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上西班牙的土地，仍然可以感受到盛行于中世紀濃厚的騎士之風。屬于騎士的劍和鎧甲仍不時地出現(xiàn)在這個國家的某個街角或某個櫥窗，而流淌于堂吉訶德血液里的關(guān)乎騎士的精神和理想在現(xiàn)代世界里依然彌足珍貴。
倘若騎士必與戰(zhàn)爭的勝利、權(quán)力的追逐、榮譽的維護、信仰的恪守有關(guān)，那么堂吉訶德還不能算入真正騎士的范疇，但是如果單純地從靈魂與道義的層面出發(fā)，那么他必定是騎士階層中的一個珍貴的藏品，一股甘澈的清流。
馬德里的騎士之風與藝術(shù)之魂
西班牙被譽為歐洲最具異國風情的國度，從公元711年阿拉伯人入侵歐洲開始，位于歐洲最南端伊比利亞半島上的西班牙如同一杯精心調(diào)制的雞尾酒一般從此被改變，既層次分明又充分交融，最大程度地將多種文化美妙地糅合。
在西班牙行走的幾日，無論從哪個點出發(fā)，從哪個角度觀覽，西班牙都與《堂吉訶德》脫不了干系。曾有人說，如果選擇一本書來代表一個國家的話，那么最能體現(xiàn)西班牙人性格的當然是《堂吉訶德》。在西班牙，人們的生活已經(jīng)掙脫了本初概念的裹挾，一切都游離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夾縫中。由于《堂吉訶德》中所提到的每一個地名都是真實存在的，西班牙人特意精心設計了一條“堂吉訶德之路”的旅行線路，而我們的旅途也沿著這條路慢慢展開。
在歷史上因戰(zhàn)略位置重要而素有“歐洲之門”之稱的馬德里已由一座戰(zhàn)略之城演變成了文明的藝術(shù)之都。馬德里是個適合步行游覽的城市，無論從哪個方向和角度出發(fā)，都是從藝術(shù)走向藝術(shù)。我們的旅途就從這里開始。在王宮對面的西班牙廣場上矗立著著名的堂吉訶德紀念碑，用花崗石建起的紀念碑的基柱正面，是巨大的由白色大理石塑成的塞萬提斯雕像。塞萬提斯戴著項套，披著16世紀的披風，他在勒邦德大戰(zhàn)時失去的左臂被巧妙地掩在披風的里面，右手則握著他的巨著《堂吉訶德》。碑上還塑著一群讀者圍繞著巨大石球，象征著《堂吉訶德》譽滿全球。紀念碑前，紫銅色的手拿長矛的堂吉訶德像和騎著驢的仆人桑丘像并轡而行，他們生于塞萬提斯的羽毛筆下，生于西班牙騎士的精髓中?？吹教眉X德騎著高頭大馬，揮舞著無刃長矛的雕像，不禁令人回想起塞萬提斯筆下種種有趣的橋段，而其中最令我難忘的，卻是堂吉訶德對杜爾西內(nèi)亞幾近瘋狂的迷戀情節(jié)的描寫，這也讓塞萬提斯成為世界上最具浪漫情懷的作家。整個雕像給人的感覺，是作者與主人公的合二為一，他們的面部表情各異，但是都充盈著一種來自民間溫暖自然的活力，一種對自由的渴望和憧憬。登上廣場上的馬德里塔樓，這座藝術(shù)之城的全景便可全部納入眼底，當夕陽西沉，俯視全城的蕓蕓眾生歸家的身影和逐漸燃起的萬家燈火，會被馬德里隨性的氣質(zhì)所感動。
次日，在前往馬德里文學街區(qū)的路上，我們又與“堂吉訶德”不期而遇。位于Atocha大街87號的古老的印刷廠曾是印刷《堂吉訶德》的地方，如今這里屬于塞萬提斯協(xié)會管理，在印刷廠里有負責印刷1605年第一版堂吉訶德小說的工程師的工作室。之后我們還經(jīng)過了保存塞萬提斯逝世證明的San Sebastian教堂。向?qū)Ц嬖V我們，其實，關(guān)于哪里才是塞萬提斯下葬之處說法頗多，且都言之鑿鑿，但究竟孰真孰假，無法論斷，且無需論斷，因為塞萬提斯的精神和他筆下的經(jīng)典人物形象早已注入人們的血骨，在歲月隱隱的流動中從未稍離。
文學街區(qū)曾是很多文學巨匠生活過的地方，街道不寬，兩旁林立著高矮不一的樓宇。落日的余光大多都被擋在樓宇外面。這讓街道顯得有些凝重，但卻并不冷清。世界各地的文藝青年，都喜歡漫步在這里，找尋燙印于石板路上的西班牙著名作家的名言警句。當然也少不了塞萬提斯的珠璣文字。映著落日的光，文字被涂成了金黃色，溫暖著冬末的清冷。
離開馬德里前， 我們還參觀了普拉多美術(shù)博物館和索菲亞王后現(xiàn)代藝術(shù)中心，但令人感動的不只是委拉斯凱茲的作品《小公主》或畢加索的《格爾尼卡》，還有那些駐足于藝術(shù)品前而忘記時光的人。隨著點亮的街燈，走進溫暖的餐廳去品嘗西班牙海鮮飯，咀嚼著糯香的米，齒間充滿紅葡萄酒的醇厚和藏紅花的清香。就如同餐桌上的菜肴一般，馬德里從表象到內(nèi)里都透著淋漓的藝術(shù)內(nèi)涵。
阿爾卡拉，踩著塞萬提斯的腳印過活
沿著心中的“堂吉訶德之路”一路向前，塞萬提斯的故鄉(xiāng)已在腦海里勾勒遐想過千萬遍，不知是何樣的一方故土養(yǎng)育出了這樣一副嶙峋的傲骨。順著馬德里最主要的Alcala大街，一直走向塞萬提斯的故鄉(xiāng)———人文小鎮(zhèn)阿爾卡拉·德·埃納雷斯鎮(zhèn)。小鎮(zhèn)要比馬德里具有更長久更濃厚的歷史。早在15世紀這里就已是西班牙重要的宗教中心，這里擁有眾多保存完好的古老的教堂、修道院和古城墻，沿著馬約爾大街前行，我們探訪塞萬提斯的腳步從阿爾卡拉的“塞萬提斯”廣場開始，廣場中心是高大的塞萬提斯銅像，溫厚深沉的面容傾訴著一生的波折和淡定。響晴的上午，溫暖的陽光如水，在廣場的西側(cè)，一條南北方向的小徑映入眼簾。坐落在小徑兩側(cè)的房屋大多建于文藝復興時期，已被風化到紋理模糊的石柱支撐著有些變型的木梁，見證著這座小鎮(zhèn)的滄桑，而生命不也是這樣嗎?滄桑里蘊含著痛苦卻馨香的記憶。
放慢腳步，游客會輕而易舉地在這條小路上找到塞萬提斯的家，因為堂吉訶德和桑丘的銅像就坐在門前，一左一右，守護著這位天才的故居。塞萬提斯的故居是一座紅磚砌成的二層小樓。小樓一側(cè)，一棵古樹氣派地指向遠天。小樓的一層是起居室、廚房和餐廳;二層是塞萬提斯出生的臥室。挨著塞萬提斯故居的建筑是一家修道院醫(yī)院，這是西班牙最古老的醫(yī)院之一，是為窮人治病的福利機構(gòu)，塞萬提斯的父親曾在這里工作?，F(xiàn)今，一個宗教團體的資助讓這所醫(yī)院仍然運作。在這個清晨，澄澈的晨光過濾出兩棟小樓最優(yōu)雅、最沉靜的一面，但好像只是在瞬間后，院落里開始有了孩童的低語和歡笑，原來是某個學校的學生來這里“上課”。向?qū)Ц嬖V我們，這里的人們都是踩著塞萬提斯的腳印過活的，在塞萬提斯的故鄉(xiāng)，無需四壁白墻的教室，對小鎮(zhèn)的居民來說，他們生活的熱土便是一個天然的課堂。這些市井的生活場景看似平常，卻綿綿密密地吐露著人們對文學和藝術(shù)的向往之心。這是對塞萬提斯的精神和風骨最好的傳承和膜拜。
阿爾卡拉的文學“素養(yǎng)”不僅得益于塞萬提斯的故居，還源于位于這里的西班牙著名學府———阿爾卡拉大學，據(jù)說，大多數(shù)西班牙黃金時代的偉大人物都曾在這學習過，而每年西班牙國王和王后也是在這里頒發(fā)聲名遠揚的塞萬提斯文學獎的，可以說學校的每一磚每一瓦都是用歷史砌就，讀懂了這所名校也便翻閱了一段綻放光榮與輝煌的歷史篇章。
離開阿爾卡拉時，已近午后，再望阿爾卡拉大學和塞萬提斯廣場上那些明黃色的古老建筑，經(jīng)過日琢月磨，它們有的不只是滄桑與厚重，也多了一種沉潛的繡逸氣韻。白色的鸛鳥伴著教堂的鐘聲不時從頭頂飛過，之后，時光開始倒轉(zhuǎn)，意識開始亂流，思緒伴著小鎮(zhèn)的悠悠的歲月，和著《堂吉訶德》的只字片語漸漸與夕陽一起融入暮色。
拉曼查的故事多
在“堂吉訶德之路”繼續(xù)前行，便來到了拉曼查地區(qū)。“不久以前，就在拉曼查地區(qū)的某一個村鎮(zhèn)，地名我就不提了，住著一位紳士。”這是《堂吉訶德》第一章的第一句。這里荒蕪的凄美風景、爬滿古老藤蔓的城堡與和著微風輕舞的風車，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為堂吉訶德的出場設好了背景。溫暖的風中，在厚重的云里發(fā)生的故事觸動著軀體和心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們這些過客，這里就是堂吉訶德行俠漫游的舞臺。
托雷多是卡斯蒂利亞—拉曼查自治區(qū)的首府，雖然面積不大，但卻是西班牙重要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特別是特色手工藝品的生產(chǎn)更是享有盛名，從大馬士革傳來的托雷多金銀絲鑲嵌工藝是古城最具代表的文化遺產(chǎn)。當然，所有的手工藝品里都可以尋覓到堂吉訶德和桑丘的身影。沿著布滿青苔的板路拾級而上，在路邊會找到標有“RUTA DE DON QUIJOTE”的綠色木牌，這便是堂吉訶德之路的標志。狹窄的古巷里，有突然跑出來和你微笑的孩童，也有臉上爬滿皺紋卻處之泰然的老嫗，但最常見的還是立在各家商鋪門口的堂吉訶德黃銅像、或是刻畫在壁畫里或躲在壁掛盤里的堂吉訶德和桑丘、甚至在民間農(nóng)戶的門鈴上都能找到騎著馬兒優(yōu)哉游哉的堂吉訶德。在這里，堂吉訶德的故事已經(jīng)留傳了幾百個年頭。當在托雷多國營古堡酒店的露天陽臺上欣賞古城全景時，于陰霾中隱藏的那極高處的陽光將天際變成了蔚藍色。云在漸漸逼近的陽光中忽而灰藍，忽而淡紫，忽而橙紅。陽光下，遠處的托雷多大教堂變成了金黃色，古城被投映在懷中的云朵渲染成五彩，風的絮語將這片土地上的故事傳頌得極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