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筍才生黃犢角,
蕨芽初長小兒拳。
試尋野菜炊香飯,
便是江南二月天。
春分前后,福嶼早市上,賣甜筍、春筍的攤子,漸漸的多起來了。
中國人喜歡吃筍。
在古代最早的詞典《爾雅》中,就有“筍,竹萌也,可以為菜肴”的記載。這里的竹萌,泛指竹類初萌的幼芽。
《詩·大雅·韓奕》說:
“其簌維何,維筍維蒲?!?/span>
說的是韓侯初立,得周宣王厚賜,取香蒲嫩芽與竹筍以餞之。能成為周王賞給諸侯的賜品,說明筍在當(dāng)時(shí),已經(jīng)是上好的蔬食了。
到了唐朝,還專門設(shè)立專員管理植竹。
《唐書.百官志》說:
“司竹監(jiān)掌植竹筍,歲以筍供尚食?!?/span>
筍的品種繁多。而且,一年四季都有出產(chǎn)。
按時(shí)節(jié)分,春天破土而出的,稱“春筍”,夏秋時(shí)節(jié)收獲的,稱“夏筍”,冬季藏在土中的稱“冬筍”。但以春筍和冬筍較為珍貴,尤其是春筍,筍體肥大,美味,爽口。
壹丨
中國文人愛竹,也愛筍。李商隱說:
“嫩籜香苞初出林,于陵論價(jià)重如金?!?/span>
于陵,在現(xiàn)在山東鄒平縣東南,竹子稀少,因此,嫩筍尤其珍貴。
蘇東坡說: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東坡先生愛筍是出了名的,后來更有傳誦一時(shí)的“無竹令人俗,無肉令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
鄭板橋畫竹,也愛食筍。他說:
“筍菜沿江二月新,家家廚爨剝春筠。”“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fēng)三月初。”
李漁在《閑情偶寄》中,談到飲食,首推蔬食,蔬食里又首推竹筍。
“此蔬食中第一品也,肥羊嫩豕,何足比肩?”
他概括“蔬食四美”,竹筍都具備了:
“論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潔,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span>
貳丨
春雨之后,竹筍驟發(fā)。
冬筍通身是沒有一點(diǎn)綠色的。只要一露尖,就是春筍了。春筍是已經(jīng)破土而出的,比較好采,所以價(jià)錢不貴。
因?yàn)樗殖渥悖汗S的纖維特細(xì)。潔白光潤,沒有一點(diǎn)瑕疵。古人形容婦女手指之美,常比作春筍。
“秋波淺淺銀燈下,春筍纖纖玉鏡前?!?/span>
春筍不僅細(xì)嫩,而且清脆鮮爽,煎炒煨燉,無不佳妙。楊萬里說:
“可齏可燴最可羹,繞齒簌簌冰雪聲。”
可齏可燴最可羹,說其百搭;繞齒簌簌冰雪聲,說其嫩脆。正因?yàn)榇汗S貴在嫩脆,所以春筍的采收與烹飪,都是有竅門的?!豆S譜》說:
“采之宜避風(fēng)日,見風(fēng)則本堅(jiān),入水則肉硬。脫殼煮則失味,生著刃則失柔。煮之宜久,生必?fù)p人?!?/span>
就是說,春筍采下來,就要馬上避風(fēng)避光保存,經(jīng)風(fēng)吹過的竹筍會變硬變老,遇到水也會變得難咬。
不是馬上下鍋,就不要急著剝殼,切片,味道會跑掉,口感也不好。煮的時(shí)候呢,最好煮久一點(diǎn),否則就有害無益了。
按照中醫(yī)理論,筍的味性是甘、寒、涼的,可以利尿、化熱、消痰,適度的吃一些是沒問題的。
但是小孩子不要吃筍,不好消化。產(chǎn)后、有隱疾的,也不要吃筍。
“筍但能發(fā)病。諸病后、產(chǎn)后均忌之。”
叁丨
春筍的食法很多,正如楊萬里所說,“可齏可燴最可羹”。它與各種肉類烹飪,更加鮮美,炒、燒、煮、煨、燉等皆可。
春筍肉絲,韭菜燒嫩筍,筍尖燒豆腐。油燜筍更非春筍不可。
燒“腌篤鮮”也以春筍為佳。
所謂“腌篤鮮”,是江南的一道名菜,即用鮮豬肉、咸豬肉各等量(瘦肥均勻的五花肉),和毛筍放砂鍋慢燉,味美可口,其鮮無比。
我在《鼓嶺丨蘿卜》一文中,曾經(jīng)說過,一根蘿卜,靠近葉子的部分,味道較甜、辣味較少,宜生吃。
中間部位,辛味及甜味程度相當(dāng),宜燉,煮。最末端的一塊,纖維最多,辛味最濃,宜炒,或油炸。
一支大的春筍,各個(gè)部位鮮嫩程度也是不同的,可分檔食用,各具特色。
筍尖可用來炒食,或作為肉圓、餡心的配料。中部可切成筍片,炒、燒或作為菜肴的配料。根部質(zhì)地較老,可供煮、煨、以及與肉類一起烹湯。
筍是越回鍋越好吃,越嚼越有味道。
煮筍要煮透,這樣既可因高溫分解大部分草酸,又能使菜肴無澀感,味道更鮮美。
竹筍一時(shí)吃不完,可以制作筍干,慢慢地吃。這兩天,小區(qū)樓下臨水的石欄桿上,就有老人在曬筍干。這是很懂得生活的老人。
筍干燒肉是一道美味,下飯最佳。
肆丨
李漁說,燒筍菜崇尚自然。
“素宜白水,葷用肥豬?!?/span>
牛羊雞鴨都不合適。為什么牛羊雞鴨不適合呢?李漁說,因?yàn)檫@些食材本身的味重。
除了牛羊雞鴨,還有香油,這些東西的味道,會搶了筍的風(fēng)頭,使筍的真正美味消失殆盡。
李漁認(rèn)為,筍與肉搭配,筍是主角,肉純粹是為人作嫁衣裳的。筍之所以“能居肉食之上”,僅僅在一個(gè)“鮮”字。
“庖人之善治具者,凡有焯筍之湯,悉留不去,每作一饌,必以和之,食者但知他物之鮮,而不知有所以鮮之者在也。”
周作人也曾說過,春筍即使只用白水煮了,蘸醬油,便有一種“新鮮甜美”的味道。江南人家慣以筍切絲,輔以雪里蕻外加肉絲炒之。吃時(shí)下撮細(xì)面,將其做面澆頭,簡簡單單,就是一道美味。
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給鮮筍起了個(gè)外號,叫“傍林鮮”。
“竹筍盛時(shí),掃葉就竹邊煨熟,其味甚鮮,名傍林鮮。”
而清朝的美食家袁枚,還教人怎么提煉筍中鮮味(筍油)。
在《隨園食單》里,他說:
“筍十斤,蒸一日一夜,穿通其節(jié),鋪板上,如做豆腐法,上加一枚壓而榨之,使汁水流出,加炒鹽一兩,便是筍油?!?/span>
伍丨
三月春,柳稍如豆,最是吃筍佳時(shí)。
山光嵐影,綠波蕩漾,似乎聽得到滿山竹筍嗶啵拔節(jié)的聲音。
福建號稱“八山一水一分田”,群山綿延,竹產(chǎn)豐富,竹筍與筍干更是其重要物產(chǎn)。
福州是個(gè)盆地,左旗右鼓,也是群山環(huán)繞,重巒疊嶂,山色青青。加之浩蕩的閩江穿城入海,四季山珍河鮮海鮮不斷。
這樣的城市,算得上“有福之州”了。
一山山優(yōu)良的竹林,冬去春來,夏逝秋至,都有當(dāng)令竹筍可以嘗鮮。春筍與韭黃竟長,鞭筍與雪藕媲美,冬筍與河鯽爭肥。
清炒甜筍,糟菜筍,紅糟燜筍,油燜筍,筍干燜肉……福州人也是出了名的愛吃筍。
春筍無論是涼拌、煎炒還是熬湯,均鮮嫩清香。筍好吃,而且營養(yǎng)豐富,所含的蛋白質(zhì)中,至少有16種氨基酸。
《名醫(yī)別錄》說它:
“主消渴,利水道,益氣,可久食?!?/span>
食用竹筍,能促進(jìn)腸道蠕動(dòng),助消化,去積食,防便秘。還能防治高血脂、高血壓、冠心病、肥胖癥等病癥。
春筍,匯集了春天的雨露精華。一盤活色生香的筍菜,能把山野的靈秀氣息傳遞給我們,讓食者與天地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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