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知道他,是因為他是瓊瑤的老公;而他吸引我,是因為他是皇冠的老板。
做出版有句俗話:“找一本大辭典,辦一份好雜志,等于成功了一半。”想來不難理解,辭典銷量大而穩(wěn)定,足以補給貼補其他不足之用;雜志可以以刊養(yǎng)書,也可以經(jīng)營作者。
事實上,平鑫濤和皇冠的近60年,走的就是這種靠雜志起家打天下的路線。
1927年出生于上海貧苦之家的平鑫濤,畢業(yè)于大同大學,1949年渡海遷臺。因為是會計出身,他最早任職于一家肥料公司,但由于他不熄對文學的投身之念,就在公務之余與前妻創(chuàng)辦了《皇冠》雜志。那一年,正是大陸江山變色后遷臺那批人立足未穩(wěn)的1954年。
《蝸居》里宋太太說,做女人就是得對自己好點,吃好,喝好,玩好,萬一不小心出了意外,別的女人就用咱省下的錢,住咱積攢的房,睡咱節(jié)省用的老公,打咱心疼的娃。
這話用在平鑫濤和瓊瑤身上,或許不太合適,但我的意思是,在平鑫濤創(chuàng)辦皇冠的早期,他的前妻、畫家林婉珍確實出力最大,靠著做紡織而發(fā)家的娘家,她從招人到資金籌措都一力承當,把喜歡的繪畫都丟在一邊,成天在雜志社從工友到會計,一人分作幾人用地忙到三更半夜??梢哉f,如果沒有她平鑫濤的文學皇冠永遠也戴不到頭上。
雖然林婉珍的優(yōu)渥出身替平鑫濤圓了一個夢,但也成了瓊瑤永遠的難言之隱。以致于瓊瑤小說里常見這樣的路子:風華正茂的男青年娶了一個險惡毒辣的貴婦人,但是婚后卻遇到了與男主人般配惹人憐的小家碧玉。兩相對照,是瓊瑤顧影自憐吧?
如今發(fā)刊六百多期的《皇冠》,無疑是臺灣,也是華語文學圈最悠久也是最成功的雜志,這本已經(jīng)走過58個年頭的文學雜志,從100多頁到300多頁,又到600多頁,在風雨如晦的年代令人捧讀如見艷陽,幾乎成為無數(shù)港臺和海外華語文學讀者的一簾幽夢。
雜志的成功,就意味著圖書的開始。在大眾文學的路向之下,皇冠以雜志為園地深耕廣收,在成立十年之初就成了基本作家制度,培植了一大批華語文學圈作家,大牌如張愛玲、高陽、瓊瑤、倪匡、三毛、司馬中原、張曼娟、侯文詠,中堅如於梨華、章君谷、馮馮、趙寧、丹扉、廖輝英、施寄青、何春蕤……等等,也無一不是引領一時風騷,自成一片天地者。
所以皇冠要做圖書出版,一開始就絲毫不費氣力,這些作家個個都是開路虎。
就出版來說,皇冠最值得稱耀之處,是與張愛玲長達30年的合作。從1966年4月《怨女》在《皇冠》連載而后出版單行本開始,到1994年6月《對照記》問世,張愛玲在皇冠一共出版了16本書,她的全部作品也都由皇冠代理,這不由讓人想起滬上早年的張愛玲與平襟亞的《萬象》雜志結(jié)緣,而平襟亞則是平鑫濤的堂伯。
事實上,從張愛玲與皇冠的合作可以發(fā)現(xiàn),無論是張愛玲的氣質(zhì),還是皇冠的氣質(zhì),其實都是一種俗世的、生活的、市井的氣質(zhì),甚至可以說這是一種上海氣質(zhì),這種氣質(zhì)從弄堂里走出來,從豪門里走出來,即使是橫跨兩代、輾轉(zhuǎn)三地,也能讓張愛玲和皇冠再同舟。
皇冠的雜志也好,圖書也好,包括后來的電影、電視劇也好,故事上無一不取材于街坊民間,歷史上無一不根植于傳統(tǒng)中國,而對象上無一不深情于各地華人,它們的俗是一種生活的深味,它們的雅是一種市井的憂愁,這樣的文學是渡海遷臺的人們反芻過去的需要,也是20世紀60年代四散飄零的華人世界在破碎的現(xiàn)實之外尋找生活和文學向心力的需要。
這種氣質(zhì),既是張愛玲的氣質(zhì),也是瓊瑤的氣質(zhì),更是平鑫濤的氣質(zhì)。
當年,那個躲在繪畫班門口偷學畫畫、為了看電影不舍得吃早餐、從小蜷縮在三坪水泥小屋的窮苦孩子,從5年DJ、14年公務員、5000多天聯(lián)副主編的點滴累積,到出版600多期皇冠雜志、300多種叢書、拍攝16部電影、600多小時電視劇,平鑫濤的脆弱而堅定、龐雜而匯聚,又何止不是生活的風霜里磨礪出的男人的品味與深情?
瓊瑤進入皇冠之后,在文學上掀起的風浪自不待言,然而她最有眼光的還不在于此。如果說平鑫濤之于皇冠,他鋪設了文學之軌,而瓊瑤之于皇冠,則是造了一個影視之車。無論是最早的火鳥影視,還是后來的巨星影視,在瓊瑤的主導下,皇冠以生活為藍本釀造文學,又以文學為底本開拍影視,進而反哺華語子民,風靡無度。
在文學的商業(yè)路上,可以說,是平鑫濤和瓊瑤先后為皇冠安上了左右雙翅。
1979年,瓊瑤和平鑫濤結(jié)婚了,婚后不久她又開始了創(chuàng)作,然而故事卻與之前猶如天壤,也許是身份之別,也許是慈悲歸來,她從偏向第三者開始維護起家庭來。與此同時,瓊瑤的前夫找了一位好伴侶,平鑫濤的前妻也嫁給了一位著名畫家。這一切,猶如生活水面上被投下石子,之后圈圈漣漪又復歸安寧,然而發(fā)生過的那些事卻令人回味。
也許,生活比皇冠的文學更精彩,然而也正是生活讓皇冠的文學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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