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遠
早聽說云南省臨滄市滄源縣翁丁佤寨，距今有400多年的歷史，是中國最古老群居原始部落，是云南省第一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單位和歷史文化名村，臨滄市十大優(yōu)美村寨之一，中國佤族歷史文化和特色建筑保留最為完整的佤族群居村落。2021年2月14日，大年初三，翁丁村發(fā)生火災，105座古建筑中有101座被燒毀，僅4座完好無損。翁丁村燒毀后，滄源佤族自治縣決定把翁丁村佤族文化，歷史、風俗全部復原，經(jīng)過兩年重建，那個被燒毀的翁丁古寨又回到在人們的視野中，村里綠化，古寨規(guī)劃更加科學，并2022年12月28日開放接待游客。
懷著好奇的心情，趁著在滄源縣培訓，培訓方將翁丁佤寨作為現(xiàn)場教學點的機會，我和培訓班學員們乘車前往翁丁佤寨進行了探訪。據(jù)隨車解說員介紹，“翁丁”佤語意為“云霧纏繞的地方”。翁丁佤寨位于云南省臨滄市滄源縣勐角傣族彝族拉祜族鄉(xiāng)，距縣城30多公里，群山環(huán)抱，古樸神秘，海拔1300米左右，年均降雨量1000mm，年均氣溫20℃，占地面積40多畝。有佤族居民100戶500余人，寨子由寨門、神林、寨樁、民居四個要素組成，完整地保留著佤族傳統(tǒng)干欄式茅草頂叉叉房，使用最原始的竹木器具，沿襲父系氏族社會頭人制，是一個將佤族信奉的原始宗教——萬物有靈和南傳上座部佛教、賽瑪教融為一體的自然生態(tài)村。
經(jīng)過大約50分鐘的行程，車子就停在了翁丁村的迎賓門前，不少佤族村民在迎賓門前分列兩排，唱著優(yōu)美動聽的歌歡迎來賓，雖然聽不懂他們在唱些什么，但從村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們?nèi)缁鹨话愕臒崆?。進入迎賓門，幾位村民就用一根小小的木棍蘸上黑色的顏料，在每個游客的眉心點上黑印，送上佤族人的祝福。佤族偏愛黑色，原因是佤族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從事體力勞動的民族，在長期的勞動中，風吹日曬，練就了他們壯實的體魄、頑強的意志，同時也鑄成了他們黝黑的肌膚、黑亮的眼睛，以致形成了對黑色的敬仰與崇拜。
從迎賓門往下走，道路四周古樹參天，濃蔭蔽日，空氣潮濕，頓時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往前一看，在一個斜坡上仍有不少人頭樁，走近一看，每個人頭樁里都裝著一個人的頭骨，有些牙齒還尚未脫落，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禁打起冷戰(zhàn)，渾身涼颼颼的，急忙往坡下飛奔，還差點摔倒在地。
導游告訴我，人頭樁是佤族敬畏感恩亡靈，祈求“神靈”讓地方風調(diào)雨順、歲稔年豐，村寨人丁興旺、吉祥安康的圣地，是部落最為威嚴的地方。人頭樁分公樁和母樁，母樁內(nèi)裝有獵獲的人頭，公樁帶刀護衛(wèi)母樁；人頭樁臉部的“Δ”符號，是天人合一的圖案。1958年滄源境內(nèi)佤族“砍木鼓獵祭人頭”的習俗已被徹底革除。
聽著導游一聲“拉木鼓的祭祀儀式開始了，大家趕快跟我上去”的喊叫，我才從驚魂未定中清醒過來，急急忙忙跟著導游爬上了一個小山坡。這里樹木高大，樹根暴露在外，盤根錯節(jié)，只見所有村民們跪拜在大樹周圍，兩根似拔河用的粗繩牢牢捆綁在粗壯的木鼓上，將游客與村民分開。
儀式開始時，魔巴抬著一個裝有祭祀用品的竹筐緩緩而來，然后蹲在地上跪拜，將泡米撒向一棵神樹的樹樁，另外一人在樹樁擺放祭品，點燃佤族自制的蠟燭，魔巴開始對著樹樁大聲念起咒文，將一只活雞殺了，把雞血淋在木鼓和樹樁上面，然后圍繞著木鼓轉(zhuǎn)了幾圈，手持鐵叉站在木鼓上。村民們分成兩隊，分別拿起拴在木頭上的繩子，跟隨手捧祭祀物品的長老、民族樂器的吹奏者，唱起拉木鼓的歌曲，將木鼓從山上的神林往村寨的廣場上拖。站在木鼓上的魔巴有時也會發(fā)出響亮和有節(jié)奏的呼喊，指揮大家拉動木鼓。樂器的聲音、拉木鼓的歌聲、魔巴有節(jié)奏的呼喊聲，在樹林中、空曠的山谷中回蕩，經(jīng)久不息。
跟隨拉木鼓的隊伍，朝寨子方向走。道路兩旁的木樁上懸掛著很多的牛頭骨，有些牛頭上青苔恣意生長，給人一種古樸神秘的感覺。佤族的圖騰是牛，在木樁上、神樹上、重要的建筑墻上，到處可見碩大的牛頭骨掛上面。道路下面是佤族建蓋在寨子外圍的一家一戶用來儲存糧食的倉庫。
佤族房屋主要用木頭、竹子修建而成，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茅草，糧倉修建在寨子外邊，能確保一旦發(fā)生火災，把最重要的生活物資糧食保存下來，有備無患。
繼續(xù)前行，就到達了寨門。寨門佤語稱“文龍”，是人們進出村寨的通道，是為村寨抵御外敵、災難、邪惡入侵設置的一道防線。寨門由梁柱、門框、門扇、門閂組成，木材結(jié)實、牢固。過去進出寨門要下馬，以示對寨神及寨人的尊敬。未經(jīng)同意外人擅自闖入，就視為入侵。寨門有專人守護，早晨開啟，晚上關閉。寨門關閉后，外人無法進入寨內(nèi)。
每年新米節(jié)前要擇吉日維修，以祈求糧食豐收，寨民安康?，F(xiàn)今的寨門已簡化為木架草頂，只在每年的新米節(jié)到春節(jié)期間擇吉日修繕。當木鼓拉過寨門，進入寨子的廣場后，村民們就圍著木鼓，排成里外兩圈，開始“打歌”。樂手們吹著民俗樂器，村民們邊跳邊唱，感染力很強，不少游客情不自禁加入其中，跟隨節(jié)拍舞動。整個場景盛大而隆重，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觀看完“打歌”的場景，導游就領我們來到了陳列室。陳列室里陳列室著佤族的一些日常生產(chǎn)生活的用具。首先看到的是一臺手工織錦機。佤族織錦分為麻質(zhì)、棉質(zhì)和混合質(zhì)三種，全用腰機坐織編織而成。織者席地而坐經(jīng)線一端縛在樹樁上，另一端系于腰部皮帶上，用若干細竹、木棍按規(guī)律挑起或壓下經(jīng)紗，挑出織孔，用梭引緯穿過織孔拉直，然后用穿過經(jīng)線的梳板將緯線打緊，如此循環(huán)往復，織的速度雖然較慢，但線嚴孔密，質(zhì)量頗好。藍色的一般用來做圍巾，白色的用來做衣服，佤族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用這種織錦機織出來的布縫制而成的。佤族是一個狩獵民族，在陳列室里，我還看到佤族的捕鳥、打獵的工具，蒸飯的甑子，用竹子做成的用來裝米、裝辣椒的竹筒，切菜板、舂臼、石磨等等，生產(chǎn)生活用具一應俱全。
從陳列出來，我們來到了木鼓房。木鼓房里面擺放著一對木鼓，大的為母鼓居左，小者為公鼓居右。佤族人民視木鼓為尊貴而神圣的樂器，把木鼓當作靈物崇拜，認為敲木鼓可以通神靈，驅(qū)邪魔，降吉祥。每當遇有戰(zhàn)爭等緊急事態(tài)時，就用木鼓警示眾人；獵手捕獲虎豹等野獸時，也要擊鼓表達敬意。逢年過節(jié)或宗教祭祀之時，木鼓更是振奮人心的樂器。當人們用大木棒敲打鼓身時，可以發(fā)出四種不同音響，鏗鏘有力，節(jié)奏交錯，形成了一種特定的“鼓語”，木鼓是佤族的重要文化符號。
從木鼓房出來，接著來到了佤王府。佤王府是寨子里最高大的建筑，佤王座椅、槍桿與燭臺都保持著原樣。佤王府有4個火塘，有一個屬于佤王專用。在這里你可以去喝佤族的烤茶，但每次喝時先要倒幾滴在地上，意為敬神送鬼?；鹛恋幕?，日日燃燒，不曾熄滅。佤族崇拜火，每家每戶必有一個火塘，火塘里的火自新年取火后，就要讓火種保存下來，不能熄滅，直到來年新年，再把火滅掉又取新火。取新火時全村共同買一頭小公豬，各家各戶拿一些茶葉米送到村外老人鉆木取火處，各種宗教活動完畢后，各家各戶依次用干柴在燃燒的新火堆里點上火帶回家，各自生起自家的新火?；鹛敛挥没饡r，就用火灰把它埋好，用時再刨開吹吹，佤族置于火塘的鐵三腳是家庭團結(jié)的象征，火塘用的火則是家庭興旺的象征。過去佤族家中的火塘、鐵三腳、炕笆，外人是不能隨便觸動的。
接著我們又來到人頭篼。人頭篼是把獵獲的人頭裝進去用來祭拜木鼓的竹篼。獵頭血祭是佤族過去最著名的祭祀行為，在農(nóng)作物種植或收獲季節(jié)，有以部落為單位，結(jié)合血族復仇獵取仇寨人頭的祭典，包括獵頭、接頭、祭頭和送頭等一套儀式。佤族先民獵獲人頭后，先編制小竹籠，把人頭放進去，再把人頭裝進人頭篼里，用草片蓋起來，立在木鼓房邊祭祀木鼓，以祈求蒼天、鬼神、神靈保佑村寨平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獵頭血祭已經(jīng)絕跡。
離開人頭篼，導游便領著我們進入寨子參觀。進入寨子的道路用石頭和石板鋪砌而成，雖然凸凹不平，但遇到雨天不會泥濘。佤族的茅草屋建筑形式和規(guī)模有兩種，一種是屋頂很矮的單層橢圓形房屋，一種是兩層樓干欄式房屋，下部用來飼養(yǎng)牲畜和堆放雜物，上面是人居住的茅草屋，屋頂上開有天窗。單身成人、成年未婚和孤寡中老年常住第一種房子；另一種就普通家庭住的房子。新婚的夫妻不管有多么富有，結(jié)婚要先住單層的草房，住滿3年后，方能搬到兩層樓的房子里居住。
走著走著，我們寨樁便呈現(xiàn)在我的眼簾。寨樁是佤族的一種圖騰崇拜，位于寨子中央，代表著有人類在這里繁衍生息，最高的那桿是用龍竹制的幡桿，頂部有幾圈竹篾做的飾物，上部插了些刺刺的篾條頭子，既是飾物，又是避邪的物器。篾圈下面，有一尺長的木船，代表著一帆風順，木船下面，有一條木魚，代表年年有余，有船就有水，有水就有魚，預示著全村風調(diào)雨順、萬事大吉。
寨樁
幡桿旁，是棵人高的木塔樁，雕刻粗獷，從上往下第一個木刻是葫蘆把，是佤族生殖崇拜中的男根崇拜，生命之源；第二個木樁是葫蘆身，象征孕婦腹部，是“司崗”孕育生命的容器，梁上的木刻說明佤族生命誕生之源“司崗”的內(nèi)涵，其他則木刻代表了鍋圈、甑子、鐵三角等生活用具。木塔幡桿旁，還有一個木樁，頂上釘了個木盆，這是賧佛用的木盆。桿腳下有個鵝卵石代表著寨心。
每逢節(jié)日吉慶在竹竿上掛一條五尺長的白布幡，家家戶戶都要帶著食物前來供奉，寨樁周圍堆滿了食物，插滿了許多祭鬼神的小三角旗，全村老老少少圍著寨樁載歌載舞共慶一年的豐收，祈求來年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畜興旺等。翁丁村4個不同姓氏住在一起，各個姓氏聚居之間，雖無明顯分開的標志，但哪一姓氏住在哪一片，寨子里面的人清清楚楚。翁丁村寨子里左上方是李家，右上方是楊家，左下方是肖家，右下方是趙家。楊家是這個寨子的創(chuàng)始人，因此這個寨子的頭人都選在楊家。
在寨樁旁邊，還有個女神圖騰樁。它是佤族崇拜的女神“莫偉神”的化身標志，是以刻木記事的方式對司崗里創(chuàng)世史詩的部分傳承和闡釋。圖騰柱由三部分組成：一是頭部，有高舉的雙手、眼、鼻、口；二是頸部，沒有圖案；三是身體，有很多圖案符號：圓點代表天上星星，解釋了佤族分食從天而降的星星肉，而后分家族的故事；斜紋代表著山川和河流，解釋了司崗里傳說中山川河流的形成；燕尾形符號代表了火神燕子；牙形圖案代表了果實和豐收；三角符號代表著不息的火塘，最下端橫和豎條紋代表著能與天神對話的木鼓。
村寨里還有撒拉房，其實就是一個簡易的亭子，這是村寨里的公共場所，佤族青年談情說愛的地方，佤族將談戀愛俗稱為“串姑娘”，在撒拉房“串姑娘”，村里人不會過問，屬于愛情特區(qū)，經(jīng)過若干次串姑娘，小伙看中某位姑娘后，就會送些手鐲、項鏈、梳子、頭巾等禮物給她。如小伙從女孩住的房間窗口扔進禮物，姑娘沒有反扔出來，或者退還禮物的話，小伙便可認定姑娘已對自己情有獨鐘，愿意作為自己的戀人了，之后就能繼續(xù)交往，直至舉行定親、結(jié)婚儀式。
跟著導游繼續(xù)往下走，便到達了佤族的墳地，這里雜草叢生，見不到墳堆。聽到導游說，佤族有一個節(jié)約土地資源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那就是人死了土葬后不留墳堆，到下次埋人的時候有可能挖到舊墓，這時只要把墓穴中的骨頭先揀起，等墓穴完全挖好后再將骨頭置于墓穴底部，或者放在墓穴外即可，絕不會有人說你亂動了祖墳與你理論。佤族人死了，在家里只能存放一天，第二天就要安葬，然后每隔10天供飯1次，連續(xù)3次，30天后不再認墳，這種風俗習慣一直延續(xù)到至今。
順著小路往前走，牛頭樁便出現(xiàn)在眼前。牛頭樁是佤族舉行祭祀活動時，把所剽牛頭掛祭的木樁。每剽一頭牛，要栽一棵牛頭樁，牛頭樁越多，象征著這戶人家財富盛、威望高、權(quán)勢大。同時掛祭牛頭，也表達佤族對牛的崇拜、對牛的懺悔。牛頭樁一般都擺放在寨門或寨子外的樹林里，以便震懾外寨人前來侵犯。
在一個小房子喝過水酒，吃過正宗的雞肉爛飯，品嘗過芭蕉葉包裹的灰色的粑粑后，導游告訴我，翁丁有兩個觀景臺，一個在南面高坡上，一個在神林附近，觀看翁丁佤寨全景，這兩個觀景臺位置最好。導游領著我們走出寨子的后門，來到南面高坡上，登上觀景樓遠望，對面寨子的景色盡收眼底，翁丁佤寨依山而建，層層疊疊，茅草房在陽光的映照下，閃閃發(fā)光，煞是好看。離開觀景臺，不一會，我們就爬到神林附近的翁丁佤寨的最高點。
寨中道路
抬頭望去，神林里面的樹木郁郁蔥蔥，一眼望不到頭。據(jù)說神林里面還有一個祭祀房，逢年過節(jié)或全村有什么大事都要到那里舉行祭祀活動，祈求鬼神保佑全村人平安健康、五谷豐登、人畜興旺等。除魔巴等人能出入神林外，一般人是不能進入的，樹木也從來沒人敢砍，生長得非常茂盛。低頭俯瞰，翁丁佤寨一覽無余，場面壯觀。眺望遠處，山峰連綿不斷，遠山如黛，蔚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天上流動的白云在空中翩翩起舞。藍天、白云、綠樹、茅草房交相輝映，構(gòu)成了一幅美不勝收的絕妙山水畫卷。
盡管多年來，我到過國內(nèi)無數(shù)個的古鎮(zhèn)古村，但還是被翁丁佤寨的原始狀態(tài)所震撼。在現(xiàn)代文明的強烈沖擊下，很難想象在國境之內(nèi)，竟然還有著這么一個神奇、美麗、獨特的地方，邊遠的地理位置和云霧繚繞的深山，讓它依舊保持著那神秘的歷史風貌和原始社會生活的遺跡，它既是佤族歷史、文化的博物館，也是人類社會初期的活化石。翁丁佤寨就這樣活生生地呈現(xiàn)在你的面前，向你微笑，期待你的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