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
注釋
（1）成，《說文》：“成，就也?！奔磳崿F(xiàn)，完成。會意。甲骨文字形，從“|”（即“杵”）。“斧”、“杵”具備就可以做成事情。本義是完成，成就。本章指完成、成就。
（2）若，《爾雅·釋詁》：“若，善也?！奔慈粲许槒牡囊馑?，引申為善，和善?！稜栄拧め屟浴罚骸叭簦樢??！奔错?，順從?！墩f文》：“若，擇菜也。一曰杜若，香艸”。即擇撿菜蔬。另一種說法認(rèn)為，“若”是“杜若”，是一種香草。本章指如同，像。
（3）知，《說文》：“知，詞也?！奔幢磉_(dá)意思的措詞。會意。小篆字形，從口矢。 段玉裁：“識敏,故出于口者疾如矢也。”意思是認(rèn)識、知道的事物，可以脫口而出。本義是知道。本章指明智。
（4）欲，《說文》：“欲，貪欲也?！?nbsp;俗字亦作慾。形聲。從欠，谷（yù）聲?！扒贰北硎居兴蛔悖十a(chǎn)生欲望。本義是欲望，嗜欲。本章指貪欲。
（5）勇，《說文》：“勇，氣也?！奔词谷顺錆M力量的志氣。本作勈，或作恿。形聲。從力，甬（yǒng）聲。從力，與力氣有關(guān)。本義是果敢，膽大。本章指勇敢。
（6）藝，《說文》：“藝，種也?！睍?。甲骨文字形。左上是“木”，表植物，右邊是人用雙手操作。又寫成“埶”，從坴（lù），土塊，從丮（jí），拿。后繁化為“藝”?！八嚒睆摹皫洝保衣?。本義是種植。本章指技能，才能，即多才多藝。
（7）文，《說文》：“文，錯畫也。象交文?！奔唇诲e的筆畫。象交叉的紋案。象形。甲骨文此字象紋理縱橫交錯形?！拔摹笔菨h字的一個部首。本義是花紋，紋理。本章指文飾、修飾。
（8）思，《說文》：“思，容也?！奔窗讶耸路旁陬^腦、心坎。會意兼形聲。從心，從囟（xìn），囟亦聲。囟腦子。古人認(rèn)為心腦合作產(chǎn)生思想。本義是思考，想，考慮。
（9）危，《說文》：“危，在高而懼也。”即人在高處而恐懼。會意。小篆字形上面是人，中間是山崖，下面腿骨節(jié)形。人站在山崖上，表示很高。本義是在高處而畏懼。本章指危難、危險。
（10）授，《說文》：“授，予也?！奔唇o予。會意。從手，從受，受聲。本義是給予，交給。本章通“受”，接受。
（11）忘，《說文》：“忘，不識也?！奔床挥浀?。會意兼形聲。從心，從亡，亡亦聲。本義是忘記，不記得。本章指忘記。
（12）平，《說文》：“平，語平舒也?！奔凑Z調(diào)平舒。指事。小篆字形， 從于，從八?！坝凇笔菤馐茏璧K而能越過的意思，“八”是分的意思，氣越過而能分散，語氣自然平和舒順。本義是語氣平和舒順。本章指語氣平和舒順。
（13）生，《說文》：“生，進(jìn)也。象艸木生出土上?！奔窗l(fā)育進(jìn)展。象草從泥土上長出。會意。甲骨文字形，上面是初生的草木，下面是地面或土壤?！吧笔菨h字部首之一。本義是草木從土里生長出來，滋長。本章指說出，表達(dá)出。
譯文
子路問孔子，什么是學(xué)習(xí)圣賢之道有成就的人?？鬃诱f：“如同臧武仲的明智，孟公綽的不貪欲，卞莊子的勇敢，冉求的多才多藝，再用禮和樂的要求來修飾這四種人格，也可以稱得上成人了?！弊勇穯枺骸艾F(xiàn)在的成人是什么樣子呢？”孔子回答說：“有利益的時候，一定要考慮一下符合不符合道義。國家有危難的時候，就要主動接受命令。先前與人有約不要忘記。要語氣平和舒順地發(fā)表自己的言論。一定要做到這四個方面，也可以稱得上成人了?！?/p>
解讀
子路問成人。本章又提出一個“成人”的概念，不是現(xiàn)代漢語的成年人的意思。我們前面學(xué)過，孔子將人分為庸人、士人、君子、賢人、圣人五個層級。前面了解的“善人”、“有恒者”皆在“士人”之中，就是學(xué)習(xí)夫子之道的還沒有到達(dá)“君子”的完美形式。成人，后人多翻譯為：品德、才德各方面完美的人。南懷瑾認(rèn)為是指人世間的全才。錢穆認(rèn)為是完人，即人格完備之人。我們聽這樣去解釋，似乎是懂了，但是還不知“成人”因何而來？又如何“成”人？如果你是學(xué)佛的，你會明白學(xué)佛是要按照要求一條一條做好的，最后做得像一個學(xué)佛人的樣子。就像有的學(xué)佛的被別人看來，不像一個學(xué)佛人，因為他很多方面沒有做好。而學(xué)習(xí)圣賢之道，孔老夫子是集大成者，是交給我們?nèi)绾螌W(xué)習(xí)的，就是學(xué)道、明道、行道、悟道的一個過程。在學(xué)道時，就是學(xué)出了一個樣子來，這個樣子就是“成人”。成，是成就、完成的意思。因此，成人是在“士人”中有成就的，有條件向“君子”這個門檻跨越了。這話由子路來問孔子，也是合乎情理的，子路沒學(xué)好，又是離老夫子最近的人。
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孔老夫子并沒有用大道理來說明，而是具體說了四個人，通過這四個人人格中最突出的特點，來說明“成人”所具備的品質(zhì)和素質(zhì)。我們學(xué)習(xí)本章，對這幾個人物是需要了解，但是不能把了解人物作為重點，因為需要我們明白是這幾個人的人格特點。若，如同，好像。臧武仲，就是臧紇，魯國的大夫，是臧文仲的孫子，臧宣叔的兒子?！蹲髠鳌は骞辍泛汀蹲髠鳌は骞辍穼λ杏涊d。他的母親是魯宣公夫人穆姜妹妹的女兒，其從小在宮中長大。臧武仲后來得罪了季氏，齊國想饋贈土地召他來齊國，臧武仲以智慧侮辱齊，說打仗不要學(xué)老鼠藏頭露尾，盡說齊的不是，而使齊不饋土地，用這種辦法辭謝。知，明智。意思是，如同臧武仲一樣明智。公綽之不欲。公綽，就是上一章所說的孟公綽。不欲，即不貪欲，有清心寡欲的意思。后人將“不欲”理解為“廉”表達(dá)不完整，因為“廉”多指一個人的行為，而這里的“不欲”是指一個人的人格和修養(yǎng)。意思是說，如同孟公綽的不貪欲。卞莊子之勇。卞莊子，《荀子·大略》和《韓詩外傳》對他的事跡有所記載。戰(zhàn)國時期關(guān)于卞莊子的傳說很多。鄭玄的注釋，認(rèn)為卞莊子是秦國人。從上文的臧武仲、公綽都是魯人，所以卞莊子也應(yīng)是魯國泗水人，與子路同鄉(xiāng)，好勇。卞莊子的母親還在時，三戰(zhàn)三北，他勇猛能擒虎而打仗卻都失敗。后來母親歿后，齊魯交戰(zhàn)，卞莊子三戰(zhàn)三勝，洗雪過去的恥辱，然后死于戰(zhàn)陣。勇，勇敢。意思是說，如同卞莊子的勇敢。冉求之藝。藝，即多才多藝，乃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文武政治都行。意思是說，如同冉求一樣多才多藝。要成為“成人”，必須具備這四個人人格的長處，即是明智、不貪欲、勇敢和多才多藝。但是僅有這四項是不夠的，必須要用“禮”和“樂”來“文”。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一個人的完美人格，必須要有仁心作為“體”，必須要有禮和樂的規(guī)范作為“用”，所以這個“文”就是以“禮樂”為基礎(chǔ)的表現(xiàn)，即人格的修飾和文飾，不過這種表現(xiàn)是自然的，不是造作的，就像一個文章很好的人自然表現(xiàn)出來的文采飛揚。能做到這樣，算不算一個真正的“成人”呢？我們看孔子的說話口氣，是可以成為或者勉強成為的，這就是《論語》的微言大義。“亦”字用在這里有其特殊的含義，孔子說了如此等等，還是用了一個“亦”可以為成人矣的“亦”字。由此可知他認(rèn)為還并沒有完全到達(dá)理想中“成人”的那個程度。所以孔子是說，再用禮和樂的要求來修飾這四種人格，也可以稱得上成人了。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為成人矣。后人對這個“曰”話的人到底是誰，一直爭論不休。若是孔子所說，何必又來一個“曰”字。但這個原因也不能證明不是孔子說的。我們在這里采用是子路所問。這話應(yīng)該是子路又接著問，孔子又接著回答的話。我們從問話搭話的內(nèi)容里可以聽出來。子路聽了半天，覺得很難做到，問：“現(xiàn)在的成人是什么樣子呢？”這里省略了孔子的“曰”，或者是遺漏了。必然，一定要是這個樣子，必須是這個樣子。什么樣子呢？就是下文說的這四個方面。見利思義。與之相反的就是“見利忘義”。有利益的時候，作為修學(xué)圣賢之道的人，一定要考慮一下符合不符合道義，就是該不該拿，該不該得到。按道理說，對仁者來說，對于修學(xué)圣賢之道者來說，對待“利”的態(tài)度就應(yīng)該以孔子說的“不義之富貴，于我若浮云”為標(biāo)準(zhǔn)，連“思”都不要?？鬃訉袢俗霾坏?，說能做到這樣就行。見危授命。危，危難、危險。授，接受。命，即命令。國家有危難的時候，就要主動接受命令。這里的接受命令是主動的，因為你要做“成人”嗎，不能在國家危難的時候被動去做事。久要不忘。久，從前的，先前的。相同的用法有，《管子·度地》：“取完堅，補弊久，去苦惡?！币?，當(dāng)“約”字講。意思是，先前與人有約不要忘記。平生之言。平，《說文》的注釋是“語平舒也”，也就是指語氣平和舒順。生，《說文》的注釋是“進(jìn)也。象艸木生出土上。”即發(fā)育進(jìn)展。象草從泥土上長出。這里指表達(dá)出來說出來。言，指說話，言論，言辭。所以，“平生之言”的意思是，要語氣平和舒順地發(fā)表自己的言論。一定要做到這四個方面，也可以稱得上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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