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兩度8年的太傅經歷,積累了豐富的君主教育的實踐經驗,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他的君主早期教育理論。他著作頗豐,今人輯為《賈誼集》,內有《新書》10卷等。他關于早期教育的論述,主要見之于《新書》的《胎教》、《保傅》、《傅職》、《勸學》諸篇。
一、及早施教
賈誼通過對殷周國祚長久、秦代“二世而亡”的歷史考察,指出“天下之命,縣于太子”。太子品行高下直接決定其繼位后的道德表現(xiàn)。他引用《尚書》“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天子有好的品德,廣大百姓就能賴此而得福),強調對太子的教育,實為國家治亂之關鍵。
他認為,對太子的教育應盡早進行,“太子之善,在于早諭教”。早到什么程度呢?當從胎教開始?!肮耪咛ソ讨?,王后有身,七月而就蔞室”。王后懷孕七個月,就要遷往安靜清幽的側室居住,口不食邪味、耳不聽邪音,以保證充足的營養(yǎng),養(yǎng)成良好的心性。“立而不跛,坐而不差,笑而不喧,獨處不倨,雖怒不罵”,一切言行皆合于禮,這樣生出的嬰兒才會中正不邪。如果說胎教尚屬通過母體對胎兒施加間接影響的話,那么在太子出生后,直接的教育就應當開始了,他很推崇古時的太子“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
之所以要及早施教,是因為嬰幼兒尚未受到外界熏染,好比一張白紙,先入為主,對他實施教育,易收事半功倍之效。所謂“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一旦惡習養(yǎng)成,再加矯正,就要難得多。而且,小時候形成的品行習慣根深蒂固,仿佛人的天性一樣,不易改變。正如孔子所說:“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p>
二、慎重擇師
1.擇師的重要性
賈誼認為,太子早期教育能否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擇師是否得當。他通過對周成王和胡亥的比較,以說明擇師之重要。周成王時所擇選的“三公”均為賢士,如周公“篤仁而好學,多聞而道順”;太公“誠立而敢斷,輔善而相義”;召公“潔廉而切直,匡過而諫邪”。由于他們自身德才兼?zhèn)?,加上善于教導,使成王自幼受到良好的熏陶,即位后才能夠“慮無失計、舉無過事”,成為一代明君。而秦二世胡亥由于擇師不當,以宦官趙高為傅,所學盡為獄訟之術,幼時接觸的不是斬、劓人的酷刑,就是夷人三族的嚴律。由于早期教育失當,致使胡亥即位后視殺人如刈草,毫無仁慈之心;是非顛倒,良萎不辨,“忠諫者謂之誹謗,深為之計者謂之妖言?!比绱嘶杈瑖粕硭?,二世而亡,乃勢所必然。
“前車覆而后車戒。”他建議統(tǒng)治者為太子慎“選左右”,“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12]
2.仿西周建保傅制度
他建議仿西周之制,在宮廷內設置專門輔導、教諭太子的保、傅、師,建立保傅教育制度?!拔粽?,周成王幼,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碧?、太傅、太師合稱“三公”,各負其責?!叭倍?,還置有少保、少傅、少師,合稱“三少”。
置“三公”、“三少”旨在為太子營造良好的教育環(huán)境。他們一方面“以道習之”,以仁孝禮義之道教導太子,另一方面“與太子居處出入”,“逐去邪人”,充當太子的屏障,使太子自幼“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遠離邪人、惡言、惡行。他認為:“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也,猶生長于齊之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無不正也,猶生長于楚之不能不楚言也?!睆男√幱诹己媒逃h(huán)境之中的太子,猶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三、提倡“三育”
賈誼為“三公”規(guī)定的職責是:“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義;師,道之教訓?!边@反映了他體、德、智三育并舉的思想。
嬰幼兒處在長身體階段,將“保其身體”置于首位,符合兒童生長發(fā)育的特點。這方面工作由少保負責,一方面監(jiān)護太子,避免可能傷害身體的不當行為,如暴飲暴食、狂歡無態(tài)等;另一方面照料太子的日常起居,使太子避免“饑而惏(貪),暑而暍(中暑),寒而懦,寢而莫宥,坐而莫侍”。
在保證太子健康發(fā)育的前提下,要特別關注道德教育?!案抵铝x”即屬于德育,而“道之教訓”雖屬智育,但其內容仍不離道德范疇。如,教之《春秋》以“聳善而抑惡”,教之《禮》“使知上下之則”,教之《詩》“而廣道顯德”,教之《樂》“以疏其穢而填其浮氣”,這是先秦儒家重德思想的延伸。道德品質的形成是一個由小而大逐步發(fā)展的過程,“善不可謂小而無益,不善不可謂小而無傷?!边@就是今天人們通常所說的“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所以,對于兒童品德中極細微的閃光點,應及時加以引導,使其發(fā)揚光大;對其行為中的小毛病,切不可聽之任之,而要及時加以制止,使其迅速改正?!爱敺蜉p始而傲微,則其流必至于大亂也?!睂τ谄犯裰械牟涣棘F(xiàn)象,初露端倪的時候不予過問,必然要發(fā)展到欲加制止而無能為力的地步??傊?,三育并舉,德育為本,是賈誼早期教育思想的核心。
四、深淺適宜
賈誼認為,早期教育要深淺適宜?!疤珳\則知暗,太博則業(yè)厭:二者異失同敗,其傷必至。故師傅之道:既美其施,又慎其齊;適疾徐,任多少;造而勿趣,稍(稽)而勿苦,省其所省,而堪其所堪,故力不勞而身大盛,此圣人之化也?!苯逃獜钠浣邮苣芰桶l(fā)展水平出發(fā),教學內容太淺,則智力得不到發(fā)展;過于深博,則會因難以接受而生厭煩情緒。所以,教育者應“適疾徐,任多少”[21],根據(jù)學生的學習能力來確定進度的快慢和內容的多少;“造而勿趣,稍而勿苦”,積極引導學生而不要過多的強制,讓學生逐漸積累,不使其因負擔過重而產生厭苦之情;“省其所省,而堪其所堪”,減少那些不必要的內容,使其能夠勝任。賈誼繼承并發(fā)展了孔子“因材施教”和孟子“循序漸進”的思想,提出了深淺適宜、快慢適當,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學生潛能的教學原則。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shù)年之后,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遍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黃帝曰:‘日中必彗!操刀必割?!?中午陽光最好的時候,一定要曬東西!手中握有利刃的時候,就要不失時機地宰殺牲畜。)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現(xiàn)在如果按照這一原則行事,要保全臣子、安定君主很容易做到),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骨肉之親已犯罪)而抗剄(誅殺)之,豈有異秦之季世(秦朝末年君臣兄弟相互殘殺)呼!其異姓負強而動者,漢已幸而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所以能夠造反的客觀條件);同姓襲(仿效)是跡而動,既有征矣,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禍患的變化,不知它的去向),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將加之何!
臣竊跡前事(追尋前事的蹤跡),大抵強者先反。長沙乃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nǎng令樊、酈、絳、灌據(jù)數(shù)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王、侯有反與忠、亡與存的區(qū)別嗎?)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勿菹醢zū hǎi(被誅殺剁成肉醬),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并進(從四面八方一致)而歸命天子。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就是讓嬰兒做皇帝也會安寧無事),植遺腹,朝委裘(只留下遺腹之子,群臣對先帝的衣物朝拜天下)而天下不亂;當時大治,后世誦圣。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
天下之勢方病大,一脛之大幾如要(一只小腿幾乎與腰一樣粗),一指之大幾如股(一個腳指幾乎與大腿一樣粗),平居不可屈伸,一二指搐身,身慮無聊(平常屈指伸腰的活動都不能如意,一兩個腳指搐痛,全身都無法應付)。失今不治,必為錮疾,后雖有扁鵲,不能為已。病非徒也,又苦炙盭lì(目前的病還不僅僅是得了浮腫,還遭受著腳掌反轉不能行走的折磨)。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萃踔?,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直(足炙)盭??赏纯拚?,此病是也。
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侮侵掠,至不敬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可為流涕者此也。(不接受、不懂得妥協(xié)的戰(zhàn)略。把漢朝看得天下無敵,盡善盡美。)
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玩細娛而不圖大患,德可遠加而直數(shù)百里外威令不勝,可為流涕者此也。(批評極其尖銳、直接。考驗文帝的度量。)
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yōu)下賤得為后飾(現(xiàn)在平民居住的房屋,可以用皇帝的衣飾材料裝飾墻壁;地位下賤的妓女戲子,可以用皇后的頭飾來打扮自己);且帝之身自衣皂綈(粗絲黑衣服),而富民墻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孽妾以緣其履;此臣所謂舛(悖亂)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于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奸邪,不可得也??蔀殚L太息者此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于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鋤,慮有德色;母取箕帚,立而誶語(責罵);抱哺其子,與分并倨(竟與公爹并排而坐);婦姑不相說,則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這與禽獸已經沒有多少差別了)。今其遺風余俗,猶尚未改,棄禮義,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人們在做某件事之前,并不考慮它是否應該做,而只考慮能不能獲取利益);今其甚者殺父兄矣。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而朝廷大臣只把郡縣地方官員不在規(guī)定期限內向朝廷上交統(tǒng)計文書作為重大問題),至于俗流失,世壞敗,因恬(安然)而不知怪,慮不動于耳目(耳聞目睹都不能引起注意),以為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xiāng)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于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父、母、兄、弟、妻子、子女)各得其宜!此業(yè)壹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蔀殚L太息者此也。
夏、殷、周為天子皆數(shù)十世,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過闕(
宮門)則下,過廟則趨,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孩提有識,三公(
禮記的司馬、司徒、司空或周禮的太師、太傅、太保)、三少(
少保、少傅、少師)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于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弟博聞有道術者以衛(wèi)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于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
為何褒齊貶楚?)孔子曰:‘
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暎?font color="#ff0000">禮儀)與智長(
很現(xiàn)代的教育理念。),故切(
切磋)而不愧;
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yì人,則夷人之三族也。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
前車覆,后車誡。’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后車又將覆也。天下之命,縣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于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
至于使太子在習慣中養(yǎng)成善良的品行,就是他的左右親隨的職責了)。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嗜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shù)譯而不能相通,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曰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稌吩唬骸蝗擞袘c(
善良),兆民賴之?!藭r務也。(
真乃深謀遠慮,可敬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