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江隱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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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君燕王,加君九錫
公孫淵稱臣后,孫權(quán)立排眾議,立刻下詔封公孫淵為燕王?!度龂尽份d此詔如下:
“朕以不德,肇受元命,夙夜兢兢,不遑假寢。思平世難,救濟黎庶,上答神祗,下慰民望;是以眷眷,勤求俊杰,將與戮力,共定海內(nèi)。茍在同心,與之偕老。今使持節(jié)督幽州領(lǐng)青州牧遼東太守燕王,久脅賊虜,隔在一方,雖乃心于國,其路靡緣。今因天命,遠遣二使,款誠顯露,章表殷勤,朕之得此,何喜如之!雖湯遇伊尹,周獲呂望,世祖未定而得河右,方之今日。豈復是過?普天一統(tǒng),于是定矣。《書》不云乎。‘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其大赦天下,與之更始,其明下州郡,咸使聞知。特下燕國,奉宣詔恩,今普天率土備聞斯慶。”
這一份詔書表達的含義大致有三?!半抟圆坏隆比洌砻鲗O權(quán)已經(jīng)不再將自己僅僅視為孫吳帝國的君主,而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今使持節(jié)督幽州領(lǐng)青州牧遼東太守燕王”一句,封公孫淵為燕王,同時將其封地擴大到幽、青兩州?!敖褚蛱烀敝蟮牟糠謩t是孫權(quán)對即將實現(xiàn)“普天一統(tǒng)”的期冀。饒有趣味的是,公孫淵在《表吳主權(quán)》中以田饒、樂毅、陳平、耿況自比,而孫權(quán)則引用了“湯遇伊尹,周獲呂望,世祖未定而得河右”三個典故。伊尹與呂望(即姜子牙)是虛比公孫淵,而在伊尹、呂望輔佐之下改朝換代的湯、周才是孫權(quán)的自比。之后的“世祖未定而得河右”尤顯意味深長:“世祖”是東漢光武帝劉秀的廟號,劉秀起兵后,位于河西的勢力竇融意欲歸附,但早期因“河西隔遠,未能自通”,這一情形與遠在遼東的公孫淵向?qū)O權(quán)稱臣完全相同。之后劉秀克成帝業(yè),這自然又凸顯了孫權(quán)一統(tǒng)江山的信心。
公孫淵游戲概念圖
兩個月后,孫權(quán)遣張彌、許晏攜大量金玉珍寶乘船北上以示恩澤??紤]到此行需要大量的準備工作,可以推斷出張許二人幾乎是在孫權(quán)下詔封王的同時就接到了北上的命令。二人攜帶的,除了孫權(quán)賞賜給公孫淵的“金寶珍貨,九錫備物”,還有一份《封公孫淵為燕王詔》作為孫權(quán)對公孫淵的回應。與《表吳主權(quán)》的謙卑相對,這一封詔書文辭極為華麗張揚:
“故魏使持節(jié)車騎將軍遼東太守平樂侯:天地失序,皇極不建,元惡大憝,作害于民,海內(nèi)分崩,群生堙滅,雖周馀黎民,靡有孑遺,方之今日,亂有甚焉。朕受歷數(shù),君臨萬國,夙夜戰(zhàn)戰(zhàn),念在弭難,若涉淵水,罔知攸濟。是以把旄仗鉞,翦除兇虐,自東徂西,靡遑寧處,茍力所及,民無災害。雖賊虜遺種,未伏辜誅,猶系囚枯木,待時而斃。惟將軍天姿特達,兼包文武,觀時睹變,審於去就,逾越險阻,顯致赤心,肇建大計,為天下先,元勛巨績,侔於古人。雖昔竇融背棄隴右,卒占河西,以定光武,休名美實,豈復是過?欽嘉雅尚,朕實欣之。自古圣帝明王,建化垂統(tǒng),以爵褒德,以祿報功;功大者祿厚,德盛者禮崇。故周公有夾輔之勞,太師有鷹揚之功,并啟土宇,兼受備物。今將軍規(guī)萬年之計,建不世之略,絕僣逆之虜,順天人之肅,濟成洪業(yè),功無與比,齊魯之事,奚足言哉!詩不云乎,‘無言不讎,無德不報’。今以幽、青二州十七郡百七十縣,封君為燕王,使持節(jié)守太常張彌授君璽綬策書、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錫君玄土,苴以白茅,爰契爾龜,用錫冢社。方有戎事,典統(tǒng)兵馬,以大將軍曲蓋麾幢,督幽州、青州牧遼東太守如故。今加君九錫,其敬聽后命。以君三世相承,保綏一方,寧集四郡,訓及異俗,民夷安業(yè),無或攜貳,是用錫君大輅、戎輅、玄牡二駟。君務在勸農(nóng),嗇人成功,倉庫盈積,官民俱豐,是用錫君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正化以德,敬下以禮,敦義崇謙,內(nèi)外咸和,是用錫君軒縣之樂。君宣導休風,懷保邊遠,遠人回面,莫不影附,是用錫君朱戶以居,君運其才略,官方任賢,顯直錯枉,群善必舉,是用錫君虎賁之士百人。君戎馬整齊,威震遐方,糾虔天刑,彰厥有罪,是用錫君鈇鉞各一。君文和於內(nèi),武信於外,禽討逆節(jié),折沖掩難,是用錫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忠勤有效,溫恭為德,明允篤誠,感于朕心,是用錫君秬鬯一卣,珪瓚副焉。欽哉!敬茲訓典,寅亮天工,相我國家,永終爾休。”
《封公孫淵為燕王詔》雖長,但核心內(nèi)容與孫權(quán)之前的詔書相同,大段篇幅都具有濃濃的粉飾與迎合之意,如“君臨萬國”四字,顯然有些不切實際;“以幽、青二州十七郡百七十縣,封君為燕王”之句再一次重復了對公孫淵的封賞;而諸如“將軍規(guī)萬年之計,建不世之略,絕僣逆之虜,順天人之肅”等語句,則是在為公孫淵的“叛魏降吳”找理論依據(jù)。
四足鼎立之勢
這份詔書的重點在于后半部分:加公孫淵九錫。九錫,是皇帝賜給有殊勛的諸侯、大臣的九種禮器,唯有皇帝才有賜九錫的資格。此前孫權(quán)與蜀漢交惡,為防止兩線作戰(zhàn)向曹魏稱臣,曹丕封孫權(quán)為吳王,便賜孫權(quán)九錫如下:
“今又加君九錫,其敬聽后命。以君綏安東南,綱紀江外,民夷安業(yè),無或攜貳。是用錫尹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君務財勸農(nóng),倉庫盈積,是用錫君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君化民以德,禮教興行,是用錫君軒縣之樂。君宣導休風,懷柔百越,是用錫君朱戶以居。君運其才謀,官方任賢,是用錫君納陛以登。君忠勇并奮,清除奸慝,是用錫君虎賁之士百人。君振威陵邁,宣力荊南,梟滅兇丑,罪人斯得?!?/p>
很容易想像,當孫權(quán)用幾乎完全相同的語句賜公孫淵九錫時多么的春風得意。在這位吳大帝眼中,三國局勢似乎要從此改寫了。
吳大帝孫權(quán)
使得國恩,保全終始
三國局勢的確在某個層面上改寫了,但并未按孫權(quán)的劇本。公孫淵稱臣是因為曹魏近在咫尺卻對其并不信任,但這句話還要反過來思考:曹魏雖然不信任公孫淵,但畢竟與遼東近在咫尺,數(shù)十萬曹魏鐵騎就在公孫淵的家門口枕戈待旦。正如《三國志》中所載,孫吳“遠不可恃”,一旦魏燕兩家發(fā)生戰(zhàn)事,遠在江東的孫吳又如何能保護這個千里之外的遼東?
公孫淵向?qū)O權(quán)稱臣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曹魏朝廷,而曹魏則迅速發(fā)動了攻心戰(zhàn)?!段郝浴分性斴d了曹叡的《告遼東、玄菟將校吏民赦文》:
“逆賊孫權(quán)遭遇亂階,因其先人劫略州郡,遂成群兇,自擅江表,含垢藏疾。冀其可化,故割地王權(quán),使南面稱孤,位以上將,禮以九命。權(quán)親叉手,北向稽顙。假人臣之寵,受人臣之榮,未有如權(quán)者也。狼子野心,告令難移,卒歸反復,背恩叛主,滔天逆神,乃敢僭號。恃江湖之險阻,王誅未加。比年已來,復遠遣船,越渡大海,多持貨物,誑誘邊民。邊民無知,與之交關(guān)。長吏以下,莫肯禁止。至使周賀浮舟百艘,沉滯津岸,貿(mào)遷有無。既不疑拒,赍以名馬,又使宿舒隨賀通好。十室之邑,猶有忠信,陷君于惡,春秋所書也。今遼東、玄菟奉事國朝,紆青拖紫,以千百為數(shù),戴纚垂纓,咸佩印綬,曾無匡正納善之言。龜玉毀于槗,虎兕出于匣,是誰之過歟?國朝為子大夫羞之!昔狐突有言:“父教子貳,何以事君?策名委質(zhì),貳乃辟也。‘今乃阿順邪謀,脅從奸惑,豈獨父兄之教不詳,子弟之舉習非而已哉!若苗穢害田,隨風烈火,芝艾俱焚,安能白別乎?且又此事固然易見,不及鑒古成敗,書傳所載也。江南海北有萬里之限,遼東君臣無怵惕之患,利則義所不利,貴則義所不貴,此為厭安樂之居,求危亡之禍,賤忠貞之節(jié),重背叛之名。蠻、貊之長,猶知愛禮,以此事人,亦難為顏!且又宿舒無罪,擠使入?yún)?,奉不義之使,始與家訣,涕泣而行。及至賀死之日,覆觽成山,舒雖脫死,魂魄離身。何所逼迫,乃至于此!今忠臣烈將,咸忿遼東反復攜貳,皆欲乘桴浮海,期于肆意。朕為天下父母,加念天下新定,既不欲勞動干戈,遠涉大川,費役如彼,又悼邊陲遺余黎民,迷誤如此,故遣郎中韂慎、邵瑁等且先奉詔示意。若股肱忠良,能效節(jié)立信以輔時君,反邪就正以建大功,福莫大焉。儻恐自嫌已為惡逆所見染污,不敢倡言,永懷伊戚。其諸與賊使交通,皆赦除之,與之更始。”
曹叡
這份文書表面上是赦文,事實上更近乎于檄文,其內(nèi)容主要有三:一是抨擊“逆賊孫權(quán)”僭位稱帝的罪行,強調(diào)遼東邊民是在“無知”的情況下才與孫權(quán)互通的;二是明確指出公孫氏向?qū)O吳稱臣是自取滅亡;三是只要遼東軍民能“反邪就正”,朝廷則既往不咎。言下之意,如果公孫淵還執(zhí)迷不悟,曹魏大軍頃刻之間便要東征了。
公孫淵迅速做了一個決定:斬殺孫吳使臣,并將其首級進獻給曹叡。于是,在向?qū)O權(quán)交了一份《表吳主權(quán)》之后,公孫淵又向曹叡進了一份《上魏明帝表》。這份表散見于《魏略》,言辭之中一口一個“賊權(quán)”,而《表吳主權(quán)》中的“陛下”自然也變成了曹叡。
“臣前遣校尉宿舒、郎中令孫綜,甘言厚禮,以誘吳賊。幸賴天道福助大魏,使此賊虜暗然迷惑,違戾群下,不從觽諫,承信臣言,遠遣船使,多將士卒,來致封拜。臣之所執(zhí),得如本志,雖憂罪釁,私懷幸甚。賊觽本號萬人,舒、綜伺察,可七八千人,到沓津。偽使者張彌、許晏與中郎將萬泰、校尉裴潛將吏兵四百余人,赍文書命服什物,下到臣郡。泰、潛別赍致遺貨物,欲因市馬。軍將賀達、虞咨領(lǐng)余觽在船所。臣本欲須涼節(jié)乃取彌等,而彌等人兵觽多,見臣不便承受吳命,意有猜疑。懼其先作,變態(tài)妄生,即進兵圍取,斬彌、晏、泰、潛等首級。其吏從兵觽,皆士伍小人,給使東西,不得自由,面縛乞降,不忍誅殺,輒聽納受,徙充邊城。別遣將韓起等率將三軍,馳行至沓。使領(lǐng)長史柳遠設(shè)賓主禮誘請達、咨,三軍潛伏以待其下,又驅(qū)群馬貨物,欲與交市。達、咨懷疑不下,使諸市買者五六百人下,欲交市。起等金鼓始震,鋒矢亂發(fā),斬首三百余級,被創(chuàng)赴水沒溺者可二百余人,其散走山谷,來歸降及藏竄饑餓死者,不在數(shù)中。得銀印、銅印、兵器、資貨,不可勝數(shù)。謹遣西曹掾公孫珩奉送賊權(quán)所假臣節(jié)、印綬、符策、九錫、什物,及彌等偽節(jié)、印綬、首級?!?/p>
“臣父康,昔殺權(quán)使,結(jié)為讎隙。今乃譎欺,遺使誘致,令權(quán)傾心,虛國竭祿,遠命上卿,寵授極位,震動南土,備盡禮數(shù)。又權(quán)待舒、綜,契闊委曲,君臣上下,畢歡竭情。而令四使見殺,梟示萬里,士觽流離,屠戮津渚,慚恥遠布,痛辱彌天。權(quán)之怨疾,將刻肌骨。若天衰其業(yè),使至喪隕,權(quán)將內(nèi)傷憤激而死。若期運未訖,將播毒螫,必恐長慐來為寇害。徐州諸屯及城陽諸郡,與相接近,如有船觽后年向海門,得其消息,乞速告臣,使得備豫?!?/p>
“臣門戶受恩,實深實重,自臣承攝即事以來,連被榮寵,殊特無量,分當隕越,竭力致死。而臣狂愚,意計迷闇,不即禽賊,以至見疑。前章表所陳情趣事勢,實但欲罷弊此賊,使困自絕,誠不敢背累世之恩,附僭盜之虜也。而后愛憎之人,緣事加誣,偽生節(jié)目,卒令明聽疑于市虎,移恩改愛,興動威怒,幾至沉沒,長為負忝。幸賴慈恩,猶垂三宥,使得補過,解除愆責。如天威遠加,不見假借,早當麋碎,辱先廢祀,何緣自明,建此微功。臣既喜于事捷,得自申展,悲于疇昔,至此變故,余怖踴躍,未敢便寧。唯陛下既崇春日生全之仁,除忿塞隙,抑弭纖介,推今亮往,察臣本心,長令抱戴,銜分三泉?!?/p>
“臣被服光榮,恩情未報,而以罪釁,自招譴怒,分當即戮,為觽社戒。所以越典詭常,偽通于吳,誠自念窮迫,報效未立,而為天威督罰所加,長恐奄忽不得自洗。故敢自闕替廢于一年,遣使誘吳,知其必來,權(quán)之求郡,積有年歲,初無倡答一言之應,今權(quán)得使,來必不疑,至此一舉,果如所規(guī),上卿大觽,翕赫豐盛,財貨賂遺,傾國極位,到見禽取,流離死亡,千有余人,滅絕不反。此誠暴猾賊之鋒,摧矜夸之巧,昭示天下,破損其業(yè),足以慚之矣。臣之慺慺念效于國,雖有非常之過,亦有非常之功,愿陛下原其踰闕之愆,采其亳毛之善,使得國恩,保全終始矣。”
諸葛亮:為什么三國史沒我出場?
在這里,公孫淵遣將出使孫吳、后誅殺孫吳使節(jié)成了“誘敵之計”,其與孫權(quán)之間的仇恨更是從其父公孫康那一代便開始了。洋洋灑灑千余字,歷數(shù)國恩,又言家世,最后表明詐降孫吳均是對曹魏的一片赤誠,只求曹叡能保全公孫淵的終始……
《魏略》中認為公孫淵反復無常,《三國志》認為公孫淵兇殘無度,這從公孫淵受孫權(quán)封賞反殺孫權(quán)使者,又重降曹魏的行徑中便能看出。而公孫淵先后背叛了曹魏與孫吳,反而在進《上魏明帝表》之后被曹叡加封為大司馬,封樂浪公,其爵位比起公孫度更加顯赫。
剛剛封公孫淵為“督幽州領(lǐng)青州牧遼東太守燕王”的孫權(quán)由此可謂受到了平生最大的恥辱,《江表傳》中記錄了孫權(quán)怒氣攻心之下的破口大罵:“朕年六十,世事難易,靡所不嘗,近為鼠子所前卻,令人氣涌如山。不自載鼠子頭以擲于海,無顏復臨萬國。就令顛沛,不以為恨?!睂O權(quán)已然不顧萬金之軀,欲渡海征遼東,此舉又遭到了群臣的反對。陸遜、薛綜、陸瑁等人紛紛上疏,孫權(quán)終于在眾臣的苦諫下作罷。
《三國殺》中的陸遜
稱臣于吳,乞兵北伐
經(jīng)過這一次次反復,公孫淵雖然現(xiàn)實了“使得國恩,保全終始”的目的,但曹魏已經(jīng)不可再信任公孫淵。遼東沒有和平,只有暫時的休戰(zhàn)。景初元年(237年),曹叡派遣幽州刺史毌丘儉等帶著皇帝的璽書征召公孫淵入朝,公孫淵如何能答應,遂再次反叛,發(fā)兵與毌丘儉對峙。毌丘儉在此戰(zhàn)中敗退,但公孫淵已然沒有退路了——曹魏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寬恕公孫淵,而公孫淵亦非久居人下者。就在這一年,公孫淵自立為燕王,改元紹漢,“置百官有司,遣使者持節(jié),假鮮卑單于璽,封拜邊民”,一副天子氣派。
公孫淵雖然改元,但并未稱帝,其年號也是紹漢,有繼承漢室之意。相比于曹魏、孫吳、蜀漢三國,公孫淵在自立方面相當保守。保守的原因,或許是公孫淵自知曹魏名將毌丘儉這一次出征并沒有盡全力,一旦曹魏傾國出擊,以遼東數(shù)萬兵馬絕不是中原大軍的對手。此時此景,公孫淵再次發(fā)揮其“特長”,作出了一件令后世史家咋舌之舉:再次向?qū)O吳稱臣?!稘h晉春秋》記載:“公孫淵自立,稱紹漢元年。聞魏人將討,復稱臣于吳,乞兵北伐以自救?!?/p>
公孫淵之反復無恥,在三國時期可以稱尊。如今公孫淵聽說曹魏將派司馬懿率軍討伐,又欲降吳以自救——孫權(quán)在遭到公孫淵背叛時曾罵“不自載鼠子頭以擲于海,無顏復臨萬國”,意指不將公孫淵的首級取下扔到海中,沒有顏面再以皇帝之位“復臨萬國”,如此憤怒的孫權(quán),會同意公孫淵的再次稱臣嗎?
羊祜更為出名
會。在羊衜(按,此羊衜為孫吳桂陽太守,并非羊祜之父)的勸諫下,孫權(quán)不僅同意公孫淵的稱臣之舉,還言辭懇切地囑咐:“司馬懿所向無前,深為弟憂也。”前一刻還在怒罵公孫淵為“鼠子”,后一刻就能夠稱兄道弟,孫權(quán)的外交手腕和大家氣度,在三國時期也可以稱尊了。
孫權(quán)對司馬懿“所向無前”的評價非常中肯。據(jù)《晉書》所載,司馬懿出兵前曹叡曾問往返需要多久,司馬懿回答得干脆:“往百日,還百日,攻百日,以六十日為休息,一年足矣?!笔聦嵢绱?。景初二年(238年),司馬懿平遼,慨然作歌云:“天地開辟,日月重光。遭遇際會,畢力遐方。將掃群穢,還過故鄉(xiāng)。肅清萬里,總齊八荒。告成歸老,待罪舞陽。”就此,三國時代終于僅剩下三個國家。
司馬懿破襄平后屠城,唯獨將依然被囚禁著的公孫恭釋放。公孫氏對遼東近半個世紀的統(tǒng)治到此結(jié)束,《上魏明帝表》中的“使得國恩,保全終始”八個字,最終與“我王遼東,何永寧也”一道,化成了歷史的塵埃。
結(jié)語
遼東公孫氏政權(quán)滅亡后,雖然遼東由此復歸朝廷,但因其地處偏遠,漢人對其的掌控力反而減輕了許多。雖然有毌丘儉大舉征伐高句麗之戰(zhàn),但三國歸晉后,晉朝對東北亞的控制再不如公孫氏主遼東時期,再之后的歷朝歷代對于此地也大多只實行羈縻統(tǒng)治的政策,漢人在遼東的絕對統(tǒng)治地位,直到明朝都沒有真正恢復,最終還是爆發(fā)了滿清的入關(guān)戰(zhàn)爭。
在三國時期的歷史畫卷中,遼東實在算不上重要的一筆。不過公孫氏經(jīng)營遼東達四代,個中之精彩卻絲毫不亞于中原的三足鼎立。從公孫度稱遼東侯開始,到公孫淵稱燕王,這東北一隅的歷史,不也正是整個漢末歷史的縮影么?曹操在《讓縣自鳴本志令》中曾言“設(shè)使天下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而公孫氏或許正是曹操未能操控的那一方諸侯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