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mik因?qū)⒕穹治鰬?yīng)用于化解種族沖突和修復(fù)社會創(chuàng)傷五次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他是精神分析領(lǐng)域最重要的兩個獎項，西格蒙德·弗洛依德獎和西格尼獎的雙料獲得者，他曾連續(xù)15年榮膺美國最佳醫(yī)生，而且是同行互評的結(jié)果。他出版了56本專著和超過400篇的專業(yè)論文，他也是多位美國頂尖精神分析師的老師。2016年，Vamik老師的傳記電影VAMIK’S ROOM在美國上映。
Vamik：今天，我選擇的主題是自戀。自戀的字面意思是一個人愛他自己。我們作為心理健康的專業(yè)人士在討論自戀話題時，有時候會覺得自戀是個壞詞（bad word），但實際上并非如此。自戀就像性、攻擊、人際關(guān)系一樣，是我們的一部分，并且能夠起到自我保護的作用。但是如同性和攻擊，自戀有些時候也會變得太過夸大，而有些時候又會顯得不夠。如果我今天沒有足夠的，正常的自戀，那么就沒辦法在今天跟大家說話了。我希望今天聽講座的每個同行都擁有健康的自戀。我們今天要談的是夸大自戀（exaggregate narcissism）。
尤其是20世紀70年代到80年代的美國，人們突然開始注意夸大自戀的現(xiàn)象，并且出現(xiàn)一種診斷，也就是自戀人格組織（Narcissisticpersonality organization）。診斷是這樣描述這類人的，他們認為自己非常重要，走到哪都是第一，覺得自己很獨特，執(zhí)迷于無限成功的幻想。診斷中尤其重要的一條是，他們不斷的需要得到其他人的關(guān)注和欽佩，有表現(xiàn)欲。他們的人際關(guān)系充滿了干擾和困難，而且他們只會有某一些特定的情感，而缺失了另一些特定的情感。在這一點上我會多做些解釋。他們?nèi)狈睬椋╡mpathy）的情緒，他們?nèi)狈ζ渌撕玫母杏X，而他們特有的感覺是嫉妒（jealous）。我有一個病人，是一位非常漂亮的自戀的女性。她很富有，所以會去參加富人俱樂部。她會仔細的打扮自己，穿的很漂亮，走到俱樂部里，站到最顯眼的部位，然后觀察有誰在看自己，有誰在欣賞自己，她是非常自戀的人。在俱樂部里，她沒有正常的人際關(guān)系，她只是在收集別人對她的仰慕和欣賞，等到她覺得已經(jīng)收集夠了別人對她的美貌和欣賞，覺得自己是第一名了，她就會回家。有天晚上，她還是按照她的習慣站在顯眼的位置，收集仰慕，而這時候俱樂部的門打開了，另一位美麗的女士走了進來。非常巧合的是，那位女士穿的裙子和她的裙子是一樣的，在那個時候，這位女病人心里的感受是狂怒。美國的精神病學(xué)界繼續(xù)探索自戀人格，
在20世紀80年代，我們其中的一個研究題目是關(guān)于那些成為自戀的人，他們的家庭背景有何特征。第一個議題是在他們的童年期，都有一個冷淡的媽媽，這樣的媽媽不表達自己的情感，或許她們是抑郁的。然而，盡管這些母親沒有執(zhí)行良好的養(yǎng)育功能，但她們對自己的孩子會有特殊的幻想，她們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是個特別的人。我會給大家舉幾個例子。第一個例子，這位母親是個天主教信徒，她的信仰很堅定，但是她在婚姻中非常的不快樂。然后她生個男孩。她在日常生活中感到抑郁，所以她不知道要如何去愛自己的孩子，她不知道怎么擁抱、親吻孩子，不知道怎么給孩子唱歌，她不是個好媽媽，她是個抑郁的女人。她的幻想是，當她的孩子長大，他會成為教宗（pope）。因為媽媽有這樣的幻想，覺得孩子長大了會成為教宗，所以她認為自己的孩子從小到大都必須是最干凈的，他才能成為教宗。所以媽媽幾乎每天都給孩子灌腸，因為這樣做之后，在她的幻想里，孩子的腸道里不會有糞便，而他就成為了世界上最干凈的孩子。因為母親的養(yǎng)育不夠好的，所以孩子一方面有力比多饑渴，但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是第一，是最特別的。我們在自戀人格障礙里會看到這樣的分裂，因為不夠好的媽媽，會讓孩子產(chǎn)生力比多饑渴的感覺，他們沒有得到足夠的愛，但同時覺得自己是第一，是最特別的。
其實，在個體成長的過程中，從心理發(fā)展的角度來看，這種分裂機制是正常的。一個嬰兒的心靈當中，當他/她感覺到媽媽不愛他/她，他/她會覺得媽媽是冰冷的，是壞的；當媽媽關(guān)心自己的時候，他/她會覺得媽媽是好的，這是好與壞的分裂。但是當孩子長到兩歲半到三歲左右，他們會慢慢認識到，即便是同一個人，也會有時候好，會有時候壞。這個好與壞就整合了。在這種正常的，發(fā)展性的分裂里面，這個階段度過之后，這種分裂會慢慢消除。但是在自戀人格障礙的案例里面，這種分裂被牢固的確立下來，延續(xù)到成年期。所以，自戀型人格障礙會有夸大自體的存在，同時另一個渴望愛的部分被分裂了出去。
我們用這樣的概念來理解，自戀的人心中有多個不同的媽媽，可以以弗吉尼亞州的歷史舉例。歷史上，弗吉尼亞州是擁有黑奴的美國州，白人農(nóng)場主生下的孩子是交給黑人保姆照料的，也就是說白人母親在樓上做自己的事情，而把孩子交給黑人保姆照料，但是白人媽媽和黑人保姆是沒有交集的，所以這就是一種分裂的狀態(tài)，在我們的研究里，自戀的人心靈里好像有黑人媽媽和白人媽媽的存在。所以在我剛才所舉的例子里面，我們可以看到文化議題也會進入到人格結(jié)構(gòu)發(fā)展里，也就是文化導(dǎo)致的分裂也促成了，或者說強化了人格方面的分裂。我對中國文化不是特別的了解，但我對中東文化比較了解。在中東文化里，也存在多重媽媽（multiple mothers）的情況，但是這個多重媽媽與弗吉尼亞州是不同的。中東的家庭結(jié)構(gòu)是一種擴展的大家庭，也就是一個房子里，媽媽，祖母，阿姨，姐姐們都住在一起，共同照料孩子，所以這些人都是多重媽媽，但他們分別是各自的拓展，而不像黑人媽媽和白人媽媽之間無法成為彼此的延伸。所以在中東文化里，這些媽媽成為彼此的拓展，又不存在明顯的沖突。比如，媽媽和奶奶的沖突。所以這樣的人不會分裂，也不會發(fā)展出基于分裂的人格障礙。
但回到白媽媽和黑媽媽的案例里，因為白媽媽和黑媽媽本身就是分裂的，所以就更容易讓孩子產(chǎn)生出媽媽是分裂的感知。我再介紹一個例子，然后就來討論其他主題。我曾經(jīng)有一個超級億萬富翁的病人，那段治療經(jīng)歷很有意思。這個億萬富翁是個非常自戀的人，全世界第一的，最厲害的人。治療了很久之后，終于有一天，他終于能夠在我的躺椅上，跟我說他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到我們城鎮(zhèn)里面比較貧窮的區(qū)域吃早餐，那家餐廳是非裔美國人開的，并且他請餐廳的服務(wù)員，老板給他唱歌。所以那個老板娘就是他的“黑媽媽”。隨后，他會開著他的豪車到城里面處理他一天的商業(yè)活動，在商業(yè)活動里成為自戀的人，而饑渴的部分被置換掉，留在了早餐店。他在白天都是全世界最厲害的，第一的，收集仰慕的人，他貶低所有人，所有人都不如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要在早上去早餐店，他的黑奶媽那喝奶。我們研究還發(fā)現(xiàn)，當一個孩子是替代孩子（replacement child），那么他也容易發(fā)展出自戀人格障礙，我來解釋下什么是替代孩子。比如，一個媽媽，她兩三歲孩子去世了，她處在哀悼中。不過在那個時候，她懷孕了，又生下了一個孩子。這個新生兒跟前面死去的孩子不是一個人，但是在媽媽的心里面可能還保留著之前那個孩子的意象（image）。隨著孩子的成長，媽媽在心里面可能會把之前孩子的意象放置到這個孩子的自體表征（self representation）當中。
我來給大家舉一個例子，父母給新的孩子取了死去孩子的名字，這種情況比較少見，會讓人覺得古怪，而這種情況就容易導(dǎo)致自戀人格障礙?；蛘撸瑡寢寱o新的孩子玩兒死去孩子的玩具，或者把新的孩子放到之前孩子的床上。又或者媽媽給新孩子唱的歌是死去的孩子最喜歡聽的歌。而作為新生的孩子，他（她）是不知道這些的，但當他（她）發(fā)展出自體表征的時候，他（她）所發(fā)展出的這個自體表征里，其實就含有替代的成分了，他（她）替代了之前的寶寶。這種情況里，媽媽給了孩子特別的屬性，這種特別的屬性是永生和不朽的屬性，也就是人不會死。所以我們在研究里探索里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環(huán)境因素，這個背后主要是分裂的防御機制。分裂的防御機制塑造了這類人的人格，如果這類人能夠不那么困難的維持住他們自大的部分，把那部分饑渴的部分給排除出去，如果是這樣的結(jié)果，他們就是自戀型人格障礙。如果他們做不到維持這種穩(wěn)定的，自大的感覺，他們就會變成邊緣型人格障礙。這就是我們發(fā)現(xiàn)的關(guān)于自戀型人格組織的病理。這也是為什么，我和我的助理們發(fā)展了這樣一個術(shù)語，“玻璃泡泡綜合癥（glassy bubble fantasy）。你想象一個玻璃構(gòu)成的泡泡，這個泡泡里面就是你夸大的自戀，在這個玻璃泡泡里面，是你的國土，領(lǐng)地，而在這個玻璃泡泡就是邊界。在這個玻璃泡泡里面，你是獨自一人的，但你也是第一的，你擁有玻璃泡泡里所有的東西。我也要承認，在我和我的同行發(fā)展出“玻璃泡泡幻想”這個術(shù)語之前，美國有一位非常著名的精神分析師，阿諾德·莫代爾(Arnold M. Cooper)提出了類似的說法，就是“蠶繭中的幻想”，“繭”里面是這個人的夸大自戀。我覺得玻璃泡泡的比喻更恰當，因為自戀的人會一直在玻璃泡泡里看外面，他們時刻需要關(guān)注，現(xiàn)在誰在崇拜我，誰沒有崇拜我，而那些沒崇拜我的人是一文不值的。雖然他們的自大是被封裝在玻璃泡泡里面的，但他們會有自戀的移情（narcissistic transference），一旦他們進到治療室，或在生活中與其他人相處，他們都會有看誰在崇拜自己的狀態(tài)，而不崇拜他們的人會被貶低。
這里有個問題是，病人在治療過程中何時能發(fā)展出移情。神經(jīng)癥的病人有比較高水平的人格結(jié)構(gòu)，初見治療師，他們能意識到治療師不是他們的父母，治療師是專業(yè)的，病人要付費給治療師。不過神經(jīng)癥的病人也是有幻想的，在見治療師之前，他們就有幻想。比如有個病人，她妹妹懷孕了，但她因為身體原因無法懷孕，這讓她感到痛苦而尋求心理治療的幫助。當她第一次見到治療師，她說，“哦，我以為你會更老一點兒?！彼_始抱怨，為什么你的頭發(fā)不是白色的，你沒有白色的胡子。那時候正好是圣誕節(jié)前，她很生氣，因為她想象中治療師應(yīng)該是個更老的人，但眼前的治療師卻不是。剛剛提到，這個病人是在圣誕節(jié)前夕來治療的，圣誕節(jié)是在美國是重要節(jié)日，商場里會擺出圣誕節(jié)的裝飾，會有工作人員扮演圣誕老人。他們有白色的胡子，白色的頭發(fā)，穿著圣誕老人的服飾。她在商場看到了圣誕老人在抱著孩子照相的時候，她在那刻非常嫉妒，嫉妒她的妹妹有孩子，但她沒有。所以她對治療師的幻想是，她希望治療師是一個有著白胡子、白頭發(fā)的老師，就像圣誕老人一樣，可以給自己一個孩子。所以，哪怕是神經(jīng)癥的病人，也會在第一次治療時開始移情，這個案例里，移情以這樣一種古怪的方式發(fā)生。對于自戀型人格結(jié)構(gòu)的病人，在治療的第一時刻就會開始產(chǎn)生移情，這一點與神經(jīng)癥的病人不同，雖然剛才的案例里，也是在第一時間產(chǎn)生移情，但總的來說，神經(jīng)癥的移情是慢慢發(fā)展的，需要時間的，而這種自戀人格的病人在第一時間就會對治療師產(chǎn)生移情，這被稱作玻璃泡泡移情（glassy bubble transference）。這些病人，他們一來就會透過玻璃泡泡看你，他們看到的你要么是個被貶低的對象，要么是個需要被崇拜的對象，不管怎么樣，都不是正常的關(guān)系。哪怕這些病人是在貶低你的，但他們依然會一周來三次，四次，甚至五次，躺在你的躺椅上。他們躺在躺椅上，是為了告訴你，你是多么壞的治療師，你是最糟糕的治療師，而他們值得被更好的人對待?；蛘?，他們可能會認為你是非常棒，非常了不起的，他們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治療師。你們兩個如同伴侶，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文不值的。這些移情會在一開始呈現(xiàn)，這樣的狀態(tài)可能會持續(xù)幾個月的時間。他們會在一開始就引發(fā)治療師很多的移情反應(yīng)，比方說他們會在一開始就讓治療師感覺被貶低，因為他們會在治療中不停地，反復(fù)地提一些貶低治療師的話，類似于你墻上掛的畫質(zhì)量太低，品味差，你為什么不換一幅更好，更新的，除此之外，你也會感到乏味，無趣。這種無趣厭倦的感覺，不僅是我和我的團隊發(fā)現(xiàn)的，其他一些精神分析師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比方說奧托·肯伯格（Otto F. Kernberg ），如果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有無趣，厭煩的感覺，那么我們要考慮這個病人的人格結(jié)構(gòu)。
還有些時候，我們甚至能夠通過肉眼觀察到這個玻璃泡泡。我想請大家想象一下，你的病人躺或坐在你面前，但他們躺或坐在自己的玻璃泡泡里面，就是說，他有個玻璃泡泡罩住了他（她）。當你說話的時候，你會感覺自己的話打在了玻璃泡泡上面，然后又彈了回來。因為這個病人會說，“你能再說一遍嗎？你可以再說一遍嗎？”那時候，你會覺得自己說的話在物理層面被彈了回來。我記得，我有個病人是個理療師，他也是個非常自戀的，有著自戀人格結(jié)構(gòu)的病人。人又一次，我因為開會，取消了幾次治療。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嗎？他飛到邁阿密，也就是我開會的城市，那個城市有迪士尼樂園。在那個樂園里有單人潛水鐘的游樂設(shè)置，這就是個字面意義的玻璃泡泡，人待在里面，沉進水里，可以看到水里面的魚等場景，這個病人就去坐了那個項目。這個病人給人的感覺是，讓治療師覺得自己很偉大，因為他透過玻璃泡泡看外面的時候，他看到的治療師是個他崇拜的，偉大的人。治療師感覺自己很偉大，但這種感覺會隨著病人注意力轉(zhuǎn)移而消退，治療師會感覺空虛，因為來自病人的仰慕不見了。所以剛才我提到治療師的一種感覺是無聊乏味，另一種感覺是覺得自己了不起，偉大，被崇拜。所以，如果他們覺得自己這么偉大，他們?yōu)槭裁磥碇委?？他們來尋求治療，一般是外在世界沒辦法讓他們感到自己偉大，自大下去了。他們感到了外在世界的羞恥，他們的自大受到威脅。他們會覺得低落，焦慮，抑郁，那時候他們便會來治療。他們尋求治療的動機，其實是解決這些煩惱，讓自己可以重新自大起來。
我給大家舉個例子，我有個病人，他來自非常富有的家庭，結(jié)婚，有兩個孩子。他有名聲，地位，金錢，有好的住所。我們能想到的一切他都擁有，但是當她太太再次懷孕，生下一個有生理缺陷的孩子，他感到痛苦，他來治療。因為這個有生理缺陷的兒子，破壞了他第一的，偉大的感覺。我剛才提到自戀病人的移情，通過這種立刻出現(xiàn)的自戀移情，我們可以診斷出這個病人是不是自戀人格組織的病人。但除了移情，還有些別的診斷因素來判斷病人的情況。我會給大家舉一些自戀人格的典型癥狀。我希望治療師注意兩個方面，一個是語言的特異性，一個是發(fā)生特定事件時，他們特定的情感反應(yīng)。也就是說，一個方面是語言，一個方面是和事件相關(guān)的情緒。他們的語言中會有些反復(fù)出現(xiàn)的特征詞匯，比如偉大的、最美的、無與倫比的、不可思議的等等，這個語言列表很長，但我不確定在中國文化的語境下，是否可以找到相似的感受。除了“夸大”的詞匯的之外，還有糟糕的、最壞的、假的等貶低性的話語，所以在他們的語言上會體現(xiàn)出夸大和貶低之間的分裂。我還有個病人，我甚至很難想象我會有這樣的病人。這個病人是意大利黑手黨頭目的孫子，他前來治療是因為他的爺爺在他家門前被人用槍殺死了，他失去了幫助他維持自戀的人物形象來治療。我們住的地方離華盛頓特區(qū)很遠，有天他要去華盛頓辦事，治療中他提到開車途中發(fā)生的事情，我想請大家體會他在描述事情時所使用的語言，我希望大家注意他所說的詞匯。他說，“我開著我無與倫比，非常漂亮的車去華盛頓，路上我遇到了事故，沒人死亡，但有些人受傷了。人們都去看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下車去看，這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無與倫比的非常美麗的女人，她看著我，她愛慕我。突然，我覺得我的眼睛里有些塵土，于是我去了城里的醫(yī)院。你知道嗎？那個醫(yī)院就是美國總統(tǒng)會去的醫(yī)院，只有不可思議的人才有機會去那個醫(yī)院看病，他們醫(yī)院最漂亮的護士給我做了檢查。”我也想請大家注意，她對事故中的傷者沒有共情，他講的所有事情都跟他自己有關(guān)。
另一個診斷自戀人格的癥狀是過渡幻想（transitionalfantasies）。溫尼科特提出了過渡客體（transitional objects）的概念，我們發(fā)展了這個概念，提出了過渡幻想這個術(shù)語。我相信大家都聽過溫尼科特過渡客體的概念，他所描述的就是指孩子的泰迪熊，泰迪熊可以作為一個紐帶。理解過渡客體最好的方式是想象有這樣一個燈籠，它有一面是透明的，另一面是不透明的。當我們提著這個燈籠，想看外面的世界，我們就把燈籠透明的那面朝外，那么我們就可以看到世界，可以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當我們累了，不想看外在世界了，那我們就把不透明的那面朝外，這樣我們就只剩下自己和那個泰迪熊的關(guān)系。當孩子要睡覺之前，他們就會使用自己的過渡客體，使用泰迪熊，他們用過渡客體發(fā)展出幻想，來支持自己的自大，好讓自己能夠進入夢鄉(xiāng)。這就是對過渡客體的使用，以及其中的過渡幻想，他們會把泰迪熊作為自己過渡幻想的一部分。當他們想象自己與泰迪熊的關(guān)系的時候，他們會感覺自己很厲害，第一，很特別，這支持了他們的自大。有時候，我們的病人甚至會直接命名出他們的幻想，把這些幻想說出來。比如在治療中，有個病人在睡覺前會幻想自己和父親的秘書出軌的情景。如果俄狄浦斯期的病人，那他會有關(guān)于俄狄浦斯的幻想，但這個病人不是。他父親的女秘書的身體其實是有殘缺的身體，非常不好看，因為手術(shù)的原因，這個秘書的身體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疤，所以是很不漂亮的身體。但這個病人之所以會幻想自己與女秘書出軌，是因為他想要把女秘書的身體和自己的身體做比較，這是個丑到不可思議的女人，身體被貶低到極點的女人。他在睡前通過幻想這樣的出軌，維持了自己的自大。另一個癥狀是消除平均（removing averageness），這些病人無法容忍平均的狀態(tài)。比如一個男人未婚，想去約會，尋找伴侶，正常的或者神經(jīng)癥性水平的人，一次只會約會一個女人，他們?nèi)ス浣郑措娪?，吃飯。但是自戀的人要同一時間約會三個女人。他可能先約一位女士去電影院，電影開場10分鐘后，他會說自己有事需要離開，然后去約第二位女士，在他與第二位女士逛街的過程中，他可能會順路去跟第三位女士約會。在電影結(jié)束前，他可能會回到電影院，與第一位女士繼續(xù)約會。所以在同時約會三位女士的狀態(tài)里，這種平均的狀態(tài)被消除了，對于這些病人來講沒有平均而言。
另一個癥狀是現(xiàn)實感的模糊，他們是有現(xiàn)實感的，比如去超市購物要付款，因為收銀員不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媽媽，不能免費給你食物。但他們會通過說謊讓現(xiàn)實變得模糊起來。自戀型人格障礙的病人與精神病性的病人不同，他們知道現(xiàn)實，但通過說謊來模糊現(xiàn)實。他們不是一直說話，而是在感覺自己的夸大自體受到威脅，為了保護夸大自體（grandiose self）而說謊。還是那個黑手黨孫子的案例，他覺得自己是個詩人，他寫了一些詩，我對品鑒詩歌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但是從感覺上，我覺得他寫的詩算不上偉大的詩歌。但是他會以別人的口吻，別人的名字給自己寫信。信里面，他會稱贊自己是個好的詩人，并且表達崇拜。他會去到另一個鎮(zhèn)上，用另一個人的名字把這份信寄給自己。他回到家收到這份信，把信拿給別人看，說，“你看有人給我寫這樣的信，有人認為我是個非常好的詩人。”他其實在說謊。
接下來是另一個主題，在自戀人格組織結(jié)構(gòu)里有些不同的變體。我們先從最成功的案例開始。我所說的成功，不是世俗意義的成功，我所說的成功是說這些人能夠在自己和他人那保持自己的夸大自體，他們的夸大自體是可以維持住的，這是我所說的成功。比如說他們成為大型企業(yè)，社區(qū)，甚至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在他們在位時，也會有很多其他人同意他們是重要，偉大的，這種情況下可以看作是夸大自體被成功的維持住了。我們不會在咨詢室見到這樣的人，因為他們的自戀是被維持的，所以他們不需要來接受治療，除非他們覺得受到羞辱。在這個成功的范式里，有兩種類型，一種叫成功補償型（reparative），一種叫成功破壞型（destructive）。
請大家想象一個餐盤上面放著一個蘋果派，蘋果派是美國傳統(tǒng)食物，里面填了軟芯兒。切下一刀之后，被切掉的一小角從整體中分裂出去，不會破壞掉蘋果派的剩下的部分。切掉的這個角是被貶低的，分裂走的部分，余下的大部分是自大的部分。如果這個人是成功破壞型的領(lǐng)袖，他不會碰觸這個小塊，他會把這一小塊從盤子中趕出去。她會把所有壞的東西都放在這個小塊上，攻擊、貶低這個小塊，如果是希特勒那樣的領(lǐng)袖，他可能會殺死這一小塊。如果是成功補償型的自戀型人格，對待這個小塊的態(tài)度會有所不同。他會往小塊上撒糖，讓小塊變得好些，他不會碰這個小塊，但會讓它變好，目的是等到這塊變好，剩下的大部分就會得到更高層次的人的欣賞和仰慕。這是兩種不同的成功狀態(tài)，補償型或者破壞型。
我們有兩種成功的自戀，還有典型的擁有夸大自體的自戀，這些典型的自戀病人會來尋求治療。除此之外，還會有自虐型的自戀（mascochistic narcissism）。自虐型自戀的意思是，他們把貶低的部分呈現(xiàn)在自己身上，別人看到的他們是持續(xù)遭受虐待的，受害者的狀態(tài)，但我們仔細看他們的內(nèi)在世界，可以看到他們夸大的部分。大家想象一下，有天你去上班，辦公室在五層，你做電梯上樓，這時候有個受虐型自戀的男人也進入電梯，你對他說，“早上好?！彼f，“有什么好的，我今天開車的路上差點兒出了車禍，剛才有差點兒被石頭絆倒?！彼?，你只對他說早上好，他立刻對你說受辱的，別貶低的感覺，我相信大家生活中也曾遇到過這樣的人，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我在今天的公開講座里，不會進到太詳細的案例討論，因為我在之后的課程里，會更細致的呈現(xiàn)治療案例的細節(jié)。今天，我想特別講下受虐型自戀，這一點在文獻和臨床工作中討論還不充分，所以我現(xiàn)在會講一個受虐自戀者的臨床案例。這個案例的名字叫做彼得森，他出生在弗吉尼亞的鄉(xiāng)村。他的父親是個酒鬼，一個糟糕的爸爸，每天都喝很多的酒。當彼得森俄狄浦斯階段，有一天，他和爸爸同一個房間里，他的爸爸在喝酒，突然嗆住了，死在了彼得森面前。我們能夠想象，一個正處在俄狄浦斯期的孩子，看到自己的父親死在自己面前，他可能會幻想自己殺死了俄狄浦斯父親，我隨后也會回到這點上，討論他的幻想，但我們應(yīng)該能想象的出他的心理狀態(tài)。
事實上，隨后的一年里，彼得森也有些好的感覺，因為父親去世后，他的母親開始變得更加依賴他，他感覺很好，他覺得父親去世，他得到了媽媽更多的愛和關(guān)注。一年后，母親對他說，“我有個事兒告訴你，下周我就要結(jié)婚了?！北说蒙谥巴耆恢肋@件事情，之后，彼得森隨母親到繼父家居住。當他被帶到繼父家里之后，這個曾經(jīng)非常自戀的，在母親眼里非常特別，唯一的男孩突然有了新的境遇。這個男人之前有過婚姻，但他的太太去世了。這個男人有自己的孩子，當他和彼得森的母親結(jié)婚之后，母親和繼父住在一個房間里，繼父的孩子們住在另一間房間，彼得森被安排在沒有窗戶的地下室居住。所以彼得森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的自大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彼得森在母親，外祖父母那是第一的，特別的，被愛的孩子，他可以在吃飯的時候挑選自己想吃的任何東西。但是在繼父家里，當他們吃雞，繼父和其他孩子會挑最好的部分，把不想要的部分留給彼得森。所以他的夸大自體受到了打擊。當他進到青春期，這個時期其實是人們重新回顧，重塑童年的重要時期，他的母親又懷孕了。母親開始給予新生兒更多的關(guān)注，不再關(guān)注他。他拿著槍出了門，看到生小狗的狗，殺死了狗。他成了謀殺犯，殺死了威脅他夸大自體（grandiose self）的那個個體。他現(xiàn)在殺死了狗，在他心理世界里，他也殺死過自己的爸爸。他覺得自己是殺人犯的感覺很強烈，很具體。所以他覺得要把自大的部分隱藏起來，因為如果他把自大的部分表現(xiàn)出來，別人就會覺得他是個危險的殺人犯，他就是這樣長大的。他長大了之后，成為了理療師。他有著很好的職業(yè)，也有了不錯的家庭。但是，每天晚上，如果他的太太穿著內(nèi)褲睡覺，他就知道這是一個信號，“今晚沒有性生活?！边@讓他感到羞辱。當他們一起跳舞的時候，他表現(xiàn)出自己不會跳舞的樣子，他在表面上是經(jīng)常被貶低，羞辱的感覺，但心理世界是有我高人一等的感覺。這個人接受治療時，他躺在躺椅上說自己很糟糕，很差，在與我的關(guān)系里，他把被貶低的部分放在自己身上，把夸大的，受仰慕的部分放到我身上。他把自戀隱藏起來，但他高人一等的部分還是會表現(xiàn)出來。他總會比較我開的車和他開的車，他覺得自己的車是更好，更棒，更漂亮的，而我開的車是非常糟糕的，就是一坨屎。
在自戀的分類譜系里，還有一種叫做惡性自戀（malignant narcissism），類似連環(huán)殺手。美國有個著名的連環(huán)殺手，叫做泰迪邦德。我雖然沒有跟他訪談過，但很多心理學(xué)家都研究過連環(huán)殺人犯的心理特征。我們發(fā)現(xiàn)他們真的在字面意義上殺死了他們“壞媽媽”的部分，“被貶低”的客體。所以在今天的公開課里，我們談?wù)摿俗詰龠@個重要的話題。而且我們從最上層的成功補償型自戀說到了最下層的惡性自戀。謝謝大家的傾聽，之后的課程我也會像今天呈現(xiàn)的一樣。我不會讀稿，而是直接跟大家分享我的想法，也希望大家喜歡這樣的講授形式。再次感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