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30 03:5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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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氏文通句法文化分類：
語法研究《馬氏文通》是中國語言學史上第一部系統(tǒng)的語法著作。作為近代愛國知識分子杰出的代表，馬建忠以他深厚的國學修養(yǎng)，以對多種歐洲古今語言的體悟，以對西方哲學、語言學的洞悉，以對中國傳統(tǒng)語言學的繼承、吸收，通過對比，深入挖掘漢語語法規(guī)律，成就了一部博大精深的煌煌巨著?！恶R氏文通》自1898年刊行以來，經(jīng)歷了百年的世事變遷，褒也好貶也好，仍有學者不斷探討它的內(nèi)涵，它仍是一座巍峨聳立的漢語語法學的高峰。①它不僅奠定了古漢語語法學基礎(chǔ)，同時也奠定了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的基礎(chǔ)。本文探討《馬氏文通》的句法觀。
一、《馬氏文通》[1]中的“句”“讀”和“頓”
1、句 “凡字相配而辭意已全者，曰句?！薄熬湔撸赃_心中之意。而意有兩端焉：一則所意之事物，夫事物不能虛意也，一則事物之情或動或靜也?！保≒24）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一般說，句子是表達一個相對完整意思，有一個獨立語調(diào)的語言交際單位。馬建忠關(guān)于句子的定義是由詞構(gòu)成表達完整意思的語言單位，包括事物（起詞：主語）和事物的情態(tài)（語詞：謂語）兩部分內(nèi)容。馬氏的認識應該說大體是正確的，盡管他沒有提及語調(diào)。在具體的論述中，馬建忠也認為，句子可以沒有主語。（見下文對起詞、語詞的說明）
2、讀 “凡有起語兩詞而辭義未全者，曰讀?！保≒28）從這個定義來看，馬建忠的“讀”是指沒有成句的主謂短語；由于起詞（主語）有時可以省略，（見下）所以，所謂的“讀”實際上就是不做語詞（謂語）的動詞短語?！盎蛴萌缇渲衅鹪~者，或用如句中止詞者，則與名、代諸字無疑；或兼附于起、止兩詞以表已然者，則視同靜字；或有狀句中之動者，則與狀字同工?！保≒28）有時相當于現(xiàn)代語法學偏正復句中的偏句。馬建忠是把“讀”當作一個整體，當作一個與詞構(gòu)句功能相同的句法成分來看待的。
3、頓 “凡句讀中，字面少長，而辭氣應少住者，曰頓。頓者所以便于誦讀，與句讀之義無涉也?！保≒404）馬氏自己列出幾種：起詞有為頓者；語詞有為頓者；止詞、轉(zhuǎn)詞有為頓者；狀語有為頓者，同次有為頓者；言容諸語有為頓者。起詞有為頓者，例如，“伐叛，刑也；柔服，德也”中，“伐叛”、“柔服”兩頓，各為起詞，每頓皆以外動攜其止詞為之。（P404～405）語詞有為頓者：在“今陛下昭至德，開大明，配天地，本人倫，勸學與禮，崇化厲賢，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中，有下劃線的“要皆為語詞，謂之為頓也可，謂之為句也可”。后邊幾類均如此。語法學界關(guān)于《馬氏文通》中把“頓”作為一級語法單位的合理性，多持否定觀點。宋紹年先生認為，“馬氏把那些不便稱作讀的語法成分稱作頓”，“《文通》把那些不能裝進字、詞、次、讀、句理論框架內(nèi)的語法單位統(tǒng)稱為頓。”[2](P78-80)
我們認為，馬建忠自己說得很清楚，頓是“字面少長而辭氣應少住者，……與句讀之義無涉”，頓是以停頓為標志的語音片斷，是韻律單位，與讀不是同一級別、同一性質(zhì)的句法結(jié)構(gòu)單位。
二、《馬氏文通》中的“詞”
“意達于外曰詞?！保≒24）馬建忠關(guān)于“詞”的定義是從意義的表達角度來講的，是句子表意構(gòu)成單位，是句子的構(gòu)成成分，“詞”有時也稱為“辭”?！恶R氏文通》中的“詞”有7種：起詞、語詞、表詞、止詞、轉(zhuǎn)詞、司詞、加詞。
1、起詞 “凡以言所為語之事物者，曰起詞?！薄捌鹫撸q云句讀之緣起也。”（P24）《馬氏文通》中的起詞，即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主語。
2、語詞 “凡以言起詞所有之動靜者，曰語詞?！薄罢Z者，所以言夫起詞也。”（P24）《馬氏文通》中的語詞即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謂語，主要指動詞性謂語。例如“子說”一句，“子”是名詞，是主語，是被說明的對象；“說”，動詞，做謂語，是對主語“子”的陳述。對于主謂關(guān)系，馬建忠認為可以通過提問來證明：“如‘子說’句，‘說’者誰？‘子’也，‘子’為起詞?！印问拢吭弧f’，‘說’其語詞也?！保≒25）馬建忠對于主語的理解，除了在與謂語相對關(guān)系中來理解外，還專門談了主語在句子中的位置；他對主語、謂語以及主謂關(guān)系證明的論述，與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的理解基本一致。馬建忠認為，與主語相比，謂語更重要，在議論性話語、對答性話語、命令性話語和有無句，主語可以省略，“起詞或可隱而不書，而語詞則句讀之所為語，不可不書?！保≒128）他認為這也是漢語的特點之一。此外，馬建忠還認為，句內(nèi)有復指性成分的句首名詞性詞語，也可以看作主語，“句讀內(nèi)有同指一名以為主次、為賓次或為偏次者，往往冠其名于句讀之上，一若起詞然，避重名也?！比纭胺蝾咊?，昔者先王以為東盟主，且在城邦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馬建忠認為，“‘夫顓臾’三字冒起，一若起詞者然?！保≒390）他把這種句首話題性成份看作大主語，“此例為華文所獨”，（P392）把它看作是漢語語法獨具的規(guī)律。與現(xiàn)在的認識基本接近。
起詞和語詞這兩個基本句法成分，馬建忠的界說與具體分析，并不完全不一致。如“河南失火，延燒千余家”，馬建忠的解釋是“‘失火’者，非‘河南失’也，‘于河南失’也。故‘失火’無主，亦記變也?！保≒189）按現(xiàn)在的一般看法，“河南”是主語，而馬建忠是把它看作動作的處所，是轉(zhuǎn)詞；整個句子是無主句，“失”是無屬動字。這說明，這里馬建忠是把主語看作動作的發(fā)出者的。關(guān)于語詞，馬建忠的界說是與起詞相對的動詞性成分，“凡曰語詞，則動字與所其所系者皆舉焉?！保≒405）；而“外動字或為語詞，或為散動，其止詞必位其后?！保≒396）則又是把語詞看作是動詞性謂語的中心語。
3、表詞 “惟靜字為語詞，則名曰表詞，所以表白其為何者，以別于止詞耳?！薄坝只虮碓~不用靜字，而用名字、代字者，亦用如靜字，以表起詞之為何耳。”（P26）《馬氏文通》中的表詞即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形容詞性謂語和名詞性謂語。形容詞謂語如“夫天下非小弱也”中的“小弱”，馬建忠解釋道，“小”“弱”兩個靜字，作“天下”的表詞，“非”是決辭，表示否定性決斷語氣，句末用助字（語氣詞）表示語氣。名詞作謂語如在“（夫執(zhí)輿誰？）子路曰‘為孔丘?！本渲校盀椤笔菦Q辭，參于起表兩詞之間，“孔丘”為表詞。馬建忠認為，“非”“為”等是決辭，表示決斷口氣，不做句子成分。（P26）
4、止詞 “凡名代之字，后乎外動而為其行所及者，曰止詞?！保≒25）止詞是語詞（謂語）中動詞的直接支配成分，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狹義的受事賓語。
5、轉(zhuǎn)詞 “外動行之及于外者，不止一端。止詞之外，更有因以轉(zhuǎn)及別端者，為其所轉(zhuǎn)者曰轉(zhuǎn)詞。轉(zhuǎn)詞例有介字以先焉。介字不外‘于’‘以’‘為’‘與’‘自’，而轉(zhuǎn)詞介字，一視外動之行而各異?！保≒145）轉(zhuǎn)詞包括“言其行之所歸”“言其行之所自”“所向之人”“所在之地”“記其行之所賴”“計時”“記價值、度量、里數(shù)、距度”，如“施政于民”中的“民”，“托其妻子于其友”中的“其友”，“子噲不得與人燕”中的“人”，“柳下惠不以三公易其介”中的“三公”，“此時孟嘗君有一狐白裘，值千金”中的“千斤”，都是轉(zhuǎn)詞。
從馬建忠的說明來看，以動詞為中心，環(huán)繞它的成分有起詞、止詞和轉(zhuǎn)詞。這是構(gòu)成句子的主要句法成分。從與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對應情況來看，轉(zhuǎn)詞對應著狀語和補語，表示動作的對象、時間、處所、比較、度量等意義。（句首的表示時間、地點的詞語，也有看作主語的）
6、司詞 “介字所以聯(lián)實字相關(guān)之義者，而為所聯(lián)者既其所司之詞?！薄胺裁T字為介字所司者，曰司詞。司詞之次，亦為賓次?！保≒28）“象靜后之司詞，猶動字后之止詞，所以足其意也。司詞有直接者，則無介字，否則蓋以‘于’字為介；介以‘以’字者，不習見也。記數(shù)靜字無司詞?！保≒120）馬建忠舉例說，“論為政‘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寡’靜字也。所‘寡’者何？‘尤’與‘悔’，其司詞也。莊逍遙游‘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啤o字。所‘善’者何？‘為不龜手之藥’?！疄椤瘎幼郑鵀樗??！保≒120）馬建忠所謂的司詞，實際上包括兩類，一類是介詞后邊的被支配成分，一類為形容詞后邊的被支配成分；從馬氏認為的“司詞有直接者，則無介字，否則蓋以‘于’字為介”來看，形容詞后邊的被支配成分，前面有有無介詞兩種情況，那么，也可以把沒有介詞的看作是一種變異。這樣，《馬氏文通》中所說的司詞，實際上就是介詞的支配成分。漢語語法學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把介詞后邊的成分叫做“介詞賓語”，它的源頭，可以上溯到《馬氏文通》。
7、加詞 “介字與其司詞，統(tǒng)曰加詞，所以加于句讀以足起語諸詞之意?！保≒28）對這種界定，馬氏并未作展開，而且后邊對加詞的論述，沒有與此相符的。所以，宋紹年先生認為這也許是馬氏的筆誤，是很有道理的。[2](P70)在談同次的時候，馬建忠分析同次的一個類“用如加語”，把“加詞”分作6個小類：（1）凡名、代、動、靜諸字所指一，而無動字以為聯(lián)屬者，如“右丞相陳平患之”中的“右丞相”；（2）凡諸詞相加，所稱雖同，而先后殊時者，如“于汜水主薄，則得故相國今太子賓客滎陽鄭公”中的“故相國今太子賓客”；（3）約指、逐指代字，加于名代諸字之后，以為總括之辭者，如“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中，“‘皆’約指代字，總結(jié)‘若屬’，所指諸人，皆與同次”；（4）凡先提一事而后分陳者，如“晉有三不殆，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其何敵之有”中“‘三不殆’總提，‘國險’‘多馬’‘多難’加詞，歷數(shù)其‘三不殆’也”；（5）起詞止詞后，凡系讀以為解者，如“佗小渠拔山通道者，不可言勝”中的“拔山通道者”；（6）凡動字、名字歷陳所事，后續(xù)代字以為總結(jié)者，如“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道，此謂坐忘”中的“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道”。（P106～109）
通過這些說明可見，《馬氏文通》中的加詞，就是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同位語。
此外，《馬氏文通》中還有一個概念“辭”?！稗o”是句子中表示語氣的成分，“凡以表決斷口氣，概以‘是’‘非’‘為’‘即’‘乃’諸字，參于起表兩詞之間，故諸字名斷辭。……斷辭，一曰決辭?！保≒29），此外，馬建忠把助字也分為“決辭”“詰辭”兩類?！稗o”不是句法結(jié)構(gòu)成分。
三、《馬氏文通》中的“次”
“凡名代諸字在句讀中所序之位，曰次?！保≒27）“次者，名代諸字于句讀中應處之位也。次有四：曰主次，曰偏次，曰賓次，曰同次?！保≒89）但《文通》中列出的次有6個。
1、主次 “凡名代諸字為句讀之起詞者，其所處之位曰主次?！保≒27）“凡句讀中名代諸字之為表詞、起詞者，皆居主次，……間有有名字不為表詞、起詞，而歸入主次者，有三：一、凡呼人對語者，……二、凡慨嘆而呼及名字者，……三、凡題書名碑記者……”（P89～P90）
2、賓次 “凡名代諸字為止詞者，其所處之位曰賓次?！保≒27）除此之外，轉(zhuǎn)詞、司詞也居于賓次：“名代諸字，凡為動字之止詞，與為介字之司詞者，則在賓次……又句讀中，凡名字用以記地、記時、記價值、記度量、記里數(shù)，類無介字為先者，皆可視通賓次。”（P97）“更有名字不為起詞，而置先動字，或言所事之緣由，或言所用之官，或狀形似者，皆可視同賓次?！保≒101）也就是說，句法結(jié)構(gòu)層面的止詞、轉(zhuǎn)詞、司詞都處于賓次。
3、正次 “凡數(shù)名連用而意有偏正者，則正意位后，謂之正次?！保≒27）
4、偏次 “凡數(shù)名連用而意有偏正者，偏者居先，謂之偏次?！薄罢?，對偏而言。凡在主賓次而為偏次所先者，亦曰正次。而以言句讀中所處之位，則仍以主賓為次焉?！保≒27）馬氏舉例解釋說，“漢霍光傳：‘君行周公之事?！鞔?，‘事’者賓次?！隆瘜Α芄窝?，則為正次”。（P28）這樣看來，偏次是名詞性短語中的定語，正次是名詞性短語的中心語。
5、前次；6．同次 “凡名代諸字，所指同而先后并置，則先者曰前次，后者曰同次?！保≒102）“同次云者，猶言同乎前次者。同乎前次者，即所指者與前次所指為一也。凡主、賓、偏三次皆可為同次，則皆得為前次?！保≒102）馬建忠舉例說明，在“足下，中國人”中，“足下”是稱呼對方，“中國人”表示“足下”的來源，“足下”是前次，“中國人”是同次；在“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中，“公子姊”前次，“夫人”其同次，皆在主次，“趙惠文王弟”前次，“平原君”同次，皆在偏次。
馬建忠把同次分為兩類。其一、用如表詞。其中包括：（1）形容詞做謂語，如“其文約”中，“約”是形容詞，與主語“文”同次；（2）名詞或名詞性短語做謂語，如“南冥者，天池也”中，“天池”與“南冥”同次；（3）在謂語中，放在“封”“拜”“稱”“為”“是”后的名詞或形容詞，如“陸生卒拜尉他為南越王”中，“尉他”與“南越王”同次；（4）放在“以”“為”之后，構(gòu)成“以……為……”的兩個名詞同次，如“景帝立，以唐為楚相”中，“唐”與“楚相”同次；（5）形容詞放在動詞前后“以狀起詞”，應與起詞同次，如“內(nèi)史慶醉歸”中，“醉”是描寫“慶”的，所以與“慶”同次；（6）放在“言”“謂”之后，屬于解釋性的詞語，與起詞同次，如“生之謂性”中，“性”與“生”“之”同次。其二、用如加語者。見上邊對加詞的說明。
這樣看來，“同次”主要是指所指對象相同；其次，由于把形容詞（靜字）表示的性質(zhì)看作是依附于名詞的，其形態(tài)與作為被依附者的名詞具有一致性，所以與名詞同次。“前次”是指位次，而“同次”是一種語義所指的相同。
雖然馬建忠自己說，用主次、賓次之類的術(shù)語只是“更立名稱，凡以便于論說而已”；“主賓者，義取對待，亦猶起止之義互相照應耳。故詞分起止者，以言句讀所集之字，而次分賓主者，以言諸字所序之位。其實起詞之于主次，止詞之于賓次，一也。”（P102）其實不然?！恶R氏文通》中的次，其實包含以下3個層次的內(nèi)容：主次與賓次是一個層次。主次與賓次相對；但并不像馬建忠自己解釋的那樣，“止詞之于賓次一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轉(zhuǎn)詞”“司詞”也就等同于“止詞”了。因為止詞屬于賓次，而轉(zhuǎn)詞居于賓次，司詞也居于賓次。所以，可以這樣理解，“主次”相當于屈折語中沒有發(fā)生形態(tài)變化的原形形式，而賓次則是動詞、介詞等支配而有形態(tài)變化的形式。所以，類似屈折語中處于主格、屬格之外的其他形式，馬建忠都把它們歸于賓次。
正次與偏次是一個層次。這是名詞性向心短語中的中心語與定語的關(guān)系。盡管有漢語語法事實分析的依據(jù)，但仍然有屈折語一致關(guān)系的影子。正次與偏次，基本上屬于語法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層次的分析。
前次與同次一個層次。依前所述，主要是從具有所指相同這種語義關(guān)系角度，以及形容詞與名詞具有一致性的形態(tài)角度所作的分析。
綜上所述，盡管馬建忠對于“次”有明確的定義，把“次”解釋成“位次”，還根據(jù)漢語的語法事實，對處于句首的稱呼語沒有像屈折語一樣稱為呼格，也把它看作起詞（主語），但“次”與屈折語“格”的淵源還是比較明顯的。
關(guān)于《馬氏文通》講詞又講次這種現(xiàn)象，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先生認為，是“體系殊欠分明，論述自難清晰”。（《重印〈馬氏文通〉序》）[1]這也基本上是漢語語法學界的一般認識。其實不然。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馬氏文通》中的“次”指的是一種隱性的語法語義關(guān)系，它與句法成分的分析——“詞”的說明，是互相補充的?，F(xiàn)代漢語語法學分析句法結(jié)構(gòu)，有時不也伴隨著諸如“施事”“受事”等語義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的說明嗎？王維賢先生認為，“在馬氏的句法理論中，‘次’在論述‘實字相關(guān)之意’方面是具有獨立作用的。”[3]此說甚是。
四、《馬氏文通》對漢語句法研究的影響
《馬氏文通》中明確作為句法成分（詞）的，有起詞、語詞、表詞、止詞、轉(zhuǎn)詞、司詞和加詞7種，這個體系與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體系并不完全對應，但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體系中的主要句法成分馬建忠都有比較合理的論述。另外，《馬氏文通》中放在其它層面上來論述的概念，如偏次、正次、狀字，其實也都屬于句法成分范疇?！恶R氏文通》不僅以它的科學性奠定了漢語語法學的基礎(chǔ)，而且也以它本身所體現(xiàn)出來的矛盾啟迪著漢語語法學的發(fā)展。對比高校影響較大的3種現(xiàn)代漢語教科書的語法體系和《馬氏文通》的語法體系，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②
體系
句法成分
附：其它
《馬氏文通》
起詞
語詞
表詞
止詞
轉(zhuǎn)詞
司詞
加詞
偏次
正次
狀字
介詞后
形容詞后
胡本《現(xiàn)代漢語》
主語
謂語
形容詞性謂語
名詞性謂語
賓語
狀語
補語
間接賓語
主語
賓語
提示語
同位
語
定語
中心語
狀語
黃廖本《現(xiàn)代漢語》
主語
謂語
動語
形容詞性謂語
名詞性謂語
賓語
狀語
補語
間接賓語
主語
賓語
同位語
定語
中心語
狀語
北大本《現(xiàn)代漢語》
主語
謂語
述語
形容詞性謂語
名詞性謂語
賓語
狀語
補語
間接賓語
主語
賓語
定語
中心語
狀語
五、余論
（一）《馬氏文通》的語言觀
在《后序》中，馬建忠開篇便說道：
荀卿子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以其能群也。”夫曰群者，豈惟群其形乎哉，亦曰群其意耳。而所以群今人之意者則有話，所以群古今人之意者則惟字。傳曰：“形聲相益之謂字?！狈蜃中沃鈴?、曲直、邪正、上下、內(nèi)外、左右，字聲之抑揚、開塞、合散、出入、高下、清濁，其變幻莫可端倪。微特同此圓頂方趾散處于五大洲者，其字之祖梵、祖伽盧、祖?zhèn)}頡，而為左行、為右行、為下行之各不相似而不能群；即同所祖，而世與世相禪，則字形之由圓而方，由繁而簡，字聲之由舌而齒、而唇，而遞相變，群之勢亦幾于窮且盡矣。然而言語不達者，極九譯而辭意相通矣，形聲或異者，通訓詁而經(jīng)義孔昭矣。蓋所見為不同者，惟此已形已聲之字，皆人為之也。而亙古今，塞宇宙，其種之或黃、或白、或紫、或黑之鈞是人也，天皆賦之以此心之所以能意，此意之所以能達之理。（P12）
這段話蘊含著以下幾個樸素而明確的意思，代表著馬建忠的語言觀：
1、語言是用于交際的，語言使人構(gòu)成社會性的群體；
2、文字具有溝通古今的作用，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文字；
3、語言、文字的不同，是人們的不同約定;
4、語言、文字是發(fā)展演化的;
5、具體語言之間存在著差別，不同的語言是可以互相翻譯的；
6、語言是人類的物種特征。
（二）《馬氏文通》的語法思想
1、以普遍語法思想指導漢語語法研究
在《馬氏文通"例言》中，馬建忠說：“各國皆有本國之葛郎瑪，大旨相似，所異者音韻與字形耳?！保≒15）馬氏認為，各種語言的語法具有共同性，因此可以參照希臘、拉丁語法學來建立漢語語法體系：“斯書也，因西文已有之規(guī)矩，於經(jīng)籍中求其所同所不同者，曲證繁證繁引以確知華文義例之所在”（《馬氏文通"后序》。P13）。馬建忠這種做法長期遭到漢語語法學界地批評，認為他是在模仿拉丁語法。實際上，馬建忠是以語法的共性原則為指導（最早指出這點的是許國璋[4]），來進行他的漢語語法研究。他并沒有因為語法的共性而忽視漢語語法的個性，他是在比較中深刻地認識了漢語語法結(jié)構(gòu)，發(fā)現(xiàn)了許多漢語語法的特殊規(guī)律。
2、認識到語法具有穩(wěn)定性和演變性
一般人看到《馬氏文通"序》中說：“上稽經(jīng)史，旁及諸子百家，下至志書小說，凡措字遣辭，茍可以述吾心中之意以示今而傳後者，博引相參，要皆有一成不變之例。”（P10）就認為馬建忠沒有歷史觀點，把不同時期的語料統(tǒng)一處理。其實不然。
一方面，古漢語書面語文言是以古代經(jīng)典為模仿對象的，因而表現(xiàn)出很強的一致性。因此馬建忠這樣取材也是有道理的。另一方面，馬建忠也不是沒有看到語言的發(fā)展，語法的演變，在分析語法現(xiàn)象的細處，我們仔細閱讀就會發(fā)現(xiàn)許多馬建忠對不同時代語法現(xiàn)象差別的關(guān)注，體現(xiàn)出很強的歷史觀。如講代詞“朕”的用法時，馬建忠說，“‘朕’‘臺’兩字，亦發(fā)語者自稱也，書經(jīng)用之。古者貴賤皆自稱‘朕’，秦始皇二十六年定‘朕’為皇帝自稱，臣下不得僭焉，至今仍之。古者‘臣’字亦對人之通稱，非如后世之專指臣下也。”（P44）這種例子不少。
3、以句法為核心來建構(gòu)語法體系
在漢語語法學界，一般都認為《馬氏文通》10卷中除了正名和句讀兩卷外，講詞類的部分占了8卷，是以詞法為中心的。其實不然。在《例言》中，馬建忠開宗明義：“是書本旨，專論句讀”。（P15）之所以花很大篇幅講各種詞類，是因為“句讀集字所成者也。惟字之在句讀也必有其所，而字字相配必從其類，類別而后進論夫句讀焉”。（P15）馬建忠分析各個詞類，都以說明它在句法結(jié)構(gòu)中的作用為主，除了《正名》外，關(guān)于語法成分“詞”，關(guān)于語義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次”的說明，都通過各個詞類及其小類的說明體現(xiàn)出來。以句法為主線，這與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是一致的。
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把句子分成單句、復句兩類；《馬氏文通》中沒有作這種區(qū)分。對于類似現(xiàn)代漢語語法體系中復句的語法結(jié)構(gòu)，馬建忠把其中類似現(xiàn)代語法學中主句的叫句，另外的部分他稱為“讀”。
4、語法語用相結(jié)合
與很多現(xiàn)在的語法著作相比，《馬氏文通》有一個很明顯的優(yōu)點，呂叔湘先生在《重印〈馬氏文通〉序》把它總結(jié)為結(jié)合修辭講語法（P6）。比如，講介字“之”的有無，馬建忠認為與音節(jié)多少有關(guān)：“偏正兩次之間，‘之’字參否無常。惟語欲其偶，便于口誦，故偏正兩奇，合為偶者，則不參‘之’字。凡正次欲求醒目者，概參‘之’字?！保≒91）“又或偏次字偶而正次奇，與偏次字奇而正次字偶者，概參‘之’字以四之。其或偏正兩次皆偶者亦然，不參者非常例也?！保≒92）這可以說是最早講漢語音節(jié)結(jié)構(gòu)對語法的影響的。再如講“同次”時，馬建忠不僅分析同次的構(gòu)成情況，還說明同次的語用價值（“同次之用有三”）：“一、申言以重所事也”；“二、重言以解前文也”；“三、疊言以為警嘆也”。（P102～104）。這與現(xiàn)代漢語語法學中的“三平面理論”有相似之處。這種說明很多，不一而足。
5、重視語法形式
《馬氏文通》比較重視語法形式。如對詞類的劃分，把現(xiàn)代語法學中的形容詞和數(shù)詞劃為靜字，就是因為在文言文中它們能處于相同的語法組合中，語法功能相同；在對句法成分的認識上，馬建忠并沒有完全按界說把主語局限于動作的發(fā)出者，有時把句首的名詞形成分或其他短語也看作主語；在進行句子結(jié)構(gòu)分析時，使用了結(jié)構(gòu)層次分析[5]；為了解釋意義差異，馬建忠還使用了變換分析的方法[6]。等等。
注釋：
①邵敬敏《漢語語法學史稿》（修訂本）認為：“有關(guān)《馬氏文通》的研究，已經(jīng)形成了‘馬學’。”（商務印書館，2006年，P61）此說甚然。在筆者所見的文獻中，研究《馬氏文通》的專著有孫玄?！恶R氏文通札記》（1984年）、王海棻《馬氏文通與中國語法學》（1991年）、宋紹年《〈馬氏文通〉研究》（2004年）等四五種，論文集有張萬起編《馬氏文通研究資料》（1987年）、侯精一主編《〈馬氏文通〉與漢語語法學》（2000年）、姚小平主編《〈馬氏文通〉與中國語言學史》（2003年）3種，后兩種是1998年紀念《馬氏文通》出版100周年所結(jié)集出版的論文集；我們檢索中國知網(wǎng)中國期刊全文數(shù)據(jù)庫“漢語與語言學”目錄，在1996年到2005年10年間，篇名中包含“馬氏文通”的篇目有207篇，而“摘要”中包含“馬氏文通”的篇目則有227篇，也就是說每年研究《馬氏文通》的論文至少有二十幾篇。這當然不是全部。這種現(xiàn)象在漢語語法學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②參見胡裕樹主編《現(xiàn)代漢語》（重訂本），上海教育出版社，1995年，P285～298；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現(xiàn)代漢語》（增訂三版），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P11～49；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代漢語教研室《現(xiàn)代漢語》（重排本），商務印書館，2004年，P280～281。
參考文獻：
[1]馬建忠.馬氏文通[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3. 以下隨文標注頁碼.
[2]宋紹年.《馬氏文通》研究[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王維賢.《馬氏文通》句法理論中的“詞”和“次”的學說[A]. 張萬起編.《馬氏文通》研究資料[C]，北京：中華書局，1987.P172.
[4]許國璋.《馬氏文通》及其語言哲學[A]. 許國璋論語言[C]，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1.P76－94.
[5]王海棻.《馬氏文通》研究百年綜說[A]. 侯精一、施關(guān)淦主編.《馬氏文通》與漢語語法學[C]，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P204～205.
[6]于廣元.試談《馬氏文通》的變換分析[J]. 揚州師院學報，1988.（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