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人：曹保明
曹保明，文化學家，現(xiàn)任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專家委員會委員，吉林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吉林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工作專家組組長，吉林藝術學院東北民間藝術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導師，吉林動畫學院“曹保明中國地域文化研究院”院長。代表作品有：《東北土匪習俗》《長白山森林文化》《東北亞絲綢之路》等。
曹保明老師致力于搶救挖掘東北民族民間文化遺產(chǎn)，長白山木幫、淘金、狩獵、漁獵……曾經(jīng)在東北大地上延續(xù)和煥發(fā)著動人光彩的文化被他挖掘、記錄、保護下來。到目前，他相繼整理著述出版了百余部書籍，合計2000多萬字，許多作品被譯為英、日、韓、俄等多種版本。
4月30日，“流淌的記憶”系列講座有幸邀請到吉林省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主席曹保明老師，通過騰訊會議APP發(fā)起一場以“東北故事的文化價值與走向”為主題的線上講座。
舊時，把持一方或某一行業(yè)的行幫頭目，稱為把頭。在東北，木幫有木把頭、漁獵有魚把頭、講好東北故事有故事把頭，這就是曹保明。他是文化的苦行者，也是東北地域文化的守望者。
什么是故事
曹保明老師說：“提起東北故事，一下子我腦海中便能涌現(xiàn)出許多許多。而且很多故事，一提起來，大家都會覺得很熟悉?！?/p>
在人生中，對每一個人潛移默化，影響最大的就是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因為故事可以建立起價值觀，可以培養(yǎng)生活的習慣，可以引導群體方向，可以傳承知識文化，可以輕松地告訴人們深刻的道理。幾乎我們提出的任何一個事情、任何一個理念、任何一個觀念，都是個故事，都能以故事的形式解釋，都可以用故事來說明道理。所以故事是什么？可以這樣說，故事是一個濃縮的人生。
一、口頭性，故事的口頭性是故事最突出的特點。故事首先是講述的，而不是或不僅僅是閱讀的。故事的存在不依賴于文字，這是人的存在、講述、訴說的一種本能。
二、集體性，故事產(chǎn)生于生活之中，來源于民間。集體性包括這樣兩個方面，一是集體傳播性，什么人都可以講。二是集體創(chuàng)作性，什么人都可以參與創(chuàng)作。
三、傳承性，傳承才能使故事流動在社會和群體中。故事是一種流動性的文化，它是歷史、自然生活生動的流動過程，同時它更是一種思想和精神的傳承。
四、變異性，故事本身的變異性非常強。故事不是一成不變，而是逐漸完善，這就是變異。
五、地方性，地方性是故事的主體屬性。它包括故事的產(chǎn)生的背景、空間、傳播的語言等等。地方性是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為核心
六、生活性，故事就是在講述生活。故事的內(nèi)容直接反映人們的生活和斗爭，表達著人們的思想和審美情趣。
故事記錄了人類對事物認知和總結的思想和情感，表達了人類對生產(chǎn)生活中事物的立場，是人類珍貴的文化遺產(chǎn)。人類一面前行，一面把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化留在遺產(chǎn)里。我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分十二類，第一類叫民間文學，這就包括民間故事。
東北故事是東北這塊土地上產(chǎn)生和孕育出來的獨特而又珍貴的歷史資源、和文化資源。東北的故事，首要記載東北獨特的民俗風情，其實東北獨特民族風情，也包括傳承到東北中原的文化，它們深刻地融合為一起，從而產(chǎn)生了東北獨特類型的民俗風情故事。民族風情故事包含著重要的文化和民俗。
東北的故事是歷史的重要的佐證。
這是一個容易被忽略的角度。很多時候我們往往從文字中去找記載東北斗爭的歷史的文字材料，但是恰恰這些文字歷史的材料特別少，因此我們要從故事中去找，比如說富育光先生的《薩哈連船王》《雪山罕王傳》就記載了從前東北被外國人所掠奪的歷史。
（滿族說部《雪山罕王傳》）
東北故事的家族史特征。
東北的許多故事，屬于在本地域、本民族的家族史，如滿族說部，這部分故事成為研究中國北方民族史、地域史的重要史料，如包衣烏勒本(家傳卷)，也必然成為國家文化不可或缺的文化類型。
（《關東山傳說》）
東北故事記載了許多文化發(fā)現(xiàn)。
文化發(fā)現(xiàn)，是故事產(chǎn)生的重要基礎。文化的屬性，特別是故事，就是產(chǎn)生在人類生活與生存過程中。東北是一塊被長期封禁的土地，隨著自然的被改變，有諸多的收獲可談，所以這里的故事記錄了許多神奇、神秘、神圣的內(nèi)容。
（《吉林工匠》）
東北故事具有幽默和樂觀性。
東北故事，往往帶有突出的幽默、夸張和強調(diào)性。這是因為這里的從前人煙稀少，人們渴望與人接觸、讓人注意。所以故事中的許多情節(jié)，往往以突出的幽默感——包括情節(jié)、語言——來打動人，引人注意、令人接受。
（《關東十怪》）
東北故事有著生動的語言魅力。
東北故事，往往加進了獨特的語言風格和地域特色表述方式。而且，由于東北的許多方言融合了北方多民族的詞匯，產(chǎn)生了諸多生動的表述意味，如《老把頭的傳說》，如多種文藝形式產(chǎn)生的綜合表述故事，如口述文化中的故事，散文體與歌謠韻文的組合，生動的創(chuàng)造出多種表述手段在故事中的出現(xiàn)，包括二人轉(zhuǎn)小帽和傳統(tǒng)故事中的以詩起序或以謠結尾等等。
曹保明老師是最會講東北故事的文化學者。在兩個小時的講授中，曹老師將生動的東北故事穿插進課堂中，使得講座妙趣橫生。
曹老師結合著東北地域文化來講東北故事。這其中講到了，森林文化：《女號子頭》、漁獵文化：《喂狼臺》、農(nóng)耕文化：《蛤蟆填斗》、抗戰(zhàn)文化：《一袋水蘿卜》、飲食文化：《粘耗子》、人參文化：《歪脖子放山》、冰雪文化：《老姑草》、闖關東文化：《二十四爺》、胡匪文化：《女炮手》、二人轉(zhuǎn)文化：《小二口串門》、薩滿文化：《傳世物件制作》、貢品文化：《黑魚捎書》、民俗文化：《王二思妹》等等。
（《滿族說部》）
這一個個故事，是人類社會在發(fā)展進程中積累下來的珍貴文化資源，是傳統(tǒng)文化中代表性的活態(tài)文化，善用這些文化，對推動社會的發(fā)展和文明的進步，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意義，有效的使用和發(fā)展這種文化資源，是一個文化學者的重要能力。
專家點評
孔朝蓬，全國藝術專業(yè)學位研究生教育指導委員會專家；教育部戲劇與影視學專業(yè)教學指導委員會委員；吉林大學文學院副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第一、趣味性和生動性。曹老師這兩個小時的講座講的生動有趣。
第二、學理性。一個學者能夠把從田野調(diào)查的材料和素材，經(jīng)過自己的整合和研究，變成學理的故事，或者叫學理的總結，這才是真正的文化學者帶給我們的價值。最近因為疫情有這樣一種說法，即國家對所有人文社會學科、自然學科每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shù)膶W者的一個要求“把論文和專著把學問做在中國的大地上”，曹老師一輩子都在踐行這個要求。曹老師的講座，告訴了每一個青年人該怎么做學問，那就是“走進故事，走進故事里的人，走進故事里的文化”。
第三、文化性。今天的講座最重要的就是它有非常深刻的文化價值和文化意義。我們想要掌握無論是東北民間故事文化，還是東北地域文化，非常重要的一點便是把文化的文化價值真正的梳理出來，并能舉著這個大旗走下去。
邱振博：
我們怎么樣構建這些故事與傳統(tǒng)文化的關系？
曹保明：
故事一定要能和地域相結合，才能有推動傳統(tǒng)文化發(fā)展的作用。故事發(fā)生地一定要具備相應的人物和地區(qū)的自然景觀，才能有挖掘發(fā)展的價值。故事要有針對性。要挖掘出故事中所存在的人物的生動的現(xiàn)實性。比如寫《黑魚捎書》時，我們就引入弓通村的老余家。
總的來說要把傳統(tǒng)文化變成動力和資源，要做到以下幾點，一是找到好故事，二是找好故事發(fā)生地，三是把好故事發(fā)生地變成能開發(fā)的資源。
彭磊：
如何使薩滿文化進入到大眾視野，得到一定的認可？
曹保明：
第一，一定要關注薩滿文化。薩滿文化被北方民族普遍信奉。在東北更有它的重要意義——村落傳承和家族傳承。薩滿文化是人類早期對自然的認知。薩滿是人類的智者，不是簡單的跳大神，是東北文化中所留下來的最珍貴的文化。我們不叫薩滿教，雖然它是原始宗教，但我們所保留和弘揚的文化遺產(chǎn)是薩滿文化。
第二，要知道薩滿文化中所反映的兩大類文化價值：一是對自然的關注，二是對人生命的尊重。這兩點是薩滿文化最重要的價值。
第三，薩滿文化給我們最珍貴的收獲，是人類在認識自然當中要有耐心；薩滿文化最大的情懷是對祖先的呼喚，這是一種生命的傳承。
第四，薩滿文化的多樣性。它呈現(xiàn)出立體性，既有唱詞，又有故事、又有舞蹈，又有敲打。這是綜合的藝術創(chuàng)造，是巨大的東北藝術文化的資源。
張力凡：
我們?nèi)绾伟盐粘鞘欣锏拿袼滋厣?，講好這類型的“東北故事”？
曹保明：
八十年代初期，隨著工業(yè)化的發(fā)展，很多村落已經(jīng)逐漸的變?yōu)榱诵罗r(nóng)村，新農(nóng)村是什么？很多地方的新農(nóng)村是只是把舊房子拆了建新房。而文化和民俗，隨著勞動力的轉(zhuǎn)移被悄然帶進了城市，形成了城市新的村落文化。城市新村落文化的存在和村落文化的消亡是成正比的。
我們制止不了消亡，但是要記錄消亡。在城市中體現(xiàn)的故事要素，就是一些手藝，一個角落里的建筑，一些寺廟、一些老字號、一些工具。很多人認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就是故事，所以街道、房屋、老字號的工具，那是物質(zhì)遺產(chǎn)。這是一個很大的誤區(qū)。
我們要留住一個故事，那就要留住事件、留住情節(jié)、留住語言、留住工具甚至是留住故事發(fā)生地，這樣才完整地留住了這個傳統(tǒng)文化。但是有時也有無可奈何的事情發(fā)生，比如老手藝鋪面臨拆遷。這時候只能做到將故事本身留住。時代的發(fā)展，城市當中很多傳統(tǒng)文化在消亡，我們是制止不了的。但也正是因此我們會更努力工作，去搶救文化遺產(chǎn)，保護傳統(tǒng)故事。
探尋文明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