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抵達蘭卡是在午后的兩點,我背著沉重的旅行包走出閘口之后,飛過來一群烏鴉。來之前聽說烏鴉在斯國是神鳥,這在后來旅行的日子里得到了最真的認可。
我更愿意將這里稱為蘭卡。
蘭卡,蘭卡,就好像在呼喚一個親近的朋友。
蘭卡的旅游業(yè)非常落后,在這個還未被開發(fā)的國度,去到下一個城市經(jīng)常沒有直達路線。輾轉(zhuǎn)了三趟公車,從尼甘布小鎮(zhèn)花20盧比到車站,從車站等長途車去換乘中心,再換乘中心大約兩小時到達丹布勒。
然而蘭卡的公車卻是我最為懷念那片土地的理由之一。特別是在國內(nèi)高峰期趕上下班的時候,這種思緒尤為洶涌。

不得不提到蘭卡幾乎沒有紅路燈,沒有高速公路,交警騎馬指揮交通。好幾次看到反光鏡里當后方司機招手示意想要超車時,前方司機同樣會把手伸出去回應他。會車時,陌生的司機也會減慢速度,互相贈與新鮮的檳榔和葉子。我數(shù)次因為人與人之間這樣的真誠和友善紅了眼眶,濕潤如沼澤。
去之前聽說蘭卡人們很熱情,尤其是對東亞面孔。





蘭卡有數(shù)不清的廟,廟儼然已成為他們的地標,每逢問路,當?shù)厝丝偸钦f前面有一個廟,看到廟左走,右走。


最著名的當然非康堤的佛牙寺莫屬,康堤在當?shù)厝嗣裥闹惺且蛔コ?。我下車到達那里的時候也同樣被感染。作為英國的殖民地,每一條巷子里都蓋滿了古老的英式建筑,懷舊的老爺車摻和著穿紗麗的女人,每一個回眸都讓人仿佛置身過去電影里的歐式風情。今年的佛牙節(jié)開在八月,提前一個月到達那里的時候,佛牙寺已經(jīng)開始為這樣盛大的節(jié)日提前做準備。
蘭卡是一個傳統(tǒng)的國度。有一次手捧蓮花入門時,安保說裙子沒有遮住膝蓋。拿下我的圍巾,在腰上認認真真的系了好幾圈。這種崇高的信仰和嚴謹在每一個遵守規(guī)矩的國民素質(zhì)里都能體現(xiàn)。

我住在康堤湖南面的山上,打開窗簾有生銹的秋千,涂抹了一層藍色點綴仍無人問津。旁側(cè)是上山唯一的一條小徑,聽房東說每逢下雨,那條路就變得泥濘不堪,上山的人總是費力。路邊雜草叢生,生命力極其旺盛,風吹來的時候左右擺動,好是擬人。

蘭卡的最美高山茶園火車線是由康堤始發(fā)到埃拉。



如果非要說起對蘭卡最不懷念的東西,我想應該是人們經(jīng)常談起的美食。
我是一個從來不會讓自己餓肚子的人,因為小時候胃痛常常折磨,后來也是叨叨絮絮的好了。但是每次回憶起那種感覺,總是憂心忡忡。斯國在我的回憶里,除了滿街飄香的咖喱,好像沒有讓我心動的美食。都說金牛是美食主義者,我除了過于貪吃,對食物從不挑剔,在蘭卡想家唯一的理由,是校門口的酸辣粉。


暫且撇下食物不說,稍一扭頭就能看到滿山的茶園一片接一片,清澈的瀑布從高山一路往下,深不見底,風景早已美到讓人窒息。有一位年邁的爺爺走過來問我是不是中國人,我點頭示意,他親切的稱呼我為“秦”。他從兜里掏出一張盧比,說想跟我交換人民幣,拿走那張人民幣轉(zhuǎn)身的時候,他很滿足。嘴里念念有詞,CIHNA.CHINA.CHINA…像是完成了一場夢一樣很有成就感。我通常不太習慣給小費,只有在蘭卡,總是從錢包里掏出面值不大的人民幣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
蘭卡人不太愛穿鞋,一雙腳看上去粗糙厚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給他們帶來的習慣。有時候看到極窮的人們眼神里透漏出來的神情,心里總是很愧疚,覺得也幫不上什么?;貒ㄥX吃上一頓好飯,總是覺得奢侈。但這種奢侈感,在隨波逐流的不久,又慢慢淡去。
有一個早晨五點,約好了司機去世界盡頭徒步,在努沃勒埃利耶,那個最為寒冷的赤道地帶。
在祖國最炎熱的七月,他們穿著皮夾克,戴著絨帽和手套,還有耳朵上的棉毛耳罩。努沃勒誒利耶有一個和越南大叻一樣的生活習性,無論溫度再低,下再大的雨,刮再大的風,腳上除了一雙夾腳拖就只能看見一雙性能差不多的涼鞋??瓷先ピ谖窇譀鲆獾耐瑫r又在迎接嚴寒,讓人難以估摸。



在這樣一個簡單的國度,沒有高速公路,沒有現(xiàn)代的單元樓,甚至連智能手機都屈指可數(shù)??墒侨粼陂e暇時光走出門,就能坐在石椅上對著一線天放空??v使坐擁廣廈千萬間,縱使家財萬貫,怎能抵過海水拍打礁石的日復一日,怎能抵過草木繁盛的年復一年,又怎能抵過擁有美好世界的無限遐想。我常常感嘆自己何德何能,在有限的生命長河里,能感受到良辰美景,能寫下贊美的詩篇,能對一切的愛和恨都有知覺。
蘭卡幾乎沒有夜生活,等夜色暗下來,游客也許會去海邊感受退潮,漁民整裝待發(fā)出海謀生,旅店老板等客人歸家,賣水果的大媽收攤,連山上的猴子也不再搶冰淇淋準備收山。我很詫異,在一個欠發(fā)達的國度,英語普及率這樣高。買豆子的大爺扭頭看見我們是老外,隨口就能蹦幾句咖喱式英語一起聊天。而半夜幫大爺推著車子,敲著他的鐵鈴鐺在街邊賣豆子,也是我最好的回憶之一。


有個下午我跳到印度洋里去沖浪,沖浪板在透徹的海水里一次次翻過來蓋住我的身體,在空蕩的海域世界里,我把頭仰在沖浪板上,眺望著這世界的輪廓。
到夕陽散去的時候,天有些涼,海鮮店的臟辮小哥光著膀子帶他的狗在沙灘上跑步,遠處金發(fā)的女童長著滿臉的雀斑握著樹杈畫畫,寂寞的剩下我一人想觸碰天地。美蕊沙的夜里,沙灘上有零散的幾家CLUB,提供西式PIZZA,果汁,中式炒飯,和廉價的主打海鮮。餐桌陷在露天的沙堆里,有潮水襲來淹沒你的腳掌,沁人心脾。
最后一段想寫給我的旅伴,作為彼此人生的匆匆過客,在旅行的路上,我們用最樸素的能力去陪伴對方。談不上什么,有時候聽到風的呼嘯總會不禁淚下,在麻木的二十一世紀里,我竟然還有這樣茍且的能力,我多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