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讓我們糾結萬分、無法跨越的事情,長大之后回頭去看才知道其實只是淺淺的土坡,而那時,脆弱又無助的自己就是翻不過去。那些土坡最終在心里長成了阻礙自己幸福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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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一直以為父親并不愛我,我總覺得父親更疼愛弟弟。父親那時在工廠里上班,每隔一個月左右回來一次,每次回來總會給弟弟帶些小東西,比如糖果,比如水果。有一次我甚至因為偷吃父親給弟弟帶回的杏被父親暴打了一頓。
與此同時,我覺得父親更器重比我大兩歲的四哥,原因是有一年,父親把四哥帶到了他上班的工廠里,讓四哥在鎮(zhèn)上的中學里上了一年學,這讓一直待在小山溝里的我羨慕不已。
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年為了第二天趕路少受些苦,臨行前一晚,我住到了父親上班的工廠宿舍里。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天晚上,父親在睡夢中不斷地呼喚我的名字,那呼喚是那么深情和不舍,我?guī)状味疾铧c掉下淚來。這時的我才明白:原來父親一直都是愛我的,只是沒有表達出來罷了。
但是,在成年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以為父親不愛我,也不器重我,因而感到郁悶之極、失望之極,甚至一度對自己充滿了否定和懷疑。
現在想想,這件讓我當年糾結萬分的事情,不過是一場誤會??蛇@糾結當年實實在在地存在著,并且困擾了我很長時間。我不敢去問母親父親到底愛不愛我,更不敢去問父親,這件事就一直在心底里盤桓著,讓我度過了許多個不眠的夜晚。
我后來常常想,如果父母當時細心一些,是不難覺察到我的情緒的;如果父母稍稍做出一些特別的表示或者說出一兩句安慰的話,我也許就不會那么糾結了??赡菚r的他們在為一大家人的生計發(fā)愁,根本無暇顧及我這個小不點兒糟糕透頂的情緒。再說了,在他們眼里,我這樣一個品學兼優(yōu)、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孩子怎么還會有痛苦和糾結呢?
親子成長,當然意味著親密、陪伴和責任。但在我看來,僅有這些還不夠.我甚至可以說,親子成長,最重要的是了解、理解和支持孩子,在他們最為孤單、困惑、彷徨的時候,為其提供支持,幫助他們化解內心深處的痛苦和無助,唯其如此,大人才算盡到了責任,孩子才能長成一個健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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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關鍵時刻為孩子提供支持和幫助,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因為有些時候,作為父母,你根本不知道甚至不想知道孩子在困惑什么,在為什么感到彷徨,因為什么覺得孤單無助。此時,你的茫然無知或者漠不關心會使孩子面臨的問題雪上加霜。
還是單身的時候,我和朋友們時常聊起小時候的經歷,許多人都表示無法忘懷小時候的痛苦和糾結,無法忘懷遭遇痛苦和糾結時向父母求助不得時的絕望和無助。我們的痛苦和糾結千奇百怪,大人們有時根本想象不到,但它們就出現了,像幽靈一樣地出現了。
同班同學都到了青春期,而自己遲遲不發(fā)育。因為個子矮,經常遭到他人恥笑,于是四處打探增高秘笈,有一次吃了所謂的“靈丹妙藥”,差點釀出事故;
因為成績不好,在學校里被同學嘲笑,因而厭倦上課,時常一個人在上課的時候跑到學校的樓頂上閑逛,有時恨不得從樓頂上跳下來;
在學校里沒朋友,一到吃飯的時候就躲出教室;后來有了朋友,但朋友成績很差,為了維持友誼,不惜和朋友一起掛科,被老師告了狀,回家遭到父親的毒打;
在成年人看來,這些痛苦和糾結,很多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甚至覺得可笑。但對于缺少知識和應對經驗的未成年人來說,這每一件事都是足以困住他們的實實在在的大事。他們想擺脫,卻擺脫不了;想忘懷,卻忘懷不掉。他們向大人求助,可總有些大人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無關痛癢,所以就愛搭不理的。父母的忽視讓他們陷入沒人可以依賴、無資源可以求助的境地。
慢慢的,這些大人眼中的小事,在孩子眼里變成了一座座橫亙在他們面前的大山,怎么也跨不過去。有的人即使跨過去了,心里也滿是傷痕。我認識一些不幸福的成功人士,他們有的害怕挑戰(zhàn),不敢嘗試新的事物;有的隔一段時間就陷入自我貶低的怪圈無法自拔;有的不相信周圍的人,無法開始一段完全投入的感情……我發(fā)現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經驗,那就是在未成年時期遭遇過沒有跨越過去的障礙。
對此,我的前同事GEE曾經有過十分精彩的評論。2009年,我翻譯的兩本小書《自尊男孩手冊》、《自尊女孩手冊》出版,GEE應邀為兩書撰寫評論。在回憶了自己惶惑、孤單的青春期之后,GEE寫下了如下的精辟文字:
一個家長該做什么?現在回想我和妹妹、我的朋友們的青春時代,我知道,我們曾經最需要他們的支持與幫助。許多讓我們糾結萬分、無法跨越的事情,長大之后回頭去看才知道其實只是淺淺的土坡,而那時,脆弱又無助的自己就是翻不過去。那些土坡最終在心里長成了阻礙自己幸福的大山。
在成長的過程中,每一個孩子都會經歷痛苦和困惑,都會面臨人生的危急時刻,都需要大人及時伸出援手??墒?,在現實生活中,太多的父母望子成龍,他們眼里只有分數,只有成功,他們無視孩子的痛苦和困惑,生生把孩子擋在了幸福的門外。
其實,大人們面臨的真正挑戰(zhàn),不在于如何幫助孩子解決困住他們的問題,而在于能否敏銳地覺察到孩子面臨著困境,是否意識到孩子需要我們?yōu)槠涮峁┲С趾蛶椭?。在很多情況下,意識到孩子正面臨著問題和困惑,就意味著問題已經得到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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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時候我還會和當年的朋友們聊家庭教育問題。不過,更多的不是聊當年的我們,而是聊我們的孩子。我驚奇地發(fā)現,在有些人眼里,似乎孩子的生活中只有鮮花和掌聲,只有快樂和歡笑,只有進取和成功。
天啊,這怎么可能?難道他們的孩子沒有困惑嗎?沒有痛苦嗎?沒有心理糾結嗎?
我不信,真的!不管社會發(fā)展到什么時代,學業(yè)、交友、情感、運動、個人成長,等等,所有這些曾經困擾過我們的領域,也一定會困擾今天的孩子,因為這些無疑是個人成長面臨的永恒主題,他們的孩子怎么可能沒有這些方面的痛苦和糾結呢?
我就在想:他們?yōu)槭裁礇]有提及孩子們面臨的痛苦和糾結呢?或許他們的孩子已經處理得很好了,我當然希望是這樣的。
但我也擔心另外的可能:那些年少時痛苦和糾結過的孩子,為人父母以后完全忘了自己當年的情形,現在的他們望子成龍,只關心孩子的身體是否健康、功課是否優(yōu)秀、學業(yè)是否有成、前途是否光明,對除此之外的一切,他們充耳不聞、漠不關心。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們固執(zhí)地認為,表面上健康快樂、學業(yè)表現優(yōu)異、有著光明前景的孩子,不會面臨成長中的困惑和問題。
可我不得不說,如果屬于后兩種情況,那危險可能離我們就不遠了。
毫無疑問,孩子成長過程中會面臨各種各樣的問題和困惑。他們有的為學業(yè)煩惱,有的為融入群體煩惱,有的為情感煩惱,有的為時尚煩惱。正如GEE所說,這些問題和困惑或許只是一個淺淺的土坡,家長幫著推一推,孩子就可能輕輕松松翻越過去,去迎接另一個淺淺的土坡,之后,在家長的推動下,再次翻越過去……長此以往,孩子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最終出落成一個心理健康、陽光自信的人。
相反,如果家長們不聞不問,或者孩子們求助無門,面前的淺淺土坡就可能變成一座座大山,最終會摧毀孩子的自信,破壞他們的激情,削弱他們的積極性和進取心,進而阻礙他們成為心理健康的人,自信進取的人,能正確面對自己和社會的人。
我們都年幼過脆弱無助過,都渴望過父母伸出援手推我們一把,幫我們翻越困住我們的淺淺土坡,我們甚至可能有過被年少時代的困惑和糾結擊倒的經歷,已經為人父母的我們,有什么理由讓孩子們重蹈我們的覆轍?
是的,在這個競爭激烈甚至殘酷的世界,孩子的分數重要,學業(yè)重要,成功重要,但是,沒有健康的身心,那些徒有其表的成功和前景有什么用?
作為父母,我們的目標永遠不應該是培養(yǎng)一個成功但不幸福的孩子,因為缺乏幸福感的人生,再成功再光明也是不值得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