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國偉
一、現(xiàn)代詩歌的意象:
“意象”是詩歌的基本單位,是意和象融會的復合體,是作者主觀的心意和客觀的物象相凝聚的具象表現(xiàn)。艾青在《詩論》中對意象進行詩意的描繪:“意象:翻飛在花叢,在草間,在泥沙的淺黃的路上,在靜寂而又炎熱的陽光中……它是蝴蝶——當它終于被捉住,而拍動翅膀之后,真實的形體與璀璨的顏色,伏貼在雪白的紙上?!边@段話告訴我們:意象是詩人感覺到并寫入詩中的具體事物。臺灣詩人余光中在《論意象》中也給意象下了一個定義:“所謂意象,即詩人內(nèi)在之意訴之于外在之象,讀者再根據(jù)這外在之象還原為詩人的內(nèi)在之意。”可見,意象是詩歌的靈魂。
意象的類別因分類的標準不同而不同。從創(chuàng)作方法的角度,可將意象分成以下三類:
1.比喻性意象
比喻是詩歌最基本的表現(xiàn)方法之一,比喻的主要任務是使詩歌作品形象化。在詩歌中,用作比喻的意象可稱之為比喻性意象。比喻有明喻、隱喻之別。明喻要求本體與喻體都在詩中出現(xiàn),并在兩者之間加上“如”“似”“若”“像”“仿佛”一類表示比喻的詞語。在明喻中,本體與喻體有某些相似之處,但兩者不是等同關系。
例如:像云一樣柔軟/像風一樣輕/比月光更明亮/比夜更寧靜/人體在太空里
這是艾青看了俄國舞蹈家烏蘭諾娃的芭蕾舞《小夜曲》后寫的詩。比喻中的本體是舞蹈家的“人體”,喻體則是“云”“風”等等。
現(xiàn)代詩歌中的意象,通常使用“暗喻”(或說“隱喻”)和“曲喻”的手法。所謂暗喻,就是把喻體說成就是本體,暗示其相合的特性。至于“曲喻”,就是奇想,奇特而又大膽到幾乎不近情理的聯(lián)想、一般人想象不到的變異的狂想,但是,如果在詩歌中處理得當,反倒可以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驚人效果。
例如: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吹不起半點漪淪
聞一多的《死水》把黑暗的舊中國比作“一溝死水”,全詩是一種隱喻,它以一溝死水比喻那個黏滯得流不動的、漚得發(fā)臭的、完全喪失生命力的社會現(xiàn)實。
2.象征性意象
象征是指借助事物的外在特征,寄寓作家某種深邃的思想,或表達某種富有特殊意義的事理的藝術手法?,F(xiàn)代詩歌中的象征性意象可以表達某種特定的意蘊。
例如:太陽是光明的象征,鴿子是和平的象征,豺狼是殘暴的象征,綿羊是溫順的象征,孔雀是驕傲的象征,玫瑰是美麗的象征,百合花是純潔的象征……
現(xiàn)代詩中,同一個意象在不同詩篇中的象征性可以是不同的。狼可以象征殘暴,但有的場合也可以象征野性、自由不羈等等。所以,現(xiàn)代詩中的意象,其象征性往往是不確定的。從接受美學的觀點看來,可隨著讀者的不同角度、不同背景而轉(zhuǎn)移,可以有不同的解讀方式。
例如,艾青的《礁石》:
一個浪/一個浪/無休止地撲過來/每一個浪都在它的腳下/被打成碎沫/散開/它的臉上和身上/像刀砍過的一樣/但它依然站在那里/含著微笑/看著海洋
這首詩中的“礁石”,顯然是一種擬人(有身體、有腳、站在那里、臉上含著微笑)的象征性的意象。但它究竟象征什么具體的事物,讀者可以發(fā)揮各自的想象力,沒有唯一的、明確的界定。所以說,象征性意象能引發(fā)人們聯(lián)想的多義性、不確定性,開拓出自由想象的空間。
3.描述性意象
寫詩不能事事比喻,處處象征,所以在比喻性意象與象征性意象外,詩人用得最多的還是描述性意象。意象最基本、最普遍的作用還是被詩人用來描述景物與事物,并借以抒發(fā)詩人的思想感情。
例如,徐志摩的代表作《再別康橋》,這首詩是寫詩人在康橋泛舟尋夢,瀟灑而來,又瀟灑而去。詩人展示了一系列描述性意象,有“云彩”“金柳”“夕陽” “波光”“青荇(水草)”“清泉—虹—夢”“星輝—歌—笙簫—夏蟲”……這些意象都圍繞、襯托著“尋夢”的主題,從開始“輕輕的”到結(jié)尾“悄悄的”,從“作別西天的云彩”到“不帶走一片云彩”,展示了詩人無聲勝有聲的“沉默”“沉思”的情感歷程。
二、現(xiàn)代詩歌的語言:
對現(xiàn)代詩歌的語言特點的把握,也是閱讀鑒賞現(xiàn)代詩歌時不容忽視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我們必須準確把握詩歌的語言特點,從解讀其語言入手,進而探究詩歌的意蘊和思想內(nèi)涵。
現(xiàn)代詩歌沖破了舊體詩的格律束縛,語言趨于口語化、散文化,雖然其語言與散文的距離縮短,但它仍具有自己的特點。
1.語序倒置。詩人為了強化某種情感,或由于押韻、節(jié)奏和換行的需要,往往要調(diào)整語序。
如杜運燮的《秋》:
連鴿哨也發(fā)出成熟的音調(diào)/過去了/那陣雨喧鬧的夏季
這里的“過去了,那陣雨喧鬧的夏季”為“那陣雨喧鬧的夏季過去了”的倒置。這樣寫,突出了夏季過去的時間意識。
再如,席慕蓉的《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為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讓我們結(jié)一段塵緣
這里的“如何讓你遇見我/在我最美麗的時刻”,就是“如何讓你在我最美麗的時刻遇見我”的倒置,詩句倒裝后突出了“如何讓你遇見我”的迫切心情。
因此,在解讀現(xiàn)代詩歌的時候,要善于將倒置的詩句還原,以便于把握詩歌的內(nèi)容。
2.成分省略。日常表達中,句子的成分不能隨意地省略,必備的成分必須交代清楚。而在詩歌中,為了使表達更凝練,更簡約,使詩句更硬朗、更堅實,往往省略一些成分,讓讀者自己去體味,去填補詩句的空白。
如舒婷的《神女峰》(第二節(jié)):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人間天上/代代相傳/但是/心/真能變成石頭嗎
這里,詩人將“神女峰”這一陳述對象省略。其意為,詩人對神女峰“人間天上,代代相傳”的“美麗的夢”(神話傳說),卻留給了神女“美麗的憂傷”,進行了歷史反思:“心/真能變成石頭嗎”詩人揭掉了“神”的面紗,將“神”還原為大寫的“人”,和詩的結(jié)尾“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相呼應,凸現(xiàn)了呼喚人性回歸的主題。
3.詞性轉(zhuǎn)變。詩歌中為表情達意的需要,而臨時改變詞性,是很常見的現(xiàn)象。
如聞一多《口供》:
我不騙你/我不是什么詩人/縱然我愛的是白石的堅貞
句中的“堅貞”本是形容詞,在這里轉(zhuǎn)變成了名詞。
又如余光中的《碧潭》寫道:
如果碧潭再玻璃些/就可以照我憂傷的側(cè)影/如果舴艋舟再舴艋些/我的憂傷就滅頂
句中的“玻璃”“舴艋”本為名詞,但在這里,詩人將其用作動詞,其用語新奇,意蘊豐厚。
鑒賞現(xiàn)代詩歌語言時,遇到這類詞性轉(zhuǎn)化的地方,需要仔細品味,因為這往往是作者苦心經(jīng)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