guān)婚姻,可卻只和她的一生有關(guān)。
無數(shù)熱愛她的讀者最后都發(fā)現(xiàn),張愛玲的悲劇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造成的,而這些所有的不幸在遇到一份又一份愛情時,有短暫的溫暖,可卻無法終身享受。
所以,靈魂的撕扯一次次痛不欲生之時,她總在反省自己,卻又越發(fā)沉溺,這個時候的她太渴望有一個人出現(xiàn),能成為她生命的擺渡人。
只可惜擺渡人只是過客,而她終其一生都沒有尋到靈魂的安放之所。
晚年長達(dá)一百多次的搬家,心底的抑郁生了蟲,靈魂蒙了塵,自己受不了自己的痛苦,只能在死亡里得到救贖,這就是張愛玲。
張愛玲在她的小說《茉莉香片》中寫道:
“屏風(fēng)上又添了一只鳥,打死他也不能飛下屏風(fēng)去。他跟著他父親二十年已經(jīng)給制造成了一個精神上的殘廢,即使給了自由,他也跑不了?!?/p>
這段話多么像張愛玲的人生,這就是她自己。
《茉莉香片》是圍繞主人公聶傳慶的一生而寫的,看似短暫的瞬間,卻映射了他的一生,而一眼望不到邊的黑暗,成了小說的結(jié)果。
一個小說,以無盡的黑暗結(jié)束,而一個人的人生,卻是在傷痕累累的軀殼下,最后只能妥協(xié)。
不能不說,這部小說,除了苦澀還是苦澀。
但不論人生如何的苦澀,至少那些曾經(jīng)擁有的短暫的愛,是黑暗中的短暫的光明。
每一個人,都渴望愛,《茉莉香片》的主人公聶傳慶更加渴望愛。
從小父母的感情不和,感受不到愛的聶傳慶四歲又沒了母親,父親娶了后母并將對傳慶生母的痛恨全部發(fā)泄在傳慶的身上。
童年遭受的身體和心理的摧殘,讓傳慶既厭惡自己的父母,又貪戀著父親的愛。
一生求而未得的聶傳慶遇到生命中那個本該成為的自己,他開始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而這個本該成為的自己叫言丹朱。
言丹朱的父親是教授,有一個健全的家庭,她開朗,朋友甚多,并且言丹朱對聶傳慶非常的友好。
直到知道言丹朱的父親叫言子夜,聶傳慶才想起來,他的母親馮碧落曾經(jīng)有一個愛人,而那個愛人就是丹朱的父親言子夜。
這一刻的恍然大悟,這一刻的嫉妒,一瞬間的欲望吞噬了聶傳慶的內(nèi)心。
他的內(nèi)心開始瘋狂的叫囂,那種擁有愛的感覺就像茉莉香片散發(fā)的香味一樣,讓他沉迷卻又想要瘋狂的吞噬。
不瘋魔不成活,這話形容聶傳慶再好不過。
聶傳慶遇到言丹朱開始,他內(nèi)心的心魔有了實質(zhì)化的寄托,而寄托的對象就是言丹朱。
傳慶渴望自己變成言丹朱,渴望言子夜的父愛,渴望擁有健全的家庭,渴望取代言丹朱。
他開始痛恨他的母親,開始否定他的母親,開始覺得她母親當(dāng)初所維護(hù)的一切就像個笑話,只是他母親是清醒的活,而他是不得已的活。
子不嫌母丑,可聶傳慶是真的嫌棄他母親所做的一切。
沒有愛的孩子,內(nèi)心是沒有光明的,抑郁是人生的常事,而活在現(xiàn)實的他們,卻有著一個無法安放的靈魂。
聶傳慶的靈魂一直在擺渡,他的靈魂一直在荒原里游蕩,等待那個可以擺渡他的人。
如果命運是一條孤獨的河流,誰會是你的靈魂擺渡人?
那么誰會是聶傳慶的靈魂擺渡人呢?
答案不言而喻,那個人就是言丹朱,也就是另一個聶傳慶。
言丹朱的出現(xiàn),對于聶傳慶來說,是好,但也是壞。
言丹朱讓聶傳慶的生活有了一絲不同,而這種不同加劇他內(nèi)心的矛盾和沖突,讓他有了可以發(fā)泄的出口。
一個人內(nèi)心的郁氣,如果不發(fā)泄,那會自己把自己悶死,而壓抑著這種郁氣,一旦有了發(fā)泄的通道,則會有短暫的舒暢。
而言丹朱就是那個讓聶傳慶發(fā)泄郁氣的出口,卻也是聶傳慶想要成為的自己。
而這就是言丹朱帶給聶傳慶的好處,這種好處就是發(fā)泄。
那么言丹朱出現(xiàn)的壞處就是,她的作用并不夠大,對傳慶也沒有愛,她那種淡淡的關(guān)心卻不能成為救贖傳慶的擺渡人。
真正的救贖,是需要一種重生的力量,而丹朱不曾有,傳慶更不曾遇到。
所以,處于困境中的傳慶,急切需要救命稻草,而丹朱只是那打一把手的人,卻不是陪伴一生的人。
所以丹朱是不合格的擺渡人,卻也是加劇聶傳慶痛苦的導(dǎo)火索。
人生沒有比較,就沒有輸贏。
從一開始的比較中,傳慶就輸?shù)囊凰俊?/p>
傳慶輸給的不僅僅是丹朱,還有那個內(nèi)心敏感、怯懦、愛哭的自己。
傳慶的人生,從童年的不被關(guān)愛,到成年的打壓和譏諷。他一次次的封鎖了自己的心。
關(guān)閉了心門,卻也禁錮了自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用盡全力的想擺脫,用盡全力的麻痹自己,用盡全力的忍辱負(fù)重,最后這種全力成了禁錮自己的枷鎖。
人生的枷鎖,是有形的,也是無形的。
而傳慶的枷鎖,一部分是有形的,這種有形的枷鎖是他的家庭,只要他離開這里,那么這道枷鎖就不復(fù)從在。
可是沒了這道有形枷鎖的存在,卻就像沒了全部的希望。
所以有形的枷鎖是支撐一個人活下去的動力,而如果連這道枷鎖都沒了,那么也就只是行尸走肉的一個人。
怎么樣都是死,那還不如有希望的去死,至少那還有點光明。
這就是傳慶的心理,被父親傷害,又渴望被認(rèn)可。痛恨這種羞辱卻又離不開這種羞辱。
一個自己在乎的人如果無視了自己,那將會比羞辱更加的可怕,至少辱罵是因為在乎,而無視則是真的放棄。
明白這一切的傳慶知道,至少此刻的父親心里,他還有一席之地,即便那里滿是骯臟。
對于人生的枷鎖來說,我記得有這樣一句話說的非常好:
“禁錮我們的從來都不是有形的枷鎖,而是來自我們內(nèi)心的的怯懦和對未知的恐懼與擔(dān)憂?!?/strong>
我們恐懼未知 ,卻憧憬未來。而傳慶亦是如此。
傳慶心底的怯懦,成了禁錮他的枷鎖,而男身女相的他,這一切的來源都是他無法戰(zhàn)勝自己內(nèi)心的怯懦。
怯懦囚禁人的靈魂,而擺渡的意義在于停留所得到的希望。
所以,我們每個人都在和傳慶一樣,渴望擺脫自己的怯懦,過上未知的生活,所以每個人的靈魂都在擺渡。
不同的是,有些人的靈魂無所畏懼,所以沖破層層束縛達(dá)到彼岸。而有些人的 靈魂只能短暫的得到救贖,卻無法沖破束縛。
強(qiáng)者自救,圣者渡人。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幸遇到自己生命中的擺渡人,也不是每個人在經(jīng)歷常人所不能經(jīng)受的痛苦里得到重生。
張愛玲死的時候,她選擇了向自己妥協(xié);
老舍死的時候,他同樣的向自由妥協(xié);
到了川端康成的時候,他還是無法和自己和解,也選擇以死來結(jié)束悲劇的人生。
活下去是需要破繭重生的力量,可惜文學(xué)不能是他們的力量,而能夠解救他們的只有等待那個擺渡人的出現(xiàn)。
而一個人真正的靈魂擺渡人,不是別人而在于自己。
一個人,只有強(qiáng)大自己的力量,充實自己的靈魂,看淡得失,看淡榮辱,不去奢求沒有的,不去羨慕別人的,如此才能圣者自渡,達(dá)到與自己和解,獲得重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