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滿教田野調查中,筆者感觸最深的是,現在人們幾乎在薩滿教和迷信之間劃上了等號。然而,薩滿教真的只是迷信嗎?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重視的今天,我們對薩滿教應該有一個正確的認識。近日,筆者有幸訪問到內蒙古哲里木盟遠近聞名的色仁欽薩滿,并觀看了一場祭天儀式。
如何看待薩滿教
看完儀式后,筆者覺得這更像是一場祭祖儀式,或者說是祭天儀式和祭祖儀式的合并,帶有明顯的強化家族觀念和增強家族內部凝聚力的功能。
研究表明,薩滿教和北方少數民族的文化藝術、道德法律、政治哲學、民俗風情、醫(yī)藥衛(wèi)生的關系很密切,甚至有些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就是建立在薩滿教宇宙觀和哲學觀基礎之上的。因此,我們必須要一分為二地看待薩滿教,祛除其中封建迷信的糟粕,獲取其中民族文化和民間科學的精華,才是我們應有的態(tài)度。
被后人稱為迷信的一些民俗知識所蘊含的科學成分往往是早期科學萌芽的母胎。薩滿教作為一種古樸的自然宗教,毋庸置疑地蘊含著一定的合理因素。筆者認為,在千百年來的人類生產和生活實踐中產生的薩滿巫術蘊含著一些古老的科學因素,對現代科學也有借鑒作用。如薩滿醫(yī)術中固有的心理療法能和現代西方醫(yī)學中的心理咨詢等精神醫(yī)學進行跨時代的對話??梢哉f,薩滿醫(yī)術是迷信和科學相混合的文化復合體。
薩滿教的主要儀式
薩滿教的儀式主要有成巫儀式、祭祀儀式、治病儀式、祈愿儀式、除穢儀式等。男薩滿被稱為“博”“博額”,女薩滿被稱為“亦都罕”“巫都干”。學術界普遍認為薩滿教是母系氏族社會的產物,所以最早的薩滿教主持人是女性。
目前,薩滿所用法具有神鼓、鼓槌、神鞭、神刀、鑼以及口琴、銅鏡等,薩滿的法服由法冠、神裙、神靴等組成。
薩滿神偶蒙古語稱“翁袞”或“翁固德”。據研究,最早的“翁袞”可能是“人們把自己認為最兇惡的東西的形狀用木頭或石頭仿制出來……然后發(fā)展到人形的形象”。筆者在調查中發(fā)現,薩滿的“翁袞”中既有虎、熊、豹等兇猛動物,也有薩滿祖先神像。
據馬可·波羅、普蘭尼·加爾賓等早期旅行家的游記記載,古代蒙古人的“翁袞”主要是用氈子、皮革、木頭等制作的。目前所能看到的各地蒙古族薩滿的“翁袞”各式各樣,形狀不一。薩滿舉行各種宗教儀式時往往呼請各種“翁袞”,使其附身。根據附身的“翁袞”不同,薩滿會模仿各種不同神靈和“翁袞”姿態(tài)舞蹈。每年的農歷七月初九或九月初九,蒙古族薩滿都要舉行一次祭祀“翁袞”的儀式。
蒙古族薩滿教的歷史變容
如今,蒙古族的薩滿教信仰已進入了衰落階段,但衰落并非意味著消亡。受外來宗教以及社會歷史變動的影響,蒙古族薩滿教在由盛變衰的過程中也采取了一些靈活多樣的生存策略,我們可以把蒙古族薩滿教的歷史變容歸納為以下幾點:
復合化變容。薩滿教以與其他宗教相復合的方式存續(xù)下來。如藏傳佛教傳入蒙古地區(qū)之后,蒙古族薩滿教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隊伍分化成了親佛派和排佛派。親佛派薩滿主動吸收了很多藏傳佛教的因素,甚至有些蒙古族薩滿還穿上喇嘛服,改用喇嘛所用的法器;而排佛派薩滿則固執(zhí)地保留了薩滿教的古老傳統(tǒng)。
科學化變容。薩滿教在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中吸收了一些科學因素,使薩滿醫(yī)術得到了充實和完善。以科爾沁蒙古族的整骨醫(yī)術為例,來源于薩滿醫(yī)術的蒙醫(yī)整骨學現已成為一門獨立學科。內蒙古哲盟整骨醫(yī)院院長包金山將從其曾祖母--女薩滿娜仁·阿柏那里繼承的具有200多年歷史的包氏薩滿整骨術和現代醫(yī)學接軌,根據自己的臨床實踐寫出了《整骨知識》、《包氏祖?zhèn)髅舍t(yī)整骨學》等醫(yī)學專著。目前,他的整骨醫(yī)術雖然從薩滿醫(yī)術分離出來成為純粹的醫(yī)學技術,但仍然保留了一些薩滿醫(yī)術的神秘色彩。
藝術化變容。一些薩滿教音樂、舞蹈、神話傳說等經過一段時間的藝術化過程,變成了民間文學和民間藝術,以民間藝術作品的形式流傳于后世。如蒙古族歌舞“安代”,最早是薩滿治病的跳神儀式之一,幾經變遷而成為獨立的藝術形式,但其音樂、舞蹈與古代狩獵歌舞仍有許多相似之處,而薩滿音樂的最初來源就是狩獵音樂。由此可見,古代歌舞藝術被薩滿吸收并保存下來,之后又送還于民間。
民俗化變容。薩滿教的部分禁忌、祭祀、儀式等滲透到民間生活中,成為民俗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在信仰薩滿教的民族中,類似這種通過民俗化的途徑保留下來的薩滿教遺俗并不罕見。如蒙古族的祭敖包習俗就是從薩滿教的祭祀山神、地神的自然崇拜傳統(tǒng)演變過來的。筆者曾在蒙古國烏蘭巴托郊外觀看了一次由薩滿主持的祭敖包儀式,參加儀式的大多是普通市民和牧民,可見該宗教儀式已帶有明顯的民俗儀式特征。
正是通過以上變容,古老的薩滿教信仰以多樣的新形式延續(xù)至今,并成為蒙古族傳統(tǒng)文化的有機組成部分。(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