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熟悉作者嗎？
您喜歡這篇作品嗎？
如熟悉和喜歡，就去文后打賞吧！
作者的稿費該發(fā)多少？完全由您來做主
陳彥斌：最后一條哲羅魚
最后一條哲羅魚
老海擎著漁叉蹲守在冰窟窿旁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冰下湍急的河水。冬日的夕陽斜照在冰河上，湍急的河水帶起一串串氣泡，急速朝北流淌。
自打入秋以后，渾濁的河水變得清澈見底，下面的沙礫、卵石和倒木都清晰可見，只是見不到一條魚從下游上來，甚至連一條小魚都看不見，更別說哲羅魚了。每年冬天，老海都到這條河的哲羅灘叉魚，而且從來沒有空過的時候，總能叉到幾條大哲羅魚拖回家里?？山衲?，他來到哲羅灘已經(jīng)第五天了，還是沒發(fā)現(xiàn)一條哲羅魚，不覺暗暗嘆了一口氣：莫非今年冬天，真的要空著雙手回村了？
沒來這里叉魚前，知道他要到哲羅灘去叉哲羅魚，老婆左攔右擋不讓他去，還說：“連漁把式老王都叉不到呢，你還能叉到哲羅魚！”老海實在咽不下那口氣，憑啥老王能叉到，他才能叉到哲羅魚；老王叉不到，他也得空手回去？絕沒有那個道理！他把左攔右擋的老婆扒拉到一邊，拉起裝上冰镩、漁叉和鐵鍬的爬犁，獨自來到了哲羅魚灘——不蒸饅頭也得蒸口氣，說啥也得叉條大哲羅魚抗回家，給老婆睜開眼睛好好地看一看！
來到哲羅魚灘的當天，他在河冰上鑿個冰窟窿，又在上面壘了間小房子，然后便擎著漁叉守候在冰窟窿旁——那間房子很像愛斯基摩人修建的雪屋。不過，那間屋子可不是用雪堆砌的，而是用透明的冰塊搭建起來的冰屋子。白天時，屋子里光線很好，清楚地觀察到冰下的一切。不僅這樣，而且在里面還能生火取暖做飯——在那寒冷的北方冬天，要是在野外過夜沒有火，人可受不了，恐怕等不到半夜就得把人凍僵了。
兩年前的那個冬天，在這兒他曾叉到一條六十多斤的大哲羅魚。那天，他和冰下的大魚搏斗了半個多鐘頭，最后才把哲羅魚從下面拖到了冰上。那年冬天，他在冰屋子里住了二十多天，手腳都生了凍瘡，臉頰顴骨也凍壞了，開始變黑，像個從赤道那邊過來的黑人，又黑又臟，十分難看。盡管那樣，他拖著爬犁碰到熟悉的村里人，還是忙上前跟他們打招呼，而且臉上一直帶著微笑——一個男人只有在最得意時才會露出的那種微笑。但今年恐怕再不會遇到那樣的好運氣了，來到哲羅魚灘已經(jīng)是第五天了，他還沒發(fā)現(xiàn)一條哲羅魚。
當那條哲羅魚出現(xiàn)在漁叉下面時，事先一點預(yù)兆也沒有。甚至當那碩大的黑色魚頭突然出現(xiàn)的時候，他還猶豫了一下，一時弄不清楚突然出現(xiàn)的究竟是不是一條大魚？當時，他只是下意識地把漁叉狠狠地扎了下去，頓時感覺到一陣激烈的掙扎，緊握在手里的漁叉幾乎掙脫出去。
那只不過是場虛驚，漁叉永遠都不可能從他的手里掙脫——漁叉的木柄上系了根指頭粗的繩子，而另外一頭則拴在他的手腕上，除非被叉住的大魚把他拖進冰窟窿里，否則別管多么大的魚也別想掙脫，最后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那條冰下的哲羅魚實在太大了，老海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楚叉中的究竟是條什么魚，泥沙已經(jīng)被攪動起來，下面的河水頓時變得渾濁不堪。他只能憑著手里漁叉的激烈震顫和發(fā)出快要斷裂的咔嚓咔嚓怪叫聲，感覺到被他插中的這條魚確實不小，是一條從沒有碰到過的大哲羅魚。
老海咬緊了牙關(guān)，腮幫子兩邊各鼓起個包，興奮得他的臉都變形了。他半跪半蹲在冰面上，用盡了全身力氣，往冰上拖漁叉。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這種姿勢實在使不上勁兒，繼續(xù)這樣抗衡下去，會吃大虧。他想支撐著站起來，一鼓作氣把冰下的大魚拖上來。于是一邊抓緊漁叉，然后一條腿支撐在冰面上，準備站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那條躲在水下的大哲羅魚朝前猛地一掙，還沒等老海站立起來，一條腿已經(jīng)滑進了冰窟窿，接著系繩子的胳膊也被那條魚拖了下去，使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條腿被拖進了冰窟窿，多半邊身子橫在冰面上，死死地卡在上面，爬不上來，也漏不下去。此刻，老海才有點慌張了，想把套在手腕上的繩子解開，好趕緊爬上來。可那只在冰上的手怎么也夠不到深陷在冰下的手上，更無法解開系在手腕上的繩子，只能無奈地躺在冰上。
“老天爺啊，幫一幫我吧！”老海絕望地躺在冰面上，默默地望著冰屋上的天空，“饒過我這次吧，今后再不來叉魚了！”
不知道是老海的話感動了上天，還是冰下的哲羅魚好像明白了什么，反正不再掙扎了，安靜下來。老海似乎到了一絲希望，悄悄往回收了收被拖進冰窟窿下的手，再次去解開系在腕子上的繩子，想趕緊從那里上來，就可以脫身了。誰知剛一動，哲羅魚隨著猛烈地掙扎起來，他再次被拖成原來姿勢，死死地卡在冰窟窿上。此刻，一個躺在冰面上，一個橫在冰下水里，誰也擺脫不開誰，誰也不能把對方征服——那根拴在漁叉上的繩子，好像似一根絞索，把他們的命運緊緊地系在了一起。
那天，老海還是得救了，一個過路人救他一命。但是從那以后，他再不能下河打漁了，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腳全凍黑了——為了保住性命，在醫(yī)院里截了肢。那天他在哲羅魚灘叉中的那條大哲羅魚，可能是這條向北流淌的河流中最后出現(xiàn)的一條哲羅魚了？從那以后，再沒人在這條河里發(fā)現(xiàn)過哲羅魚。
?。?strong>哲羅，黑龍江出產(chǎn)的一種大型冷水性兇猛的食肉魚，一般個體可長到幾十斤，甚至百十斤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