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人：莫礪鋒
講師簡介：新中國首位文學(xué)博士、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南京大學(xué)中國詩學(xué)研究中心主任，兼任教育部社會科學(xué)委員會委員、教育部高校文化素質(zhì)教育指導(dǎo)委員會委員、教育部中文學(xué)科教學(xué)指導(dǎo)委員會委員、復(fù)旦大學(xué)中國古代文學(xué)研究中心學(xué)術(shù)委員、武漢大學(xué)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中心學(xué)術(shù)委員、中國宋代文學(xué)研究會副會長、中國杜甫研究會副會長、中國陸游研究會會長等職。著有學(xué)術(shù)專著五部，發(fā)表論文百余篇。
內(nèi)容簡介：中華民族有著幾千年的歷史文化，中華文明的遺跡遍布大江南北。這些遺跡記錄了朝代興亡的歷史，見證著山河易主的過程。給人一種凄涼的滄桑感，讓人們久久不能釋懷。這種人類共有的情感，在詩人筆下，產(chǎn)生了一首首傷感悲愴的詩篇，直到今天，讀起來仍然感慨萬千。在詩人的懷古詩中，其中歌詠得最多的就是南京，南京是中國著名的古都之一，有很多朝代都在那里建都，所以南京這個城市有一個特點，可能是其他城市沒有的，就是它有很多別名，它曾經(jīng)叫金陵、秣陵、石頭城、建鄴、建康、白下。它有很多很多的古地名，就是不同的時代，那個地方有不同的地名，因為很多朝代在那里建都。
南京最早一個地名叫金陵，它為什么叫金陵？傳說戰(zhàn)國時候，楚國有一個國王叫楚威王，楚國統(tǒng)治中心地區(qū)是現(xiàn)在湖北、湖南一帶。楚威王走到這個地方，看到這里有王氣，楚威王就不愿意了，他不愿意金陵這個地方出王，所以他就想鎮(zhèn)住這個王氣，他就在南京的山里面埋了黃金，當(dāng)然傳說是鑄了金人，用黃金鑄了人埋在地下，埋在地下干什么？把這個王氣壓住，讓這里出不了帝王。所以改了這個地名，就是金陵，埋黃金的一個山陵。
然后戰(zhàn)國以后，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秦始皇派人在全國各地看，望風(fēng)水。又看到南京這個地方，不得了，看到這里有帝王之氣。秦始皇當(dāng)然不愿意了，他的首都在咸陽啊，怎么能允許這里也出帝王，影響他的統(tǒng)治。所以他就下令，在這里挖，要把這個地脈挖斷，于是就有了我們今天的秦淮河。為什么叫秦淮河？秦朝挖的淮河，人工開出來的，要把這個王脈給挖斷。所以秦始皇就不許這里再叫金陵了，把它改名成秣陵，秣就是喂馬的牧草，就是這個山上只長一些喂馬的草，不是什么金陵。說來也奇怪，后來歷史上凡是在南京建都的王朝都是短命的，所以南京就留下了特別多的古跡，唐代的詩人就在那里寫了很多的懷古詩。那么詩人們在南京懷古的時候，他們懷什么？他們心中感慨什么？
全文：
懷古是人類的一種情感，在唐詩中，懷古詩篇非常多。
山西有一條汾河，汾水向西南方流入黃河。在汾水南岸，有一個地方，漢朝的時候叫汾陰，現(xiàn)在是山西萬榮縣。漢武帝時，在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古代寶鼎，漢武帝很高興，在這個地方修建一個祠堂，祭祀當(dāng)?shù)氐耐恋厣瘛?/span>
漢武帝一生曾五次來到汾陰，但是歷史是變化的，滄海桑田，九百年以后,到了唐代，汾陰沒有了漢朝時的繁榮，成了一個很普通的地方。漢朝的古跡，當(dāng)時的祠堂，也沒有了。
初唐有一個詩人，叫李嶠，路過汾陰的時候，想起當(dāng)年漢武帝五次駕臨，到這里祭土地神，而現(xiàn)在卻成了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放眼望去，看到的只是在陣陣秋風(fēng)中一行行的大雁，從汾水上空向南飛去。于是，他寫了一首詩，叫《汾陰行》。這首詩很長，給大家介紹后面四句：
山川滿目淚沾衣，榮華富貴能幾時，不見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飛
滿眼的山川風(fēng)景很好，看了以后令人傷感，眼淚不禁掉落在衣服上。榮華也好，富貴也好，能有幾天？你看現(xiàn)在汾水上還有什么？只有一年一年的大雁向南飛去。大雁飛過的地方，相對來說人煙比較稀少，這里很冷清，很荒涼。
這首詩，寫出了詩人一種吊古的情懷。在唐朝，這四句詩是非常感人的，唐玄宗，在安史之亂前夕，請歌手來唱歌，就唱這四句，他聽了以后就流淚。
古人的榮華富貴，不能維持長久，今人難道不也是這樣嗎？我今天的榮華富貴，看來也不會長久。安史之亂爆發(fā)后，唐玄宗匆匆西奔，逃到四川，途中再次聽到人家唱這首歌，又一次感動得淚流滿面。這就是唐人對于漢朝留下的這些古跡，所進行的懷古。這些懷古詩，深深地打動了讀者的心。
唐玄宗自己讀李嶠的《汾陰行》，感到傷感，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他本人的事跡也將成為后人懷古的對象。過了九十多年，晚唐詩人杜牧，路過驪山華清池，這是唐玄宗跟楊貴妃休閑享樂的處所，里面有溫泉，現(xiàn)在還在。杜牧寫過一首詩，想起當(dāng)年唐玄宗和楊貴妃，在這里的情景。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登山回望長安，一片錦繡，一個多么繁華的城市，驪山上重重疊疊建滿宮殿，有很多宮門，次第就是一扇門挨著一扇門，都打開了。為什么要把門全部都打開？一騎紅塵，一個人騎著馬從山下飛奔而來，揚起一路塵土。一道一道的門都被打開，為的是讓馬通行無阻。馬從山下飛奔而來，干什么的？是遞送緊急軍事情報嗎？不是。楊貴妃在上面笑，只有她知道這是干什么的，原來是送荔枝的。
據(jù)歷史記載，楊貴妃喜歡吃荔枝。荔枝從樹上摘下來，三天以后，新鮮荔枝的色香味就全沒了。古代沒有冷藏設(shè)備，三天之內(nèi)一定要送到，否則荔枝就不好吃了。當(dāng)時生產(chǎn)荔枝主要在南海沿岸一帶，從那兒摘下來，三天三夜送到長安，送到華清池。一路上是人馬接力，馬不停蹄，前面一匹馬剛到，下面一匹馬接著再跑，不分白天黑夜地跑。
杜甫寫過這樣的詩句：百馬死山谷，到今耆舊悲。為了保證按時把新鮮荔枝送到長安，馬在路上跑死一百多匹，馬死了，人的傷害更慘重。
杜牧十分感慨，他來到華清池，想起當(dāng)年發(fā)生的這些事情，寫下了這首懷古詩。一千多年過去了，杜牧的這首懷古詩，仍然意境悠遠，內(nèi)涵深刻，描摹了那段歷史的悲哀，被后人不斷吟詠。
經(jīng)常被現(xiàn)代人吟詠的唐詩中，還有一首著名的懷古詩，其傳誦頻率之高，幾乎盡人皆知，那么，這是哪一首詩呢？
《登幽州臺歌》，幽州臺是北京南邊的一個古跡。這個臺有很多名稱，又叫燕臺。北京在古代叫幽州，這個地方曾經(jīng)是燕國的地界，所以又叫燕臺。又叫薊（ji）北樓，因為它在河北的北邊。還有一個名字叫黃金臺，陳子昂在公元696年，是他36歲那年，來到幽州，他登上這個臺，很感慨。陳子昂此行是跟隨軍隊來的，有一個將軍叫武攸宜，來征服契丹。那場戰(zhàn)爭是契丹挑起，武則天派兵回擊，陳子昂也跟著來了.
陳子昂是一個懷才不遇之人，非常有見解，他向?qū)㈩I(lǐng)武攸宜提出很多好的建議，可惜人家不聽。我拿出那么多好主意，你不采納，陳子昂感到很失落，他是懷著這樣一種心情登上幽州臺的。
幽州臺，不是一座普通的建筑物，它是跟古代的幾個名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首先是建臺的燕昭王，戰(zhàn)國時，燕國很弱小。燕昭王想發(fā)憤圖強，但是，怎么樣才能使國家強盛呢？他有一個老師叫郭隗，老師對他說：國家要強盛，關(guān)鍵在人才。你要設(shè)法把別的國家的人才吸引過來，燕國就強大了。你修一個臺，把黃金放在臺上，有人才來報名，你就給他一些黃金，重賞他。
郭隗說，如果一時招不到好的人才，你就先招我。燕王說，好，我修黃金臺，拜郭隗為師。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出去，各地人才紛紛而來。著名大將樂毅,還有劇辛等，都是這樣招來的。后來，燕國確實強大了。這就是黃金臺名字的由來。
有為的君主，筑臺招攬人才，使國家強大。陳子昂登上幽州臺，心中萬分感慨，我，怎么就碰不上像燕昭王那樣的君主呢？現(xiàn)在，這個臺已經(jīng)荒涼，根本沒有黃金，我登上來也是白登。他寫了一首詩：
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往前看，看不到古人，像燕昭王，樂毅，他們已經(jīng)遠去。往后看，后面沒有繼承者，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這樣的開明君主。念天地之悠悠，歷史多么漫長，宇宙茫茫無邊，我覺得很孤獨，沒有人賞識我，我的才能得不到發(fā)揮。今天，我登上幽州臺，緬懷燕昭王，緬懷樂毅那樣一批古代的優(yōu)秀人物，抒發(fā)詩人內(nèi)心失落之感。這是一首典型的懷古詩。
可見，懷古詩發(fā)生的背景，一定要有一個古跡，詩人來到這里緬懷歷史，就想寫詩，以表達心中的意念。
可以這么說，中國到處都是古跡，因為我國歷史悠久。我到過美國，在美國一百多年的房子就算是古跡了，門口掛一個牌子。中國歷史有幾千年，一百多年的房子算什么古跡？今天我要給大家介紹的是我生活的城市，南京。
南京是中國著名的古都之一，它有很多別名：金陵，秣（mo）陵，石頭城,建業(yè)，建康，白下。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地名。很多朝代在南京建都，留下的古跡特別多，唐代詩人在這里寫的懷古詩也特別多。
南京最早叫金陵，陵就是山，金是黃金。在戰(zhàn)國時，楚國國王楚威王，他統(tǒng)治的中心區(qū)在現(xiàn)在的湖北，湖南一帶。有一次，楚威王來到現(xiàn)在南京這個地方，發(fā)現(xiàn)這里有王氣，楚王很不高興。他想鎮(zhèn)一鎮(zhèn)這里的王氣，就在南京的山里埋了好多黃金。據(jù)說鑄了金人埋在地下，可以把王氣壓住，讓這里出不了帝王。因此，就把這個地方起名叫金陵。
戰(zhàn)國以后，秦朝統(tǒng)一了全國。秦始皇派了看風(fēng)水的人，在全國各地察看，一走到南京這個地方，看到這里有帝王之氣，秦始皇也不愿意了，就下令在這里挖地，要把這里的地脈挖斷。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秦淮河，就是秦朝人工挖的淮河，這樣把王脈給挖斷了。秦始皇不讓這里再叫金陵，改名叫秣陵。秣是喂馬的草，就是在山上只長一些喂馬的草。這里不是金陵了，是秣陵了，這樣就把王氣給鎮(zhèn)住了。
我不相信風(fēng)水，但是，古人都說這里有帝王之氣，說來也怪，后來歷史上,凡是在南京建都的王朝，都是短命的。從三國時的東吳，到東晉，然后是南北朝的宋，齊，梁，陳，唐末五代的南唐，然后就是明代，到太平天國，到中華民國。除了東晉，大概勉強超過一百年，其他的都只有幾十年，有的甚至只有十幾年。
最有意思的是明朝，本來明朝有兩百多年，接近三百年的歷史，朱元璋開國皇帝，建都南京，但是到了第二代，燕王朱棣，遷都北京，南京作為明朝的首都，又是一個短命的。這跟歷史上埋黃金，挖秦淮河，我不敢說有關(guān)系，但結(jié)果就是這樣。南京始終是一個短命的都城。
這樣，在南京，就上演了太多太多的朝代興亡的故事。唐代詩人到南京寫懷古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地方有王氣，但是短命。劉禹錫有一句詩說，金陵王氣黯然收，是說晉朝的軍隊來消滅東吳，浩浩蕩蕩的水軍從長江上游一路下來，最后攻下石頭城，東吳最后一個皇帝孫浩，舉著白旗出來投降，金陵的王氣就沒了。
當(dāng)李白登上南京郊外鳳凰臺的時候，眺望南京城，他看到，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東吳留下的皇宮，已經(jīng)荒廢，長滿了野花野草，把小路都給埋掉了。晉代留下的那么多大人物的衣冠埋在墳?zāi)估铮闪藲v史的遺跡。
今天，我們到南京旅游，大家會看到，不管是大地名，還是小地名，都是歷史上遺留下來的。每一個地名，都包含著一個傷感的歷史故事。
城外有紫金山，就是鐘山，城墻是石頭城，鬼臉城。紫金山跟石頭城，本來就是形勢險峻，非常雄偉的地方。諸葛亮說，鐘山龍盤，勢成虎踞。鐘山也好，石頭城也好，后代詩人來憑吊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歷代亡國的故事，令人傷感。且不說玄武湖，臺城，秦淮河，烏衣巷，南京的每一處，都是一部興亡史。
劉錫禹寫過五首金陵懷古詩，其中，最有名的一首，叫《烏衣巷》，烏衣就是黑衣服，有一條巷叫烏衣巷，詩中寫道：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秦淮河畔有一條巷子，叫烏衣巷，河上架著的一座橋叫朱雀橋。在六朝，東晉,宋，齊，梁，陳的時候，這里十分繁華，朱雀橋上有一個城樓，上面有兩只大鳥，銅做的，那是由謝安親自修建。烏衣巷在南朝，是門第最高的王，謝兩家居住的地方。
王家，最早出了一個宰相，叫王導(dǎo)。晉元帝登上龍床，舉行開國典禮，就叫王導(dǎo)坐在他身邊，老百姓都說，王馬共天下。東晉天下是誰的？是王家和司馬家的，皇帝姓司馬，簡稱馬。
另一個大戶人家是謝家，在淝水之戰(zhàn)中，東晉取得勝利，在后方運籌帷幄的是謝安，在前方?jīng)_鋒陷陣的是謝玄，都是謝家的人。在整個南朝，王，謝兩家是門第最高貴的人家。用今天的話來說，是高級干部中的高級干部。一條烏衣巷，住著的全是這兩家的人。
大家不要誤會，認為當(dāng)時住在烏衣巷的貴族子弟都穿黑衣服，不是的。在東晉，在南朝，黑衣服是貧賤人家穿的。那為什么叫烏衣巷呢？原來這個地名是古地名，在東吳時代，孫權(quán)修建了石頭城，有一支軍隊駐扎在這里，當(dāng)時下等士兵穿的是黑衣服，所以，這個地方叫烏衣巷。東晉以后，王謝兩家搬到這里來住，地名一直沒有變。
劉禹錫的這首詩，朱雀橋邊野草花，這座東晉南朝繁華時期的橋，現(xiàn)在橋邊上長滿野草野花。烏衣巷口夕陽斜，一縷斜陽照進巷口，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年的繁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以前王謝兩家住的地方，隨著時代的變遷，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貴族聚居的地方了，這里住的全是普通老百姓。燕子年年飛來，以前飛到的是王謝家里，現(xiàn)在是飛到尋常百姓家里。
燕子喜歡在人家的梁上做窩，今年在這里做窩，明年還會回到老地方來做窩。烏衣巷，住的人家變了，但是燕子不變，不管你是富貴人家，還是貧苦人家，每年做窩就飛到這里來。從謝安建朱雀橋，到劉禹錫寫這首詩，相隔有480年。不是說這個燕子480年還活著，燕子是一代又一代，不知換了多少代，它們始終飛來。這個自然現(xiàn)象并沒有變，但當(dāng)年烏衣巷的繁華景象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
感嘆南京城的歷史，我們往往會說，六朝繁華，或者說六代豪華，是說當(dāng)時全國的政治，文化，經(jīng)濟中心，后來降為地方性城市，失取了國都的氣象。吟詠南京的滄海桑田，讓我們現(xiàn)代人感慨萬千！
跟劉禹錫這首詩差不多的，還有一首詩，可能大家都讀過，晚唐韋莊寫的《臺城》，臺城就是南京。韋莊來到南京玄武湖畔的一段古城墻邊，非常感慨,這在六朝時候，是首都的城墻。在一個春雨霏霏的日子里，看到臺城外的玄武湖邊上，到長江邊上的十里長堤，楊柳依依，城墻上的鳥在叫，他感嘆自然依舊，南京仍然是一派春色，但是，六朝的繁華已經(jīng)沒有了。他寫的一首詩，在《唐詩三百首》中，它的標題搞錯了，叫它《金陵圖》，實際上不對，應(yīng)該是《臺城》。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六朝像夢一樣的過去了，只有鳥在城墻上叫，臺城邊上的楊柳不會變，年年發(fā)芽，到了春天楊柳在濛濛煙雨中裊裊地垂著，一派春色。
20年前，我在美國哈佛大學(xué)，聽一位洋教授用英語講唐詩，他講六朝如夢鳥空啼，不停地講一個單詞，crow，crow。Crow是什么？是烏鴉。他為什么老講烏鴉呢？詩中是鳥空啼，沒有烏鴉這個詞。后來才知道，他看的一本《唐詩三百首》是臺灣出版的，印錯了。鳥字的繁體字中間有一橫沒印上。他說這首詩好就好在這個烏鴉的烏字上。
烏鴉是一種什么鳥？全身烏黑，聲音干噪，中國人認為這是一種不吉祥的鳥。當(dāng)年六朝繁華的南京，韋莊來到玄武湖時，在城墻上居然出現(xiàn)一只烏鴉，這是一種什么象征？一只灰暗，衰敗，凄涼的鳥，所以，洋教授說這首詩好就好在這個烏字上。
如果在漢語唐詩中，把鳥空啼改成烏空啼，這首詩就一點味道也沒有了。其實，詩人的意思是，他走到城墻下，看到了春色依舊，大自然沒變，南京依然是鳥語花香，處處聞啼鳥，而不是處處烏鴉在叫。詩人在這里感嘆的是，六代豪華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所以他傷感。這里，我不是批評外國人，而是說，我們在讀懷古詩的時候，要體會詩中所蘊含的情感趨向。
中華大地，處處是古跡，保護古跡的最好辦法是修舊如舊，讓它保持原有的面貌，不要重修一些新的舊古董，那就真正的索然寡味了。
古跡，留給我們的是對歷史的一種緬懷，是對情感的一種寄托，斷墻殘壁,記錄著朝代的興亡，秦磚漢瓦，訴說著歷史的滄桑。來到這里，即使會給我們帶來一些傷感，但依然是一種美好的審美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