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派克:育兒，就是父母和孩子一起長大
述:羅派克 文：本刊記者 何欣洋
沒有人會比媽媽更了解孩子的需要，沒有人會比媽媽更懂得孩子的情緒。爸爸需要做到“存在”，更需要全力支持媽媽，讓她憑本能做好一個“自然”的母親。
“馬上要晉級人母了，你得多看幾本育兒指南，這些書我覺得不錯，你也買來看看?！?/p>
“你以后生了孩子，我?guī)湍阏疹?，養(yǎng)孩子還得用老方法，你們年輕人沒經(jīng)驗”
“你得多關注一些最前沿的育兒知識，專家怎么說你就怎么做，別總聽你媽你婆婆的?！?/p>
第一次當媽媽，誰都難免會焦慮。別說以后的教育，連喂養(yǎng)方式都拿不準。到底是兩個小時喂一次還是三個小時喂一次?牛奶和母乳可以混合喂養(yǎng)么?孩子哭的時候到底哄還是不哄?孩子為什么總是哭?讓孩子睡單獨的小床還是和自己一起睡……
這方方面面的疑問和糾結(jié)都讓新手媽媽擔心和焦慮，一顆心七上八下，而這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每本育兒書說得都不一樣，而長輩的做法和育兒書上說得又不一樣。到底哪一種才是正確的?到底要通過怎樣的努力，媽媽才能養(yǎng)好一個孩子?
溫尼科特醫(yī)生曾說，最好的母親養(yǎng)育來自于媽媽天然的自我信賴和獨立自信。我十分贊同這個觀點，我不太建議新手媽媽去大量閱讀育兒書，也不贊成她們不斷向周圍的人“取經(jīng)”。因為當一個女人懷孕的那一刻，甚至從她想要這個孩子時，她就已經(jīng)開始在做準備了。她可能會做胎夢，可能會在閑暇時想象，她在懷孕時會以無比敏感的心接收一切與孩子相關的信息。而在她懷胎的這10個月，孩子居住在她的身體里，她也已經(jīng)開始以自發(fā)的方式對孩子進行照顧，比如對話、撫摸和相互感知。所以，沒有人會比媽媽更了解孩子的需要，也沒有人會比媽媽更懂得孩子的情緒。其他人真正需要做的，就是全力支持媽媽，讓她憑本能做好一個“自然”的母親。
當然，也并非所有的女人都能當好媽媽這個角色。溫尼科特曾在書中說過，即使是一個健康且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也會偶爾對自己的孩子產(chǎn)生“憎恨”心理。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生多多少少會給媽媽帶來一些負擔，比如改變媽媽的身材、職業(yè)生涯、家庭生活、性生活以及伴侶的關系等。這些負擔如果加在了一個有心理創(chuàng)傷的媽媽身上，她對養(yǎng)育孩子會更沒有自信。
幾年前，我曾經(jīng)接診過一位女士，她在自己孩子一歲時出現(xiàn)了嚴重的失眠、掉發(fā)等焦慮癥狀，她時時刻刻都感到恐懼，她怕自己不能當一個好媽媽，無法照顧好自己的孩子。她懷疑自己的育兒方式都是錯的，她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用質(zhì)疑和不滿的眼神盯著她看。越是焦慮和恐懼，她越?jīng)]辦法做好，甚至連之前能做好的事都做不到，沖奶粉、量體溫、換尿布處處出錯，偏巧這時她的丈夫抱怨了兩句，她便徹底崩潰了，對著哇哇亂叫的孩子失聲痛哭……
經(jīng)過咨詢，我才得知，這位女士在一歲的時候被母親拋棄過，盡管她很長時間以來一直盡量無視這件事，和普通人一樣戀愛、結(jié)婚、生子，將它埋在心底。但這件事始終是個不定時炸彈，隨時能引爆她心里的脆弱和焦慮，讓她一直苦心經(jīng)營的對育兒的自信土崩瓦解。隨著孩子一歲這個時間節(jié)點的到來，她的潛意識讓她感到不安，繼而產(chǎn)生了不良反應。所以，這樣有心理創(chuàng)傷的媽媽不只需要醫(yī)生為她育兒方面提供技術性的指導，更需要心理咨詢師幫助她治愈過去的心傷，重新找回自信。因為，只有媽媽變得輕松和自信了，才能讓育兒這件事變得愉快。
另外，我個人認為，在育兒領域有很多理念其實并不值得提倡。比如，有人認為，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需要的只是簡單的身體照護技巧，所以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月嫂就可以取代母親的呵護；還有人強調(diào)育兒必須講究整齊清潔、一絲不茍等標準。出于對孩子的關心，大多數(shù)母親往往不會對這些理念提出疑問。但實際上，這些理念是對母親最極端的否定，它們否定了母親天生就會“善盡母職”這件事，它們苛求母親凡事要盡善盡美。孩子們真正需要的，應該是發(fā)自于母親內(nèi)心深處的母性，應該是母親最淳樸、最自然的照護，哪怕這些技巧會稍顯笨拙。
父親有很多角色，但他需要做到的最基礎的一點，就是“存在”。在最初始的育兒階段，父親首先要學著增加存在感，讓孩子感知自己與母親的關系是安全的，因為還有父親這個“守護者”的存在。
同時，父親為孩子展示一個完整人應該是什么樣子的。在嬰兒時期，孩子會把自己和母親一體化，他覺得自己和母親是一體的，那么此時父親的存在就讓孩子看到一個與自己不同的、完整且立體的人類該有的樣子。父親是一個框架，他讓孩子在脫離母嬰共生期后，能夠跟隨著榜樣和框架成長。
再者，父親是不可或缺的，因為他可以讓孩子變得更完整、更成熟。孩子在跟父親相處時，會更多地體驗到社會交往層面的情緒。比如愛恨情仇、競爭合作等，因為父親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一般是引領者的角色，而非照顧者。在傳統(tǒng)的精神分析理論中，父親經(jīng)常是壓抑孩子天性的角色，但在我看來，溫尼科特理論中的父親角色，能夠賦予孩子更完整的色彩。
在中國，男人承擔著賺錢養(yǎng)家的責任，也理所當然地把照顧孩子當做妻子的分內(nèi)之事，所以即便下班回家后他們更喜歡沉浸于自己的空間里，當一個“沉默的父親”。對此，我整合了溫尼科特的思想，想給新手爸爸們以下3條建議：
第一，父親需要做到盡可能地在家。父親的在場對孩子的身心健康非常重要，吃早飯、晚上閱讀、周末體育活動時，父親的在場會讓孩子有安全感，同時父親與母親時不時的互動也會讓母親身心愉悅。
第二，父親需要給母親道德和精神上的支撐。父親要為母親的權威撐腰，并成為在孩子生命中律法與秩序的代言人。其實父親無需始終陪伴在孩子左右，但他的存在能讓孩子感覺到威嚴，并與母親的慈愛形成對比，這便是平衡的教育。
第三，父親要展現(xiàn)給孩子區(qū)別于其他男人的獨特之處。在孩子生命的早期階段，對一切事物都有著強烈的好奇心時，這便是他認識父親的最好時機，男性正面和積極的品質(zhì)可以讓孩子的性格變得陽光，此時的父親最好不要缺席。
曾經(jīng)有一個女孩，她的父親在她出生不久后便與母親離婚，搬出家里。這個女孩在與母親生活的20多年里，內(nèi)心從未有一個完整而立體的男性形象。由于過度渴望父愛，她在成年之后會把接觸的每一個男性都想象得極其完美和慈愛。而事實上，時間一長，當她看到那些男性身上不可避免地暴露出某些缺點后，就會立刻陷入不可置信和無比絕望的情緒里，她開始不停地哭訴、批評、和怨天尤人，感情之路走得非常不順。可以看出，父親的缺位會給孩子今后的人生造成一系列問題。無論是嬰兒時期還是青少年時期，孩子都需要生活中有一個男性參照，這個男性的存在會幫助孩子發(fā)展出與人交往的能力，幫助孩子形成自己的框架。如果這個女孩的父親當時沒有離開，也許她在成長的歲月里就能對現(xiàn)實中的爸爸產(chǎn)生信賴、失望、排斥和接納等種種情緒，在她長大之后，就會更成熟的對待與異性交往這件事，也會過得更幸福。
所以，在孩子年幼時期，父親的存在是不可或缺也不可替代的。要想讓孩子的身心發(fā)展得更健康，父親必須“及時出席”。也許他幫不上特別大的忙，但在育兒初期，他只需讓孩子感覺到父愛“如山”般鮮明且威嚴地存在著，對母親和孩子來說，便是最有效的教養(yǎng)方式了。
當孩子從一個粉粉、皺皺的嬰兒逐漸長大時，他便開始了不斷探索世界的旅程。溫尼科特的理論認為，從某種意義上講，當嬰兒的手從單純地擁抱著母親，到一只手放進嘴里，另一只手抓著別的物體時，這便證明嬰兒開始與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了。
那件物體可能是一條小毯子、一個小玩偶甚至是自己的頭發(fā)，但它代表了嬰兒從一種與媽媽融為一體的融合狀態(tài)，向一種外在、與媽媽分離的狀態(tài)過渡。所以，溫尼科特稱那件物體為“過渡性客體”，它的出現(xiàn)，代表了孩子首次嘗試獨立。當媽媽不在的時刻，孩子會拿“過渡性客體”當作媽媽來安撫自己的情緒。這件物體最終會被游戲和玩具取代，但它的存在證明了孩子的成長。
也就是說，嘗試獨立是一個人從嬰兒時期便會產(chǎn)生的本能。但很多父母卻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們認為孩子永遠屬于自己，永遠依賴自己。在這里，我必須強調(diào)，人類生命的最早階段是絕對依賴時期，因為嬰兒離開了父母的養(yǎng)育是不可能自己存活的，但這個時期相對短暫。人類生命也包含著成長，即從絕對依賴走向相對依賴，這個過程是從斷奶開始的。這時，嬰兒會意識到，媽媽其實是一個外在的客體。之后，他所需要的成長環(huán)境絕不僅僅是媽媽的臂彎中，而是從家庭、學校、團體發(fā)展到社會。如果父母把孩子的成長環(huán)境限制在家庭里，即認為孩子只屬于自己，而否認孩子在其他環(huán)境里要承擔的角色，這是違反成長規(guī)律的。
有一個四歲半的男孩，剛上幼兒園不久，他的媽媽非常想培養(yǎng)他能夠早睡早起的好習慣，于是每天晚上七點鐘便逼著他上床睡覺。為了防止他偷偷開燈玩耍，甚至斷了他房間的電，強迫他睡覺。他的媽媽還想讓孩子數(shù)學學得好，便要求額外加錢，讓幼兒園的老師在午休或者課間抽空兒為孩子補半個小時的數(shù)學課。結(jié)果一個星期過去了，小男孩的脾氣越來越暴躁，甚至出現(xiàn)了尿床的的癥狀。后來經(jīng)過問診得知，這個小男孩的情緒十分焦慮，但他不知道如何能抵御這種情緒，便不自覺地用尿床來對母親嚴苛的管教方式提出抗議。
溫尼科特曾在在論著里說，每個孩子都是帶著自己的想法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他也需要掌控自己的一片小世界。但孩子降生的這個地方畢竟是大人的世界，所以說，孩子的成長就是不斷地在挑戰(zhàn)大人精心構筑、努力維持的那套規(guī)則和秩序。每個父母都很珍惜自己現(xiàn)有的生活方式，但既然你們已經(jīng)決定要這個孩子，且有意愿撫養(yǎng)他長大，那么做出適當讓步的必須是父母。從此，你們需要去適應這個孩子，而不是改變他，讓他來適應你們。
有的父母會經(jīng)常擔心孩子會在課業(yè)上做的不夠好、道德感不夠強，甚至身體不夠健康，因此對孩子的方方面面都嚴加看管，甚至將自己的觀念強加于孩子身上，這樣做的原因不外乎兩點:一是父母對自己不夠自信，他們不相信不優(yōu)秀的自己能夠養(yǎng)育出一個優(yōu)秀的孩子；二是父母過于追求完美，給予孩子過大的壓力，究其根本，孩子的問題都出在父母身上。
所以，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真正需要成長的是父母，最后我必須與大家共享溫尼科特的一個創(chuàng)造性論點---實際上，是孩子將一對戀人變成了父親和母親，也就是說，是孩子創(chuàng)造了家庭。所以，當父母的，應該向孩子這個“家庭創(chuàng)始人”去學習，學習如何慢慢放手，讓孩子飛得更高更快；學習如何在養(yǎng)育孩子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更完整的自己。所謂育兒，不過是大孩子和小孩子一起學習、一起成長的旅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