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jīng)聽說過這樣一件事：1952年，m到濟南視察，許世友陪同。許世友在在山東打了16年的仗，卻不知道"山東"的來歷。在去趵突泉的路上，m告訴他：齊魯古時候稱"鄒魯"或"齊青"、"山左"。齊魯又因為在太行山以東，所以古代"山東"有時指齊魯，有時比齊魯大。到戰(zhàn)國時期，只剩下7個大國爭雄了。人們以函谷關為界，西邊的是秦國，東邊則是山東六國……
從m的話里我們可以知道，戰(zhàn)國時期就有"山東"這個詞了。秦朝統(tǒng)一中國后，山東的含義發(fā)生了變化，出現(xiàn)了廣義和狹義兩個概念。廣義的山東仍指太行山以東，狹義的山東就專門指齊魯?shù)貐^(qū)了。
山東成為一個行政區(qū)劃，則經(jīng)過了漫長的歲月。秦朝把全國分為36個郡縣，齊郡、瑯邪、東海、東郡、薛郡等都在今山東范圍。漢初封王，山東大部分地區(qū)封給了齊王劉肥。漢武帝時削弱諸侯勢力，初置十三郡州，山東置青、兗、徐三州。唐代將全國分為十道，山東地區(qū)分屬河南道和河北道；北宋改道為路，全國分為二十四路，山東分屬京東東路和京東西路。金大定八年(1168年)置山東東、西路統(tǒng)軍司，治所在益都(今山東青州市)，統(tǒng)轄山東地區(qū)。至此，"山東"正式成為一個行政區(qū)的名稱。青州是山東第一個首府所在地。元代，設置了山東東西道肅政廉訪司及山東東西道宣尉司，直隸中書省，稱為"腹里"。明洪武元年(1368年)，置山東行中書省，首府仍在青州，后轉(zhuǎn)移到濟南，又改置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到清代山東省的名字才正式確定下來。
說了半天山東人，現(xiàn)在才想起"山東"這個詞。這是一個帶有明顯地域界限的標志。"山東大漢"的基因從何而來？
我認為，山東人成為大漢除了地理環(huán)境因素外，還有種族、文化等多方面基因的遺傳。
種族是決定人文地理深境中民族文化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齊魯建國前的山東人都是東夷人。那么，我們來解析一下這個"夷"字，在古山東話中，它和"人"是同一個讀音。"夷"從大，從弓，就像一個背著弓箭的大漢。這恰好形象的描述了東夷人的兩個特點，一是身材高大，二是崇尚武力、兵器和英雄，其標志符號就是腰間佩戴的那張弓。
專家說，人的身高除了遺傳基因，主要靠后天因素。后天因素分為運動、營養(yǎng)、環(huán)境三大類。運動還分為體育運動和體力勞動。營養(yǎng)除了蛋白質(zhì)、脂肪、碳水化合物以外，還有鈣，鉀、磷、鐵等礦物及各種維生素類。環(huán)境則分為日光、空氣等自然環(huán)境和包括文化刺激在內(nèi)的社.會環(huán)境。最早的山東人是"沂源猿人"。沂源縣是山東省平均海拔最高的縣，有"山東屋脊"之稱，空氣通暢，光照充足，森林覆蓋率高，既無沿海地區(qū)的潮濕，又無平原地區(qū)的干燥悶熱，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中科院古脊椎所研究員吳新智說，沂源無論從地理位置、自然環(huán)境等方面，都是最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優(yōu)異的自然環(huán)境，保證了最早的山東人具有身材優(yōu)勢。
東夷是一個喜愛運動的民族，這里地處海岱之間，日照時間長，能提供蛋白質(zhì)和脂肪的動植物多，適合人類生存居住。正是因為這樣，這塊土地自古以來就是被爭奪的對象，經(jīng)常陷入戰(zhàn)爭漩渦。從遠古時期開始，東夷就是一個勇敢的民族，它們在部落領袖的率領下進行過無數(shù)次的戰(zhàn)爭，人人都成為斗士。前面說過的東夷族首領蚩尤，是一個勇猛善戰(zhàn)的英雄。黃帝對蚩尤極其懼怕，在殺死蚩尤后，還把他的胃填充起來，做成一種類似足球的"鞠"，讓部下戲玩，這就是最早的足球。
有人做過統(tǒng)計，在中國新石器時代的居民中，山東、河南一帶的先民身材是最高的，平均在1.7米以上，而浙江、陜西等地的先民身高不足1.68米。東夷人的身材高大，強健，性格豪放。在長期的漁獵生活方式中磨練得機智靈活，具有搏斗的優(yōu)勢。
東夷人非常喜歡弓箭。通過現(xiàn)代的史籍研究和考古發(fā)現(xiàn)證實，東夷人最先使用弓箭和金屬兵器，使人類結束了只能以木棒、石塊作為武器的歷史。這是冷兵器時代軍事技術的一個革命性飛躍。東夷人的另一個首領是大力士后羿，傳說他發(fā)明了弓箭且射術精湛，曾射落天上9個多余的太陽和山澤中的吃人怪獸，為民除害。
傳說是現(xiàn)實的折射，東夷族自古就有英雄主義和戰(zhàn)斗精神。所以蚩尤、后羿受到華夏民族的崇拜，被尊為神祗。蚩尤是"東方八神"之首的"兵神"，后羿是箭神，尤其受到秦始皇、漢武帝等重視武功帝王的頂禮膜拜。
隨著民族的大遷徙，種族之間的融合在加速，這就使得山東人的身材更加高大。
從秦漢之后一直到宋元，中國歷史上最少有3次重大的人口遷徙，分別發(fā)生在公元3――6世紀的"匈奴――鮮卑時期"，公元936年――1125年的"契丹――女真時期"，以及公元1279――1367年的"蒙古人時期"。這3次重大的人口遷徙，時間之長，人口之多，影響之深遠，都對中國的人種構成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第一次發(fā)生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西晉晉惠帝時，匈奴人攻破洛陽，殺士兵百姓3萬余，史稱"永嘉之亂"。大量中原人為避戰(zhàn)亂遷往長江中下游，形成"衣冠南渡"。十六國與北朝時期，山東先后置于9個北方游牧民族建立的政權統(tǒng)治之下，戰(zhàn)亂不斷，幾無寧日。大量金發(fā)碧眼的白種胡人進入山東。據(jù)說，大約百分之八十的北方人移居南方，剩下百分之二十的北方人與大批涌入的胡人雜居。
北人南侵，中原人南移，加上漢代以來中原多次與匈奴、鮮卑等族通婚，促進了外族血統(tǒng)的扎根，從而增高了山東居民的身材，由此產(chǎn)生了"山東大漢"的稱號。這里的"大漢"除身高馬大的形態(tài)學特征外，還指驍勇善戰(zhàn)和所向披靡，是故"大漢"又為"豪杰"。歷史學家陳寅恪在《論隋末唐初所謂"山東豪杰"》一文中指出：北魏時期，"連川敕勒謀叛，徙配青、徐、齊、兗四州為營戶"，這"四州"充當"營戶"的地方恰是今天的山東一帶。又說，"北魏祖宗本以冀、定、瀛、相、濟、青、齊、徐、兗等州安置北邊降人，使充營戶"，這一帶除了現(xiàn)在的山東外，更有河北、河南等地。"總之，冀、定、瀛、相、濟、青、齊、徐、兗諸州皆隋末唐初間山東豪杰之出產(chǎn)地，其地實為北魏屯兵營戶之所在。由此推測，此集團之驍勇善戰(zhàn)，中多胡人姓氏(翟讓之'翟'亦是丁零姓)，胡種形貌(如徐世績之類)……"
那么多胡人被發(fā)配到山東，使山東人高大的體形中雜糅了濃厚的外族血液。這些人成為李世民建立唐王朝的"武力基礎"。
唐朝安史之亂及黃巢起義之后，北方人開始逃亡南方的第二個高峰期。這一時期被稱為"五代十國"，存在了短短54年時間，北方出現(xiàn)了5個朝代，而南方相繼出現(xiàn)了10個割據(jù)政權。這一時期的特點是政權屢有更迭。李白有一句詩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三川北虜亂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
第三次則是北宋滅亡之際，民族遷徙達到高潮，從而使南人北人的比例出現(xiàn)大幅逆轉(zhuǎn)。漢時北人南人比例為８：２，南宋時則反過來為２：８。全國的**中心也由秦漢時期的關中，經(jīng)過洛陽，一步步向東南轉(zhuǎn)移。
如此說來，山東人高大的身材里，也有少數(shù)民族的影子。有一個人這樣寫到："關于山東人種起緣，學術上說是比較純種的一支蒙古利亞北方人種，但我臆測可能在古代時，或多或少有匈奴、契丹或突厥之類胡人的混血。在大連、青島、威海、煙臺等地，常能見到相貌類似相聲演員李金斗面部特征的男人，高鼻子帶鉤、雙眼瞼很深、膚白、絡腮胡子、身材高大俊朗，我不太相信他們是很純的黃種人。我有一祖籍山東的同學，其父是南下干部，離休前在海軍任職，父子均是1.8米的魁梧身材，且胸毛濃密、卷發(fā)、大胡子，二斤白酒下肚跟沒事似的，我常開玩笑'罵'他匈奴。據(jù)他父親回憶，曾聽太爺爺說好像祖上是從長城外遷移山東的……"
如今，南方的許多地方還保留著漢民族最古老的習俗和語言，文化呈現(xiàn)堅韌和獨立的特質(zhì)。而北方的民族文化融合仍在進行，文化上有一種包容和交融的特點。
除了種族的融合，齊魯深厚的文化基因成為山東大漢的內(nèi)在支撐。
在甲骨文和金文中，齊字是一個象形字，解釋為3個排列整齊的箭頭。從文字的淵源上，齊國人繼承了東夷人的尚武之風。東夷人作為一個個性鮮明的群體，曾長期抵抗夏商統(tǒng)治者的鎮(zhèn)壓，在周統(tǒng)治者懷柔政策的感召下，漸漸融入后來的齊國，成為齊人的主要成分。公元前1045年，姜太公封齊，建立齊國，采取了"因其俗，簡其禮"的治國方略。東夷人尚武、好勇、好田獵、擅技擊的習戰(zhàn)傳統(tǒng)和剽悍性格，也被齊人繼承發(fā)揚。《詩經(jīng)·齊風》中，多以贊美、頌揚的筆調(diào)來寫狩獵，表達對英武、粗獷的崇尚。
山東教育學院已故教授徐北文是一個齊魯文化專家。就山東人為什么被稱為大漢，他曾在82歲高齡時進行了一番解釋。
"人們一直以為在齊魯大地這個滋養(yǎng)了孔孟圣人的地方，這個中華文明的核心地區(qū)，一定會是首善之區(qū)，文明之鄉(xiāng)，其實這只是齊魯文化的一個方面。魯國是文圣周公所封之國，是禮樂之邦，不過齊國則是武圣姜尚的封國，尚武好勇一向是齊國人的風氣，這種風氣，在齊地形成了悠久的傳統(tǒng)?！盾髯印ぷh兵》云：齊人隆技擊。翻譯成白話文，就是說：齊國人愛打架。再譬如說當年的齊閔王，據(jù)史書記載，他選用官吏的辦法只有一條：看他敢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搏斗。齊人在日常生活中，也往往以比武取樂。即便是他們駕車上路，也喜歡以車轂相互撞擊來逗樂。大道上，塵土飛揚，車馬疾馳，'砰'的一聲車轂相碰，落敗的一方人仰車翻，時常有性命之憂，齊人的好勇之風可見一斑。當然，漢代以后，隨著儒家教化的推廣，上層階級中這種傳統(tǒng)逐漸有所收斂，但這種傳統(tǒng)在民間卻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一直到宋代，齊人好勇之說還常見于史冊。"
徐北文說，歷史上最早被稱為山東好漢的是秦瓊秦叔寶，他是山東濟南人。"和我這個年紀的人恐怕都有類似的經(jīng)歷，那就是小時候，崇拜黃臉漢子秦叔寶，那可是我們那個時代的偶像級人物，他重信用、講義氣、武藝高強而又喜歡打抱不平，記得上小學的時候看小說《隋唐》，聽說書的講《說唐》，對這些故事癡迷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對里面講述的山東好漢秦瓊、程咬金、羅成佩服得五體投地。而想到他們是咱們山東人那種自豪更是深深地發(fā)自內(nèi)心。我想在齊魯文化中崇敬好漢，爭當好漢的傳統(tǒng)就是這樣通過民間文化代代相傳的。"
的確，翻閱史籍，我們會發(fā)現(xiàn)齊人以勇武著稱，歷代齊君都喜愛善斗之士?！秶Z·齊語》說："莊公陳武夫，尚勇力。"《晏子春秋·外篇》說："是時齊王好勇。"《荀子》和《孫臏兵法》都記錄了齊人尊崇、擅長技擊的事實。《漢書·刑法志》說："齊愍以技擊強。"《管子·七法篇》更是總結了齊人技擊的水平和能力："收天下之豪杰，有天下之駿雄，故舉之如飛鳥，動之如雷電，發(fā)之如風雨，莫當其前，莫害其后，獨出獨入，莫敢禁圉。成功立事，必順于禮義。故不禮，不勝天下；不義，不勝人。故賢知之君，必立于勝地，故正天下而莫之敢御也。"
由于統(tǒng)治者勵精圖治、軍事文化普及、老百姓尚武習俗等因素，使齊國始終保持著強大的兵力和戰(zhàn)斗力。春秋齊桓公時，經(jīng)管仲的改革，齊國已擁有3萬士兵和左、中、右三軍編制，千輛戰(zhàn)車。齊地居民也酷愛練武競技和研究兵法，**、比劍、比射、角力等成為他們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齊人的好勝心還表現(xiàn)在他們愛好娛樂體育競技上，《管子》說："齊民貪粗而好勇"，"士民貴勇武而賤利"。正是這種尚武的淵源和長期戰(zhàn)爭的實踐，齊國成為我國古代兵學的中心，在800年歷史中，涌現(xiàn)出一大批軍事家和著名將領，如姜太公、管仲、孫武、孫臏、田單等，還誕生了《六韜》《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中國十大兵書中近乎一半的作品。
有一個故事，非常典型地說明了齊人粗獷剽悍的性格：齊國有兩個勇士，一個居住在東郭，一個居住在西郭。一日，兩人路遇，東郭勇士說："去喝一杯如何？""有肉下酒嗎？"西郭勇士問。"你身上的肉，我身上的肉，不是肉嗎？"東郭勇士乜斜著西郭勇士說。西郭勇士不甘示弱，欣然應允。于是，兩人找來些豆醬，撥出刀來，你割我一刀，我割你一刀，蘸著豆醬吃起來，誰也不甘心先服輸，直吃得兩人都倒斃于地。
齊國人如此，魯國也不乏剛勇之人，比如孔子的弟子子路，就以勇敢著稱。《論語》記載：子路問孔子：君子應該不應該崇尚勇敢？孔子回答：君子崇尚勇敢沒錯，但是要以"義"為上，否則就是"亂"和"盜"?？鬃诱J為，賢人應該具備六藝，并把它教給自己的學生，這就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其中射和御就是關于戰(zhàn)爭的學問了，看來孔老夫子也并不排斥戰(zhàn)爭。
齊魯文化沖突和交融了800年，為新文明形態(tài)的誕生奠定了堅實基礎。以孔子儒家學派的誕生為標志，東夷文明徹底完成了跳躍，成功升級為更發(fā)達的齊魯文明，這一文明形態(tài)至今仍是山東地區(qū)的主流文明形態(tài)，而其文化內(nèi)核儒家文化，不僅繼承了土著東夷文明的實用、自然、寬容的精髓，也融合了關中文明強調(diào)階級、秩序、尊卑的思想。于是，這一融合了整個黃河流域文明的思想，成為整個中華文明的內(nèi)核。
因為有了儒家文化的熏陶，山東人的正義感強，與義薄云天的豪俠義氣、路見不平的俠骨英風、正直善良的古道熱腸慢慢勾勒出一個"山東大漢"的形象。（選自《俺是山東人》 新華出版社出版 郝桂堯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