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和林黛玉孰優(yōu)孰劣,自古以來的文人們爭論不休。我是愛黛玉多一點的,但是寶釵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上個世紀(jì)20年代俞平伯先生提出了釵黛合一的學(xué)術(shù)觀點。但是最早提出釵黛合一的卻另有其人。脂硯齋在庚辰本第42回總評:“釵玉名雖二個,人卻一身,此幻筆也。今書至三十八回,已過三分之一有余,故寫是回,使二人合一。請看黛玉逝后寶釵文字,便知余言不謬”。脂硯齋被認(rèn)為是最早讀到紅樓夢,讀過紅樓夢全書的和作者有著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的評書人,甚至是參與的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這樣的人物都說了這樣的話,我們是否也應(yīng)該仔細(xì)的思索思索呢?就著脂硯齋的話,我淺淺的分析分析釵黛合一。
初讀紅樓夢的人都會覺得寶釵和黛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一個豐如太真,一個病勝西施;一個天真無邪,一個圓滑世故;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熱情似火;一個任是無情也動人,一個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這樣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怎么能夠合一呢?可是熟讀的人又會問“金陵十二釵中的女兒都是一人一判詞,緣何釵黛合起來才一首呢?”就如俞平伯先生所問“難道這兩個人不重要,不配每個人獨占一首詩,一幅畫?”然而很顯然的釵黛是紅樓夢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物。這就有了釵黛合一的猜想。那么這兩個人是天壤之別還是毫無二致呢?
首先在體貌上來看;一個胖一個瘦,一個怕冷一個怕熱。是有著截然的差別的。既然這樣,能夠合一的自然只有內(nèi)在的思想了。
紅樓夢中黛玉的重要任務(wù)是和賈寶玉談戀愛,其重情如命。她冷眼看著賈府的一切,冷眼看著世間的一切,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guān)。與她有關(guān)的就是賈寶玉的愛。她崇尚生命高于社會,人就應(yīng)該像花兒一樣忘情的綻放,像鳥兒一樣自由的飛翔,而不應(yīng)該受世俗道德捆綁,這正是道家的道。
寶釵的任務(wù)卻并不由她自己決定。她上京都是為了參選秀女,失敗后她就一心一意的在家?guī)湍赣H持家,待字閨中。寶釵重理,她認(rèn)為凡是都有個理。她一樣冷眼看著賈府,因為這一切都是別人的家事?!傲⒍ㄖ饕猓桓勺允虏婚_口,一問搖頭三不知”是鳳姐對她的評價,這正是儒家的理。
寶釵從小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也偷偷的讀過“西廂”“琵琶”,但是后來卻“最怕見了那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睂氣O本和黛玉是一種人,但是寶釵有母親哥哥,黛玉卻是孑然一身。寶釵在世俗尚有牽掛,黛玉除了寶玉無有牽掛,然寶玉也是天上來的,算不得世間的俗人。
黛玉最初對寶釵是有敵意的,但在“蘅蕪君蘭言解疑癖”后,兩人成為金蘭之交,倒比別人更好了。寶釵和黛玉其實是成了知己,她們有著同樣的見解,但是身世和際遇的不同,使得她們選擇了不同的處世態(tài)度,得到的自然是不同的命運(yùn)。
說釵黛合一有三個人不得不說,秦可卿,甄寶玉和史湘云。
作者為秦可卿取名兼美,并且明寫兼有釵黛之美。但是給她的結(jié)局卻是“淫喪天香樓”,這不得不讓人感嘆。一個出世一個入世其實是難以兼容的,這是釵黛合一理想的破滅也是作者思想矛盾的爆發(fā)。
甄寶玉和賈寶玉猶如一個人照鏡子,鏡子里面一個外面一個,其實是一個人。庚辰本第22回雙夾批:“將薛、林作甄玉、賈玉看書,則不失執(zhí)筆人本旨”。這其實就是告訴讀者,釵黛二人本是一人。
史湘云是作者極其贊譽(yù)的一個人物,“英雄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毕嬖撇湃A堪比黛玉,品貌不輸寶釵,卻又不像釵黛都有病。湘云其實是連接釵黛的一個人物。湘云應(yīng)該是先認(rèn)識的林黛玉,從小應(yīng)該受林黛玉的影響較大。后來寶釵的到來,她把寶釵當(dāng)親姐姐,倒苦水,說心里話,學(xué)到了仕途經(jīng)濟(jì)學(xué)問。再后來她與黛玉聯(lián)詩,似乎又回到了自然的本性?!昂炼生Q影”不正道出了內(nèi)心的孤苦?湘云蜂腰鶴背,鶴就是指湘云,而寒塘不正是鶴最自然的處所嗎?
湘云一如中國歷史上的許多詩人,開始時都想修齊治平,后來卻都是尚自然而隱居,遨游于天地之間,“今宵有酒今宵醉”“人生得意須盡歡”,湘云好似作者一生的寫照。
釵黛所體現(xiàn)出來的思想一儒一道,寶釵是儒家的君子,重社會世俗;黛玉是道家的真人,尚自然純樸。釵黛合一是古時許多文人曾有過的理想,但是似乎都是破滅了的?,F(xiàn)在都認(rèn)為儒道是互補(bǔ)的,但是具體到個人似乎沒有成功的案例。所謂的儒家的精神和道家的智慧是很難結(jié)合的。儒家求中庸,以民為天下,以修齊治平為理想;道家主無為,以生命為一切,以回歸自然為理想。紅樓夢的作者對這兩種思想都有向往,也都有批判。作者認(rèn)為二者合一方是理想境界,但是卻不可為之。我認(rèn)為這就是所謂的釵黛合一的本質(zhì)。
然而紅樓夢中不僅有儒道的思想,更是充斥著佛家的思想,開篇就是一僧一道。賈寶玉最后世出家了的,許多學(xué)者說賈寶玉的原型就是作者自己。我們知道曹雪芹沒有出家,但是他的思想最后是不是到了佛家的境界呢?紅樓夢曲的引子里說是“懷金悼玉的紅樓夢”金就是寶釵,是儒家思想;玉就是黛玉,是道家思想。作者走入佛家后認(rèn)識到了儒道釋的本質(zhì),妄圖使三家之說混為一體,但是卻不得為之,所以寫了這紅樓夢。釵黛合一其實是儒道釋合一的一種哲學(xué)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