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結(jié)局之謎
作者：子凡shine
關(guān)于妙玉的最終結(jié)局，也是一個眾說紛紜的話題：
妙玉的判詞：后面又畫著一塊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斷語云：欲潔何曾潔，云空未必空?？蓱z金玉質(zhì)，終陷淖泥中。
妙玉的判曲[世難容]：氣質(zhì)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成孤僻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蓢@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fù)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紅樓夢》第四十一回 “櫳翠庵茶品梅花雪”靖眉批：妙玉偏辟處此所謂過潔世同嫌也他日瓜州渡口勸懲不哀哉屈從紅顏固能不枯骨各示□。
根據(jù)這些蛛絲馬跡，關(guān)于妙玉的結(jié)局主要有以下幾種說法：
1. 為強人所擄，不堪屈辱而自行了斷。（根據(jù)120回本《紅樓夢》）
在第112回“活冤孽妙尼遭大劫，死讎仇趙妾赴冥曹”，妙玉被賊人擄走。書中寫道“不知妙玉被劫，或是甘受污辱，還是不屈而死，不知下落，也難妄擬”。不過在113回，得知妙玉被劫后，惜春心想“但是他素來孤潔的很，豈肯惜命？”寶玉認(rèn)為“這個人必不肯受，一定不屈而死”。可見妙玉大致的歸宿應(yīng)該是不堪屈辱而自裁。
2.流落煙花巷做娼妓。（根據(jù)“好了歌”：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p>
3.在賈府?dāng)÷浜罅髀涞焦现?，被某個老朽買去作妾。（根據(jù)靖本眉批）
4.劉心武先生《揭密古本<紅樓夢>》中對妙玉結(jié)局的續(xù)寫更有些離奇：妙玉為了解救賈寶玉，虛與委蛇忠順王，最終撮合寶玉和史湘云安全離去，自己和忠順王同歸于盡。（主要基于對“骯臟”的理解：“骯臟”是表示不阿不屈的意思，就是一個人他很堅強，在很困難的時候，他不低頭，他能夠堅持自己的理念，非常倔強的生存下去，叫做骯臟。因此，給妙玉設(shè)計了一個玉石俱焚的頗為壯烈的俠義英雄的形象）
總而言之，妙玉無論自裁，還是做娼妓、做小妾，都是為盜賊、富豪、權(quán)貴所迫，似乎必須要從至尊至潔淪落到最卑賤最骯臟的境地，才能符合 “終陷淖泥中”，“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的語義。這個“淖泥”、“風(fēng)塵”究竟指什么呢？是否一定像我們理解的“風(fēng)塵女子”的“風(fēng)塵”呢？
子凡以為未必。
妙玉最大的特點——“傲”。妙玉是一個狂狷桀驁的人，自視非凡、自命清高，世間的人和事都看不在眼里。當(dāng)然她有驕傲的資本，自身美麗與智慧，富貴與見識兼?zhèn)洹?/p>
她的追求用一個字也可以概括——“潔”，高潔、圣潔。她自動地把自己和世俗的人清晰地分開，自己是檻外人，畸人，其他的人不過是看不開、看不透、庸俗淺薄的“檻內(nèi)人”“世人”而已。
對于這樣一個高傲的自幼身入佛門清修的女子來說，碌碌紅塵就是“骯臟”的“風(fēng)塵”，就是淖泥。妙玉終陷淖泥中，并不一定是經(jīng)歷了多么不堪的遭際，而是與自己的心愿相違背，不得已重新踏入紅塵，成了“檻內(nèi)人”。妙玉本身就是帶發(fā)修行，可以有一定的期限。在一定的條件下是可以還俗的。
在判曲中這段話的理解頗值得注意：“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fù)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
“可嘆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fù)了，紅粉朱樓春色闌”，意思是妙玉在佛寺清修，度過了大部分的青春時光，已經(jīng)到了“人將老”的程度，辜負(fù)了一個女孩子最美的年華?？墒?，卻不能修得善果，獲得最終的圓滿，重新過起了世俗的生活。
“到頭來，依舊是風(fēng)塵骯臟違心愿”，很可能這種生活就是還俗，成婚，為人妻，為人母的普通老百姓的日子。這里“違心愿”是違背了初衷，違背了最初的心愿，意愿，并不一定是被迫的。
此處和在第41回的情節(jié)相互照應(yīng)：妙玉聽了，想了一想，點頭說道：“這也罷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使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瓕氂褚笄诘卣f“我叫幾個小幺兒來河里打幾桶水來洗地如何”，妙玉笑道，“這更好了，只是你囑咐他們，抬了水只擱在山門外頭墻根下，別進(jìn)門來?！?/p>
這段話將妙玉的潔癖描寫得淋漓盡致，寶玉提議不如將成窯杯就送給劉姥姥。妙玉還想了一想才同意，并且說如果我用過的，砸碎了也不給她。因了賈母等人來叨擾，還要打水洗地，命寶玉的人只需把水送到門外即可。
如此孤潔成癖的妙玉最終卻要回到自己非常不屑的紅塵生活中去，是多么大的反差，多么難以接受的現(xiàn)實！因為這樣的生活，才有了“欲潔何曾潔”的反問，有了“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的比擬。意思是妙玉一生對于潔身自好的追求落空了；“好一似”本身就說明了這是一個比方，并不是真正的如白玉被玷污。
接著引發(fā)了作者的感慨——“又何須，王孫公子嘆無緣”。這一句和判詞中的“云空未必空”有所照應(yīng)。這個“王孫公子”無疑是指賈寶玉。因為對出家人的要求是四大皆空，尤其不能有感情的困擾，而妙玉恰恰對賈寶玉產(chǎn)生了自然而然的好感。
在第63回賈寶玉過生日的時候，妙玉送來拜帖，賈寶玉當(dāng)時的態(tài)度既激動又興奮，同時小心翼翼。他鄭重其事地去向林黛玉討教如何回帖，恰好碰到了邢岫煙，問題得到了完美的解決。賈寶玉親自寫了回帖——檻內(nèi)人寶玉熏沐謹(jǐn)拜，又親自來到櫳翠庵投寄，以示敬重之意，但是寶玉“只隔門縫兒投進(jìn)去便回來了”，因為妙玉在他心目中是圣潔的世外高人，女神一般的存在，不容有絲毫的怠慢和褻瀆，即使賈寶玉對于妙玉有好感，但是基于妙玉的身份，他也只能敬而遠(yuǎn)之，不去打擾妙玉，更不會像對待寶釵、黛玉一樣時時想著去親近?？墒亲詈竽?？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從天上掉到了地下，原來和自己一樣的，早知如此，何必“嘆無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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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的判曲名為《世難容》，與63回邢岫煙所言是一致的，“聞得他因不合時宜，權(quán)勢不容，竟投到這里來”。由此也可見妙玉品行高潔，不隨波逐流，有不阿諛權(quán)勢的剛正之態(tài)。作者將妙玉比作“無瑕白玉”，對于妙玉的清白品格是極度稱揚的。然而神佛并不能護(hù)佑妙玉的人生，她同樣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無法遵從自己的意愿，可惜一個如金似玉的女孩，最終還是聽從命運的擺布，陷入紅塵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