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中國古代過年包括迎年、賀年、鬧年一系列民俗活動。元霄節(jié)是年節(jié)的高潮，俗稱“鬧元霄”，也是中國的“狂歡節(jié)”，有觀燈、賽燈及各種娛樂盛會活動，彩燈上均裝飾有各種內(nèi)容題材的民俗剪紙。遺憾的是現(xiàn)代扎的彩燈中不僅品種減少，而且運(yùn)用剪紙裝飾的也少見。為讓大家了解、欣賞、學(xué)習(xí)，特選發(fā)我收藏研究的部分彩燈剪紙，并選發(fā)我的專著《中國民俗剪紙史》中有關(guān)元霄節(jié)民俗剪紙的文章說明。
古代元霄節(jié)民俗剪紙
陳竟
隋代開國初年，隋文帝提倡節(jié)儉治國，對元宵節(jié)大鬧燈火禁止頗嚴(yán)。到隋煬帝時，又開元宵節(jié)行樂之端。到唐代時，元霄節(jié)活動盛況空前，尤其是唐玄宗開始，將節(jié)慶娛樂時間放寬到十四至十六日，出現(xiàn)了“燈輪”、“燈樹”、“燈樓”，從王公大臣到庶民百姓無不出門夜游，觀賞那爭奇斗艷的花燈，以致“燈明如晝”、“晝夜不息”、“車馬塞路”。有的人被擠得懸空而起，“有足不躡地浮行數(shù)十步者”?！冻皟L載》描繪睿宗先天二年（公元713年）元霄節(jié)時在安福門外做一巨型燈輪，高二十丈，以絲綢錦繡和黃金白銀作裝飾，燈輪上懸掛花燈五萬盞，奇光異彩，火樹銀花。鄭處晦《明皇雜錄》云∶“上在東都，遇正月望夜，移杖上陽宮，大陳燈影，設(shè)庭燎，自禁中至于殿庭，皆設(shè)蠟燭，連屬不絕。時有方都匠毛順巧思，結(jié)創(chuàng)繒綵為燈樓十二間，高一百五十尺，懸珠玉金銀，微風(fēng)一至，鏘然成韻。其燈為龍鳳虎豹之狀?！薄洞筇菩抡Z》載曰∶“京城正月望日，盛飾燈影之會，金吾馳禁，特許夜行。貴族親戚及下俚工賈，無不夜游?！痹b《燈影》詩亦描繪了唐代元霄節(jié)燈影的盛況∶“洛陽晝夜無車馬，漫掛紅紗滿樹頭。見說平時燈影里，玄宗潛伴太真游?！瘪T贄《云仙雜記》卷四“上元影燈”云∶“洛陽人家，上元以影燈多者為上，其相勝之辭曰∶‘千影’、‘萬影’。”可見唐代影燈很流行。當(dāng)時影燈也稱為“燈影”?！墩f郛》引《影燈記》“建燈樓”條云∶“（唐玄宗）在東都，遇正月望夜，移仗上陽宮，大陣燈影，設(shè)庭燎，自禁中至于殿廷，皆設(shè)蠟炬，連屬不絕?！倍鼗腿硕趁妗度紵粑摹分性啤谩褒埾梢轨n，浮影卷來。”此“浮影”即指燈影。這種燈影，就是“剪影”，當(dāng)燈籠點(diǎn)亮熱氣流動時，能顯出各種旋動的美好影象。這種影燈亦叫“走馬燈”。浙江《西安縣（今衢縣）志》載曰∶“元宵，街市張燈鼓樂。市井家，植竹木為棚，懸燈當(dāng)?shù)馈８约埣糇唏R諸燈，及為龍燈，周行巷陌，士民競觀?！本唧w描述的就是走馬燈。這種旋動的“影燈花”不少是婦人所剪。司空圖《燈花》詩中就寫道∶
姐姐教人且抱娃，逐他女伴卸頭遲。
明朝斗草多應(yīng)喜，剪得燈花自掃眉。
根據(jù)文獻(xiàn)記載，民俗剪紙廣泛應(yīng)用到元宵燈會，大概是在宋代。宋太祖趙匡胤做了皇帝后，下令將原來的元宵節(jié)由三天改為五天，表示“普天同慶”，所以宋代的元宵燈會格外熱鬧起來，觀燈活動成為全民性的娛樂。據(jù)《歲時雜記》、《東京夢華錄》、《武林舊事》諸書記載，兩宋時期的元宵節(jié)，府署、富室或設(shè)山棚，或造燈山、瀑布燈山或巨大的玻璃燈山，山上設(shè)置機(jī)關(guān)，點(diǎn)綴人物亭閣，再插以彩燈千盞，燈火之盛令人目不暇接、美不勝收。民間更是“家家燈火，處處管弦”的情景。宋代制作花燈的材料、樣式遠(yuǎn)勝唐代。制燈的原料除絲綢、彩紙、鳥羽外，還用羊角、琉璃和云母等物，制作的燈品種繁富，著名的燈品有：鏤刻金箔的魚形燈；用皮影手法刻制的羊皮燈；用五色紙及菩提樹葉作成的走馬燈（影燈）；用彩紙刻成花鳥夾于輕綃之中的夾紗燈；用羅帛制成的羅帛燈；用生綃糊成的方燈。王鏊《姑蘇志》載曰：“吳鐙往時最多?；驊壹艏埲笋R于傍，以火運(yùn)動，曰走馬燈?！薄杜f府志》載曰：“彩牋鐫細(xì)巧人物，出梅里，名梅里燈。剡紙刻花竹禽魚，輕綃夾之，名夾紗鐙。”紙燈中最引人興味的是民間婦女巧娃扎成的花燈，上面粘貼各種剪紙花樣，有山水人物花鳥蟲魚，千姿百態(tài)。
宋代皮影藝術(shù)蓬勃發(fā)展，－派興旺?！捌び啊笔怯皿H皮、牛皮、羊皮在清水中浸泡發(fā)軟，再繃到框架上用刀反復(fù)刮削，－直刮到皮子透明，晾干后用來鏤刻影像紋樣。人物、動物皆按關(guān)節(jié)分片雕刻，用染料涂染上色、“出水”燙平，然后用線竿將分片組裝串連成整體形象。皮影戲演出時由民間藝人在燈光“亮幕”后操縱控制線竿，牽動形象，并配合戲腔情節(jié)、打擊樂器，＋分迷人。宋代皇室百姓都愛看皮影戲。
南宋詩人范大成在《燈市行》一詩中寫道：
吳臺今古繁華地，偏愛元宵影燈戲。
春前臘天后好晴，已作街頭作燈市。
疊玉千絲類鬼工，剪羅萬眼人力窮。
詩中提到的吳臺（今蘇州）影燈戲，即是剪紙皮影戲。同時也寫出當(dāng)時剪紙和皮影工藝的精細(xì)。范另有記吳臺“花燈”詩，內(nèi)有句云“燈邊剪紙鳥飛飛”，可見影燈上有剪紙。《宋稗類鈔》記載：時人制“羊皮燈，則鏃鏤精巧，五色妝染，如影戲之法。又有深閨巧娃，剪紙而成。尤為精妙?！薄稏|京夢華錄》亦記載了北宋影戲演出的情況。元宵燈節(jié)，開封城內(nèi)“華燈寶炬，月色華光”，許多街口設(shè)置了“小影戲棚子”。南宋《都城紀(jì)勝》記載：“凡影戲乃京師人初以素紙雕鏃，后以彩色裝皮為之?！薄秹袅轰洝芬嘤涊d：“弄影戲者，汴京初以素紙雕簇，自后人巧工精，以羊皮雕形，用以彩色妝飾，不致?lián)p壞……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蓋亦寓褒貶于其間耳?！笨梢娖び笆窃谒未鷱募艏堄岸葑儺a(chǎn)生。當(dāng)時社會上有“繪革社”，就是屬于皮影戲的社團(tuán)組織。宋代，說書業(yè)非常流行，皮影戲又融合了說書藝術(shù)?！妒挛锛o(jì)原》記載∶“仁宗時，市人有能說三國事者，或采其說，加緣飾作影人，始為魏吳蜀三分戰(zhàn)爭之像?！?/p> 元代的走馬燈比宋代有新的發(fā)展。
謝宗可的《走馬燈》詩曰：
飚輪擁騎駕炎精，飛繞人間不夜城；
風(fēng)鬣追星來有影，霜蹄逐電去無聲。
秦軍夜?jié)⑾剃柍?，吳炬宵馳赤壁兵；
更憶雕鞍年少日，章臺踏碎月華明。
詩中不僅描繪了走馬燈中剪紙人物的疾飛情景，還反映了燈影人物有“火燒赤壁”和“楚漢相爭”項(xiàng)羽焚毀咸陽秦宮的故事。
元代浙江《大德樂清縣志》載曰∶“里社笙歌達(dá)旦，通衢剪彩，與眾共賞，與民同樂。”這里描寫樂清民間元宵佳節(jié)的情景，足見樂清剪紙，在1000多年前就已經(jīng)盛況空前。樂清早期的剪紙依附于民間剌繡工藝，它最初只是起粉本的作用。譬如，帽花、鞋花、肚兜花等，形式單一。后來與元宵節(jié)“龍船燈”、“鰲山燈”、“臺閣燈”采用，發(fā)展為裝飾性強(qiáng)烈的細(xì)紋刻紙，在民間流傳開來，形成獨(dú)特的傳統(tǒng)工藝。每逢新春元宵佳節(jié)，樂清縣村村都扎起“龍船燈”、“鰲山燈”、“臺閣燈”。這種“龍船燈”分為日龍、夜龍和活動首飾龍三種。龍船燈前有龍頭，后有龍尾，全長有4.5米，高3米，寬2米，上面裝有一臺臺綢制的古裝戲曲人物。“鰲山燈”高8米，長5米，寬4米，分為九層，每層閣樓均裝有一臺臺綢制的古裝戲曲人物。“臺閣燈”裝置在龍船上，高7米，長12米，寬2.5米，周身分為60檔，每檔中都裝有古裝戲劇人物，并配以動物。在“龍船燈”、“鰲山燈”、“臺閣燈”上，貼有琳瑯滿目、五彩繽紛的細(xì)紋刻紙和花勝。這些刻紙和花勝，當(dāng)?shù)胤Q之為“龍船花”、“鰲山花”、“臺閣花”。明代延長了上元“燈節(jié)”時日，燈市亦較前代繁榮熱鬧，玩燈賞燈勝于以往。當(dāng)時蘇州閶門內(nèi)吳趨坊、皋橋、中市一帶，燈鋪多達(dá)一百余家；市上彩棚架疊，花燈通張，不見天日，遠(yuǎn)近鄉(xiāng)農(nóng)市民摩肩接踵，燈市盛況空前。明人因汝成《西湖游覽志》中錄有瞿宗吉描寫杭州－帶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的十五首小詩，其中一首寫道∶
香袋交垂八尺高，紅燈影里見絲毫。
旁人總道工夫巧，一月香閨弄剪刀。
這里描述元宵節(jié)前，民間婦女剪紙?jiān)鸁舻那榫啊Ｃ鞔茻舨仕嚾酥?，有個叫夏耳金者，擅以剪彩作為花朵，剪得十分巧妙，外面用透明潔白的冰紗罩上，里面點(diǎn)上燭火，火光內(nèi)映，使得剪紙花卉分外醒目，所謂“有煙籠芍藥之致”（張岱《陶庵夢憶》）。這種“冰紗燈”，也叫“夾紗燈”。據(jù)《蘇州府志》記載∶蘇州有一位彩燈藝人叫趙萼，他也擅長制作這種燈。他先用剡紙剪刻出花竹禽獸的形狀，染上濃淡的色調(diào)，再涂一層蠟在上面，夾到薄紗里面。這種夾紗燈就是不點(diǎn)蠟燭，在太陽光中也可以映出光明瑩澈的花紋，好像從輕煙中看到美麗的花竹和飛舞的禽獸一般。
明代的彩燈十分豐富多彩，除了夾紗燈外，民間還有羊角燈、羊皮燈、料絲燈、走馬燈，等等。這些彩燈上都少不了用剪紙裝飾。浙江《西安縣志》就記載：“元霄，街市張燈鼓樂，市井家，植竹木為棚，懸燈當(dāng)?shù)?，更以紙剪走馬諸燈，及為龍燈，周行巷陌。”明代的燈景十分壯觀，無論是城市，還是鄉(xiāng)村，都是張燈結(jié)彩?！盁羯健薄ⅰ盁襞铩?、“燈舫”，到處皆見，觀燈者人山人海。因此，上元“燈市”不僅成了燈的世界，而且成了民俗剪紙的展示會。
清代元宵燈節(jié)活動時間雖沒有明代十日之久，但仍然十分隆重。各家懸燈于門首，街衢接竹為棚，擊燈其上。各種花燈上用剪紙裝飾。湖北《監(jiān)利歲時氣候記》載曰：“上元至十一日張燈，至十五日尤盛，裁繒剪紙，像人物花果魚龍禽鳥，陳列門首。”《漢口小志》載曰∶“刻翠鏤花，裁運(yùn)綴鳥，極為斗工爭巧?！鼻迦烁饰酢栋紫卢嵮浴酚涊d南京燈彩、剪紙盛況∶“笪橋燈市由來已久，正月初魚龍雜沓，有銀花火樹之觀，然皆剪紙為之。若彩帛燈，則在評事街迤南一帶。五光十色，尤為冠艷。”清代，江南富商豪門為了炫耀和夸富，借元宵燈會之機(jī)不惜堆彩疊翠，裝點(diǎn)門臉。一些大的行業(yè)，如揚(yáng)州鹽行、浙江硤石米行為招攬各地客商和觀燈游客，擴(kuò)大行業(yè)在社會上的知名度，也要大張旗鼓地為本行業(yè)扎制彩燈，這為燈彩剪紙的興盛起到推波助瀾作用。嘉慶《重修揚(yáng)州府志》載曰∶“郡城自十三至十八夜市，架松棚結(jié)幔懸燈其下，觀者踏臂行游，漏盡不休。更有龍燈、花鼓、雜技喧闐。各燈肆斗巧夸奇，更弦人目?！薄堕懦蔷拔锟肌份d曰∶“福州的聞山廟，每年十三至十五，架鰲山，玲瓏飛動，人物花卉，都以裁繒剪綵為之，高掛異樣奇燈。”在爭奇斗妍的花燈中，唯走馬燈精妙絕倫?！堆嗑q時記》描寫：“走馬燈者，剪紙為輪，以燭噓之，則車馳馬驟，困團(tuán)不休，燭滅則頓止矣?！闭憬段靼部h志》載曰：“元宵，更以紙剪走馬諸燈，及為龍燈，周行巷陌，士民兢觀?！睙糁熊囻R、人物追逐不休。其形象有繪畫，也有剪紙。除了走馬燈外，清代的夾紗影燈也很精彩?！陡Ｖ莞尽酚涊d∶“上元夜張燈，自十－日起，至晦日止。十三十四十五尤盛。影燈象人物花果禽魚，裁繒剪紙及琉璃之?！睋?jù)《桐鄉(xiāng)縣志》載曰∶“浙江長興縣沈羽宸，就是乾隆年間擅制夾紗影燈有名的藝人。他制作的夾紗燈特別精致，其人物花鳥，俱有飛動之勢，名揚(yáng)長安城。”山東青州也有人（佚名）會制料絲燈，而且此人會剪紙?？滴跄觊g曹貞吉《珂雪集》中有《燈市嘆》一首，中有云∶
自識雍門到客稀，入眼先看青州土。
料絲五色稱絕倫，鏤空繪影增鮮新。
草野那知此物貴，千金詫我薄游人。
都門好手皆可辨，剪彩迷離驚創(chuàng)見。
邇來頗重米家燈，摹得老蓮舊畫片。
這里所說的“鏤空”、“剪彩”就是剪紙。清代，山西河津一帶元宵節(jié)前后也流行走馬燈，不過當(dāng)?shù)亟小稗D(zhuǎn)燈”，燈面上均飾以各種剪紙圖案。（《中國民間舞蹈集成·山西卷》）遼寧鳳城，寬甸及其它個別地區(qū)的錫伯族民間在年節(jié)期間流行接“笊笠姑姑”的風(fēng)俗，儀式期間都有大量的剪紙及其他民間美術(shù)品制作及參與共同完成這一信仰活動，同時配合著民間歌謠等藝術(shù)形式，在祈請期間，女孩子們圍坐在貼滿剪紙喜花的笊笠姑姑仙位前吟唱歌謠，以圖笊笠姑姑盡快臨凡：“姑姑下山來，十五十六看燈來。梳的什么頭？梳的四散頭，頭上搽著桂花油，龍鳳簪，左右插，珠花，翠花，金銀花。姑姑下山來，十五十六看燈來，下水碗，往上端，白片豬肉一大盤。米兒酒，五花糕，稷子米飯粘豆包。”
年節(jié)期間，山西、甘肅、陜西等地農(nóng)村流行“祭棗山”民俗活動。臘月二十三日送灶神后，農(nóng)婦用發(fā)酵面粉盤成云朵狀，每朵上放紅棗若干枚，然后做成棗山娃娃狀，蒸熟后供獻(xiàn)于天神。特別是在正月初五（俗傳是五路財神生日）和正月十五（俗傳是三官大帝中上元賜福天官的生日），民間敲鑼打鼓祭棗山。家家把棗山娃娃剪紙貼在棗山面人上，然后供在院里，全家拜棗山，叫做“拜天地”，祈祭豐收之年。尤其是正月十五晚上，家家都張燈、燃燭、焚香、放炮，擺上火爐烤棗山，隆重祭祀賜福天官大帝。山西、陜西、內(nèi)蒙一帶還用泥巴塑成火神，堆積煤塊燃燒，點(diǎn)火之前，在煤堆上擺放剪紙祭祀火神。棗山，象征著灶房米面如山一樣高，預(yù)祝來年早獲豐收。元宵烤棗山，燒煤塊，象征著燈火興旺，照得烤得嚇得毒害逃之夭夭，祈求新年平安吉祥。
（節(jié)選自陳竟著《中國民俗剪紙史》，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
龍船燈
鰲山燈
轉(zhuǎn)燈
富貴福到
皮影 天帝下凡
招財童子
鳳戲牡丹
二龍戲珠
富貴長壽
祭祀火神
在煤堆燃燒前擺放剪紙祭祀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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