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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理
    1、師承淵源武藝道藝
    虛無上人法號靈空，五臺南臺卓錫崇峰，花甲兩度其顏尤童，求真訪道三教精通，參贊古易象理禪宗，以術(shù)延命普渡眾生，負荷斯道傳之無窮。
    薛顛本是北方武林大豪李存義弟子，天賦極高，與師兄傅昌榮私下比武失敗，萌生出家之念，去五臺山作了十年和尚。
    象形術(shù)傳自五臺山南山寺的一位和尚，名為靈空上人，又名虛無長老。上人不拘于佛門，旁通儒家、道家，以道家易理與佛家禪法相互參
證，游走二十四省的名山，與隱士交友。
    孔子晚年將儒家修養(yǎng)、治世理念化為了一首古琴曲《幽蘭》，上人將他的百年體悟，化為了簡潔的拳術(shù)，名為“象形術(shù)”。上人獲得了長壽之法，一百二十歲時，等來了一個傳法的徒弟，便是薛顛。
    薛顛是比武失敗、蒙羞出家的形意拳高手，入他的廟中作和尚，是正中下懷。薛顛敗于傅昌榮，反而成
    就了一段大事因緣。
    上人訓(xùn)練了薛顛十年，之后要薛顛還俗，重入武林，將象形術(shù)流傳下去。薛顛對此誠惶誠恐，言“但恐斯道自我得之，復(fù)自我失之?！?
    上人將傳藝任務(wù)交托薛顛，不再培養(yǎng)別的傳人。像薛顛這樣本是武學(xué)高手又在武林有深厚人緣的人，上人也很難再等到一個了。
    薛顛得到了象形術(shù)，害怕象形術(shù)又在他手里失傳，有不良預(yù)感，所以將象形術(shù)落于文字，成書發(fā)行，這是他早早作下的準備。書成于上世
紀三十年代初，二十多年后，薛顛逝世，果然象形術(shù)在世上湮滅。半個世紀過去，因薛顛弟子李仲軒的宣揚，世人才知道有過象形術(shù)一門拳術(shù)。李仲軒生前最后作的事情，是講解象形術(shù)，未講完便辭世了。此次筆者根據(jù)薛顛的原書和李仲軒生前口傳，將象形術(shù)補述完，是勉力而為。
    靈空上人是一位禪師，象形術(shù)有禪宗跡象。象形術(shù)與形意拳同源，形意拳的揚名是在清末，其實古已有之，來源于上古先民，不能將形意
拳的顯世時間，作為創(chuàng)立時間。中華文明源遠流長，神龍莫測。將其中的著名人物，作為創(chuàng)始人，便搶了古之功。
    薛顛將象形術(shù)創(chuàng)立的時間，定為與上古先民發(fā)明文字、創(chuàng)立八卦同時。在傳說中，文字是倉頡發(fā)明，八卦是伏羲所畫，都是在數(shù)萬年以
前的新石器時代，人類文明初建時。
    先民創(chuàng)立象形術(shù)，起初是為了治療病苦。先民發(fā)現(xiàn)以肢體模擬山河鳥獸，可以治病，進而找到了人與自然的奇妙關(guān)系，開啟了智慧。在先
民的實踐中，象形術(shù)成為開悟入道的修煉法。
    薛顛強調(diào)象形術(shù)不是尋常武術(shù)，是“古圣之喻言”。喻就是諭，皇上的話叫圣諭，象形術(shù)比皇上圣諭還尊貴。象形術(shù)簡潔高雅，沒有跳高、折腰的耍弄，是自然的手舞足蹈，不受場地、服裝局限。
    李仲軒李老說象形術(shù)的“象形”后面還有兩個字，為“象形取意”。薛‘顛言：“有象有意，不成妙意；即象即意，不可思議?！?
    動作和精神分崩離析，各逞其能，是不協(xié)調(diào)；動作與精神相互配合，也是下乘；“精神就是動作，動作就是精神”，才是象形術(shù)的路徑。
    薛顛說武術(shù)的真實情況是，四肢軀干可以擊人，發(fā)聲、皮膚也可以擊人，甚至擊人于數(shù)步之外。薛顛自評“言以離奇，實習(xí)則明”——你沒見過，但我練到了。
    象形術(shù)的淵源也有歌訣，如下：
    伏羲畫卦首明陰陽，取之身物卦象昭彰。陰康大舞民體健康，黃帝內(nèi)經(jīng)卻病良方。道家吐納禪定坐忘，孔言天命語極精詳。漢氏華佗象理
闡揚，五禽游戲保人健強。象形取義道啟康莊，命以術(shù)延道以人昌。勿忘勿助至大至剛，精修性命云胡不臧。
    薛顛的口氣之大，說象形術(shù)的先賢有伏羲、陰康、黃帝、孔子、華佗，只是他們沒有將象形術(shù)化為拳，象形術(shù)在他們手中以易經(jīng)、舞蹈、中醫(yī)、吐納禪定的形式流傳下來，現(xiàn)在由我以拳術(shù)的形式流傳。
    視覺開闊，才有文明，一位叫伏羲的上古先民看到地平線，在地上
 
    此照是李仲軒老人生前特意贈送給《武魂》雜志的，未曾在《武魂》雜志上發(fā)表過劃出了一道橫線，這就是最早的象形取意。對外物有感覺，并以人類的方式表達出來，便是象形了。
    在橫線上加了一個點，是太陽在地平線上升起之象，表示白天．無點的橫線表示黑夜。地平線只有白天才能看見，伏羲卻用它表達黑夜，因為有了加點的橫線作對比。不拘于表象，便是取意。伏羲概括了晝夜，華夏人間自此有了智慧。
    西方人認為原始人愚昧，文明是一點點艱難發(fā)展的。中國人則認
  為文明是在瞬間完成的，猶如僧人的開悟，一下就建立了格局，后代的所作所為只是細化而已。伏羲畫了兩道橫線之后，便智慧成熟，并迅速畫給同族人看，一個部落人雨后春筍般開悟，脫離了愚昧。
    看似不可思議，但歷史有重演?？刺扑蔚亩U宗語錄，文明也是輕易完成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了句話，或是作個手勢，此人便開悟了。
伏羲的畫卦和禪宗的“直指人心”類似，都是頓悟。禪宗在印度是小宗派，達摩說漢人有禪宗根器，所以來中國傳禪。為何漢人有禪宗根
器?因為漢文明的誕生是頓悟式的。
    伏羲畫出兩道橫線后，進而又畫了八個符號，概括天地的運行規(guī)律，這個智慧太高了，在工具極其匱乏的情況下，一個原始人怎能完成?
    現(xiàn)代科技依靠工具，工具先進，科技才能先進，但漢族的祖先別有途徑，這條路是“遠取諸物，近取諸身”。將看到的景物與自己的身體相互參照，伏羲不用工具，一樣得出了結(jié)論。
    伏羲令一個叫陰康的人創(chuàng)編舞蹈，名為“大舞戲”。檔次低的舞蹈，將人拘束在身體上，活動來活動去，無非鼓弄出一份性感。人身最顯著的功能是交配，拘于人身，必然走在性感的路數(shù)上。陰康的大舞戲，則是用人體描繪天地萬物，是人與自然的感應(yīng)。大舞戲不能從現(xiàn)存的原始部落去考察，兩者文明的起點不同。
    大禹治水的一個方法是對著洪水跳舞，此舞蹈流傳下來了，道家作法事的步法便名為“禹步”，昆曲的動作與禹步相似。漢文明的藕斷絲
連和源遠流長，均不可思議。
    伏羲命陰康創(chuàng)作大舞戲，為了給民眾治病。活動活動胳膊腿，并不能治病，舞蹈時獲得了天人感應(yīng)，病可自愈。與天地萬物相通，大舞戲所以稱“大”。隋代編輯的醫(yī)書《諸病源候論》，不是中草藥藥方，而是各種舞蹈動作，以某種動作治某種病，是動作的藥方?！吨T病源候論》印證了上古陰康創(chuàng)舞是真實的。
    漢文明的舞蹈理論極為獨特，不是娛樂，是與天地溝通的途徑，并且一開始就創(chuàng)立了一套精確的形式。能治病的舞蹈一定是精確的，沒有對人體深刻的理解和把握，是不會有藥效的。三國時代，陰康創(chuàng)舞的事情重演了一次，華佗創(chuàng)立了五禽戲——模仿五種動物的體操。薛顛
言：“莊子吐故納新，合于呼吸，以求難老，漢華佗氏因而廣作五禽戲(虎鹿熊猿鳥)，運動鍛煉身心，以強精神?！闭J為五禽戲承接了莊子的學(xué)問。
    薛顛自五臺山還俗后，所作的第一本書便講五禽戲的。將受人輕視的五禽戲，上升到性命之學(xué)的高度，招惹世人側(cè)目，就此展現(xiàn)出一條源遠流長的文化脈絡(luò)。

此部講解五禽戲的書名為《金剛圭旨法象(華陀五禽經(jīng))》，武術(shù)大師的出山之作，不談拳術(shù)，卻去搞平民體操——因為他在搏殺技能的背
后，看到了武術(shù)廣闊的淵源，那是漢文明誕生期的靈光。
    民國時期兩度出任天津市市長的張廷諤評薛顛“參會華氏五禽經(jīng)，而得其奧者”，將華佗五禽戲上升為“經(jīng)”的尊貴地位。張廷諤是“一言以興邦”的人，當(dāng)曹錕要懲處閻錫山時，張廷諤去山西考察，然后勸住了曹錕，保住了山西的太平。
    丈夫立世，憑借的是眼光。
    薛顛從民間體操中，看穿了文明。淵源歌訣中，還有“孔言天命語極精詳”，這又是一句迥異常識的話。孔子身在春秋亂世，急于規(guī)范的
是人品道德和社會次序，所以《論語》多談人世，孔子的徒弟都感慨孔子對性命天理談得太少了，留下的話不多。而薛顛認為這不多的話是“少而精”，孔子已經(jīng)把性命天理談透了——真是大逆常識。
    薛顛的徒弟盧克捷對薛顛的描述是“所談皆易理易數(shù)，所演皆象勢象形，全革花勢浮文之俗套。闡揚禪理，發(fā)為武術(shù)，學(xué)者一經(jīng)指授，莫不洞明竅要，不但僅能鍛煉身體，且可由此明心見性?！北R克捷是親受薛顛教導(dǎo)的人，他說薛顛教拳時愛用《易經(jīng)》舉例，并由禪理發(fā)揮拳理。
    象形術(shù)等于禪宗，不但能鍛煉身體，還能明心見性——這句話，盧克捷是不是說得太大了?
    學(xué)了象形術(shù)，技壓群雄，成為天下第一，雖然很傳奇，但畢竟也是武術(shù)份內(nèi)的事，尚可以理解，而練拳卻練成佛了——
    舊時代練武、打仗的人多參禪，民國軍閥靳云鵬、孫傳芳便參禪，在《月溪禪師問答錄》載有他倆與月溪禪師的對話。月溪禪師是民國罕見的大師，死后與六祖惠能一樣，肉身不壞，保存在香港沙田的萬佛寺中。
    靳云鵬問：“心法雙忘尚余塵，一念不生受后有，是什么境界?”
    孫傳芳問：“佛有十惱，六年苦行、孫陀利謗、金槍、馬麥、琉璃王殺釋種、乞食空缽、旃遮女謗、調(diào)達推山、寒風(fēng)索衣、雙樹背痛，既然明心。
    靳云鵬問的是修行的內(nèi)行話，孫傳芳問的是“佛有十件倒霉事，最后因為背痛逝世，為什么明心見性了，還要受報應(yīng)?”一針見血，直搗佛
學(xué)要害，看來軍閥不是一般人可以作的。
    象形術(shù)傳自五臺山和尚，自然帶禪宗風(fēng)貌。通過石頭希遷的《參同契》可以了解禪宗。
    《參同契》：
    “竺土大仙心，東西密相付。人根有利鈍，道無南北祖。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zhí)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囟嗌妫粻栆牢蛔?。色本殊質(zhì)象，聲元異樂苦。暗合上中言，明明清濁句。四大性自復(fù)，如子得其母?；馃犸L(fēng)動搖，水濕地堅固。眼色耳音聲，鼻香舌成醋。然依一一法，依根葉分布。本末須歸宗，尊卑用其語。當(dāng)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當(dāng)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明暗各相對，比如前后步。萬物自有功，當(dāng)言用及處。事存函蓋合，理應(yīng)箭鋒拄。承言須會宗．勿自立規(guī)矩。觸目不會道，運足焉知路?進步非近遠，迷隔山河固。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
    中國的道家、佛家各有一部《參同契》，道家的《參同契》是漢代魏伯陽所作，以周易和丹法相互參照，佛家的《參同契》是唐代石頭希遷所作，以萬物相互參照。
    石頭西遷是六祖惠能的小徒弟，在惠能死后，一天夢到自己和惠能同乘一只大龜，游入深池。此夢令他作了此文。
    文中“回互不回互”一句，說萬象都是佛性的變化，萬象如樹枝，佛性如樹根，千條萬縷總之是一個根源；萬象雖都是一個根源所變，但成形后又各有各的功能，比如人的左右腿分別邁步，才能走起路來。
    萬物本同源——是回互，萬物自有功——是不回互。參究“回互不回互”，便是禪法了。明心見性，是見到自己與萬物同根同源的，石頭與六祖同乘大龜，便是比喻此理。
    眾人與佛祖也是一個根源，不過眾生沒有覺悟，佛祖覺悟了。佛法不是佛發(fā)明的，而是世界的真相。禪宗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直指什么?指著你，告訴你：“你就是佛?！?
    你就是佛——你能看能聽的這個功能就是佛性，孫悟空七十二變、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這種驚天動地的功能和你每天刷牙洗臉、穿衣吃飯的功能是一個功能，只不過他能力大神奇，你能力小平凡。
    現(xiàn)在有什么?現(xiàn)在有你。要想七十二變，先體會穿衣吃飯。
    禪宗直接向你指出了佛性，原來成佛是頃刻而成的。但人的習(xí)氣太重，喜歡求繁瑣不喜歡簡單的，越神秘越相信，人生就是一場舍近求遠的游戲。
    石頭希遷的《參同契》明白告訴你“當(dāng)言用及處”，空談萬物皆具佛性的道理是不行的，每一物都有獨特的功能，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性格，每件事都有其獨特的情景，作為禪師要抓住獨特，方能啟發(fā)人開悟。
    石頭見弟子藥山在打坐，問：“你在作什么?”
    藥山：“什么都沒作?！?
    石頭：“你不是在打坐么?”
    藥山：“打坐是有事作，我是什么事都沒作!”
    石頭：“你沒作什么?”
    石頭不是在談玄理，而是抓住一個具體的打坐，來啟發(fā)弟子，直到藥山答出：“千圣亦不識”的名句，石頭方認可了他。
    千圣亦不識——不知道，古往今來的圣人都不知道——這說的是反話，意思是圣人們知道。把問題從自己一個人身上，牽扯到古往今來的圣人身上，說明了眾生共有的佛性。
    石頭希遷的《參同契》探索萬象與佛性的關(guān)系，借具體事件來明心見性。象形術(shù)的五法八象，十三組動作之間相互兼容又彼此獨立，正是“回互不回互”的關(guān)系。

象形術(shù)的拜師儀式如下：
    供臺擺四位先師塑像，中央為軒轅大帝(黃帝)，正前是達摩，右前側(cè)是岳飛，左后側(cè)是關(guān)羽。關(guān)羽、黃帝、岳飛呈一條斜線。達摩在前，因為達摩是印度人，對外族要禮敬為先。
    黃帝是道家文化的第一個廣傳者，并代表上古師承，所以居中。岳飛是形意拳的第一個廣傳者，在右前側(cè)的吉位上，后代習(xí)象形術(shù)者就有福了。作為武圣人的關(guān)羽處在左后側(cè)的兇位，后代習(xí)象形術(shù)者便免災(zāi)了，因為鎮(zhèn)住了小人惡事。
    四位有形象的先師之外，還有三位無形象的先師——虛無上人、頁真官爺、箱二先生，寫成紅底黑字的長方字條。
    三道名號貼于關(guān)羽塑像后的墻上，三者呈一直線，箱二先生在最下。還有一位恩人，在頁真官爺和箱二先生之間的左側(cè)，貼上“端午”的
名號，他是一位民國時代的警察，以紀念他的恩情。
    這是習(xí)武拜師的部分禮儀，作為民俗來介紹，僅供參考。
    象形術(shù)上溯道家，中通禪宗，薛顛將其定為道藝，不是武藝。將拳術(shù)劃分武藝道藝，是薛顛的驚世之舉。
    武藝被他定義為“注意姿勢，而重勁力”。武藝的姿勢是雙重的，兩足用力平均，重心在兩腿間。許多體育運動發(fā)力的姿勢為雙重，比如扔鉛球的一瞬，重心在兩腿間，所以轉(zhuǎn)圈甩出鉛球后，身體會踉蹌。拳擊也是如此，電視里?？吹健耙挥浌慈淇蘸?，拳王踉蹌”的鏡頭。
    這一派人物總是在腹部作意，名為涵養(yǎng)丹田。武藝練成后，身體堅如鐵石，站立穩(wěn)如泰山。薛顛形容其功效“一旦與人相較，起如鋼銼，落如鉤竿，起似伏龍登天，落如霹靂擊地：起無象，落無蹤，起意好似卷地風(fēng)。束身而起，長身而落，起如箭，落如風(fēng)，追風(fēng)趕月不放松?！?
    這段話大有問題，因為這是形意拳譜上的話語。薛顛是練形意拳起家的，象形術(shù)是形意拳的變種，他竟然表示形意拳不是道藝!
    接下來，薛顛形容武藝的特征是“拳經(jīng)云：足擊七分手打三，五營四稍要合全，氣連心意隨時用，硬打硬進無遮攔?！?
    所謂拳經(jīng)，便是形意拳的拳經(jīng)，薛顛瞞下了這點，可能是為避免麻煩，但引用的話卻又是形意拳譜上最為人熟知的，尤其是“硬打硬進無
遮攔”一句，是形意拳的特征。
    對于“硬打硬進”，薛顛斥為“濁源”，筆下透著不贊成，但又說“若練到登峰造極至善處，亦可以戰(zhàn)勝攻取，無敵于天下也?！痹趹?zhàn)勝攻取之前，加了一個“亦”字，是“也可以”，語氣勉強，說明在薛顛心中，這種練法終歸是下乘。
    將形意拳暗暗貶低了一番，然后薛顛論起了道藝。這是薛顛贊賞的武學(xué)，所以全章摘錄：
    練道藝者，是單重之姿勢也。一足用力，前虛后實，重心在于后足，前足可虛亦可實。心中不用力，先要虛其心實其腹，使意思與丹道相合，進退靈通，毫無阻滯。進則如弩箭在前弦，發(fā)出直前而行，退則如飛鳥歸巢，飄然而返，勇往迅速，絕無返顧遲疑之狀態(tài)。
    且練習(xí)之時，心中空空洞洞，無念無想，其姿勢雖千變?nèi)f化，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所謂從容中道者是也。偈日：“拳無拳，藝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毙臒o心，心空也，身無身，身空也，釋迦所謂：“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是謂真空。”其殆道藝之學(xué)不二法門矣。
    蓋靜者動之機，空者實之本，心中空虛而靈不昧，有大智慧大明悟發(fā)生。如有人來擊，心中并非有意防范，然隨彼意而應(yīng)之，自然有堅決之抗力。靜為本體，動則為用，正是此意也。
    蓋拳法三節(jié)無有象，如有象影不為能。隨時而發(fā)，一言一默一舉一動行止坐臥，以致飲食之間，皆是用，所以無入而不自得，無往而不得

其道，以致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無可無不可，此是養(yǎng)靈根而靜心者之所用也。
    此段的奇怪處在于，薛顛對高深武學(xué)的描述，所用的也是形意拳譜。文中的偈語“拳無拳，藝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便是“硬打硬進”之外，形意拳的另一著名話語。
    下乘武學(xué)引用形意拳譜，上乘武學(xué)也引用形意拳譜。原來形意拳不是上乘或下乘，形意拳本身有上乘下乘的境界。只是形意拳譜龐雜，
學(xué)人不好分辨，從薛顛的引文看，他是清楚的。形意拳譜也有對上中下三乘的劃分，是三層道理、三步功夫、三種練法。薛顛將其匯入一書，如下：
    三層道理：練精化氣，練氣化神，練神還虛。
    三步功夫：易骨，易筋，洗髓。
    三種練法：明勁，暗勁，化勁。
    練精化氣，把精氣化，滋養(yǎng)全身。小孩都天然地會練精化氣，所以可以成長，隨著年齡的增長，欲望的增加，精難以氣化，人便衰老了。
    練拳能氣化精，聽著匪夷所思，卻是練武的實情，民國武術(shù)大師孫祿堂在《拳意述真》“練拳經(jīng)驗及三派之精意”一章中，記述自己的經(jīng)
驗，說練拳練得“自覺身子一動不敢動，動即要泄矣。”
    練拳練得有沖動，于是止住動作，不敢動了。孫祿堂看過道經(jīng)，但沒有采用道經(jīng)的靜坐法，而是遵守拳法，將注意力集中在丹田，丹田是
肚臍里面深三分處，不是肚臍下面三分。
    孫祿堂將這種沖動稱之為“動物”，凝神于丹田后，感到“動物”上升至丹田，丹田內(nèi)產(chǎn)生兩股力量相爭，鬧了四五個小時方安靜下來?！皠游铩毕?，周身舒暢。
    道功練精化氣是名為“大周天”的功法，要用意念將“動物”引導(dǎo)過尾椎，上升腦部，再繞道前身，下降回腹。
    孫祿堂驗證出形意拳與道功有異曲同工之妙，不用“大周天”，只是繼續(xù)練拳，動作放慢，便可達到“大周天”的效果。原句為“所轉(zhuǎn)者，與所練拳口子，消化之意相同。”
    成年人練精化氣有難度，小孩則天然，回憶我們小時候，在睡覺時突然覺得“身體爆炸”或“一下飄飛”的情況，這就是天然的練精化氣。
    練氣化神，神是什么，7不是意念，意念是隨波逐流的，十分無力，神則有逆天而行的力量。動物的進化就是用神，神到事成。神是氣的升華，可以將意念變?yōu)楝F(xiàn)實。武術(shù)有隔空打人、目光擊人的傳說，從拳理上講，是神的作用。
    《譚子化書》講進化，與達爾文不同，物種不需億萬年艱難進化，可在一生中完成，甚至一生可以數(shù)變。持這種理論，因為譚子發(fā)現(xiàn)了神。
    練神還虛，是實證到萬物的本源，與禪宗的“明心見性”相同。到練神還虛的程度，等于找到了發(fā)電廠，那時功能大發(fā)，所思所行均在常理之外。
    “練神還虛”是一步步功夫作成的，禪宗的“明心見性”是直接挑明，通過特殊刺激，將你推入練神還虛的境地，你的身體自發(fā)地補充練精化氣、練氣化神。
    禪宗與道家均要完成這三部曲，不過道家是坦途，禪宗是險招。以下象棋為例，道家的下法是將對手的車馬炮吃光，自然勝定。禪宗的下法，是直接殺對方的帥，殺一子以勝全局。
    帥在車馬炮的層層保護下，難殺。禪宗快捷，可惜多數(shù)人悟性不夠，被師父說破還虛境界，生理上卻無法化氣、化神，僅得了一個概念，不能有實效。
    道家功夫更為妥當(dāng)，但一般道經(jīng)多講化氣，少談化神，還虛談得更少。禪宗語錄正可以彌補道經(jīng)的不足。
    三步工夫為易骨、易筋、洗髓，按拳術(shù)規(guī)矩練習(xí)，自然有骨質(zhì)增強彈性、膜騰筋長、骨髓滋長的效果。 
 對于易骨，薛顛沒有多談，只露了一句“有時意輕輕如鴻毛，意重如泰山”。不是一開始練拳就要加此意念，而是在練拳的過程中，感到有一種很過癮的感覺時，方可加上意念，猶如人喝醉了，借著酒興而有了詩情。
    不是加重或是減輕，而是有時重有時輕。一位朋友追隨某太極拳長老，歷經(jīng)三年后，長老慎重傳給的練拳口訣，就是這個。三年辛苦，不料薛顛早已寫成了文字。
    薛顛對易筋、洗髓的經(jīng)驗沒有露，是他的周到，避免習(xí)者刻舟求劍，耽誤了大事。功夫的程度到了，人有自覺，自己調(diào)理自己。前輩的經(jīng)驗僅是參考價值，知不知道，并不耽誤事。三種練法為明勁、暗勁、化勁。不要以為明勁是易骨、暗勁是易筋、化勁是洗髓，那就曲解了。兩者有自然的配合，卻非嚴格對應(yīng)。
    明勁的練法為：動轉(zhuǎn)和順、起落整齊，方者正其中。
    方正其中，是達到高度平衡之意。明勁并不是一味剛猛，而是追求練拳時的平衡感。
    暗勁的練法為：充實丹田，使身體堅如金石，神氣舒展、動作圓通，圓者以應(yīng)外。
    暗勁階段，丹田會發(fā)生作用，練精化氣，孫祿堂的“動物”經(jīng)驗發(fā)生在暗勁階段。暗勁令肌肉堅實，“暗”不是陰虛。
    暗勁是協(xié)調(diào)性，要“活活潑潑不可滯”，動作可以不規(guī)范，在周身協(xié)調(diào)的基礎(chǔ)上，以隨意的動作來提高自己的機動能力。
    化勁的練法為：動作不可著力，專以神意運用，勿忘勿助，一氣貫通而已，三回九轉(zhuǎn)是一式，即此意也。
    化勁在動作上與明勁、暗勁的動作一致，是規(guī)整的拳套或稍作變化的拳套，不把拳打成新模樣。動作一致，但內(nèi)涵已變，動作不用力，以神意練拳。
    貓全神貫注地盯著老鼠洞，達到忘我之境，老鼠一出洞，貓就撲上去。此時貓不會想著腿如何跳、爪如何抓，意念一動，身體就飛出去了——這便是化勁。
    貓捕鼠時便是忘我的，把自己和老鼠融為一體，無念無想。薛顛的“道藝論”一章中的“且練習(xí)之時，心中空空洞洞，無念無想，其姿勢雖千變?nèi)f化，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闭f的是化勁，化勁是道藝。
    畫家的“意在筆先”、“胸有成竹”也是化勁，有了意念，不必斤斤計較一筆一劃怎么搭配，落筆自協(xié)調(diào)。
    練至化勁，初步可以體驗到神?；瘎乓砸饩毴諢o意之效。薛顛言“如有人來擊，心中并非有意防范，然隨彼意而應(yīng)之，自然有堅決之抗力?！比缬腥送狄u，心中來不及反應(yīng)，身體已作出了反擊。
    以意練拳的要訣，是勿忘勿助，不要失去意念，也不要加強意念。所謂“難得糊涂”，說的便是這種分寸，這分寸不好掌握，忘了或刻意了，都無練習(xí)效果。
    道藝是不思而得的，練習(xí)時心中空空洞洞。姿勢上，重心在單腿，兩腳分出了虛實——這一點在擺姿勢時很容易，走路時更容易，在發(fā)力時難上加難。
    可以單重，因為脊椎可發(fā)力。人的脊椎是縱的，動物的脊椎是橫的，獅子撲野牛，使用了它橫向的脊椎。人沒有動物的橫向脊椎，上古先民獨辟蹊徑，發(fā)明了縱向發(fā)力，以脊椎產(chǎn)生螺旋升降之力。
    一位形意拳師去健身房，讓健美運動員推他。健美運動員都是二十多小伙子，拳師已六十。一個小伙子格外力猛，推得形意拳師前腳離地，但形意拳師后腳獨立，仍將小伙子拋出五步遠。力上脊椎，才可不受兩腿的束縛。
    武藝是在人的習(xí)慣上加強，道藝更改人的習(xí)慣。
活子午》(活子時為真陽．活午時為真陰)
    默行功法，忽油然內(nèi)興，陽物舉直，此是活子。萬象齊放，心蕩腎熱，此是活午。中年行功重在活午，童年行功重在活子。
    活午者，高真古仙，秘而不傳。古書所言“清涼金玉”，是活子之后，活午產(chǎn)真陰之時。煉陽得陰與煉陰得陽相輔相成。
    仙經(jīng)皆言“去癸留壬”，未嘗有言“壬化癸”。壬是氣，癸是水，壬陽而癸陰。壬陽即陰蹺中陽火，有氣無質(zhì)者也。癸陰即所化之精，有形質(zhì)。大丹取氣不取質(zhì)，今反以氣化質(zhì)者，何也?正所謂補虧也。年至四十，精虧過半。精中藏有氣，將所藏之氣化為精，以陰養(yǎng)陽。壬化癸之法，歷代口耳秘傳，我今錄出，汝等萬幸。
    行功至陽舉時，絕無淫念，用右手將玉莖腎囊一把握住，握勿太緊(用握者，恐內(nèi)氣提撮時，將玉莖吸入小腹)候至陰蹺熱火上燙臍腎，玉莖半舉時(不可舉足，舉足則化精，非化氣矣)所謂“鉛遇癸生須急采”也。
    癸生，癸方生也，化精而未化精之際，用意于谷道玉莖間，輕輕提撮，如忍大小便狀(輕輕二字，不可忽略，言雖提撮，不可太用力也l將腎中陽火，送過尾閭，貫入督脈，不疾不徐，一意送上，不可復(fù)想腎宮如分念想腎，則玉莖大舉，而又化癸矣)升至夾脊，用力催送玉枕，更用力催送(玉枕為鐵鼓關(guān)，最難穿透，用力者，專意催逼，略不敢松之謂)兩目往上一轉(zhuǎn)，引入泥丸（兩目閉而向后轉(zhuǎn)，不可開目）。即以意在泥丸中，自左起向右三十六轉(zhuǎn)，兩目光隨意轉(zhuǎn)運。之后靜坐片刻，此為采取一次。
    采后仍還源于玄關(guān)(即陰蹺．黑中有青謂之玄，有出有入故名關(guān))如日間采取，夜間必還；夜間采取，次早必還，不可久留泥丸內(nèi)。
    采之入泥丸，因泥丸可清陽，暫留泥丸，可祛陰，不可久留，因陽極必散，當(dāng)降下陰蹺，入水為安。陽既入水中，以潤澤之。采而復(fù)還。還而復(fù)采。
    降還之法：于坐定后，噓出粗濁之氣一二口，神明收入絳宮片刻，移入天目凝定，上注泥丸，右向左三十六轉(zhuǎn)，兩目光隨意轉(zhuǎn)運。轉(zhuǎn)畢，由夾脊過兩腎中心，歸入陰蹺。復(fù)自左向右三十六轉(zhuǎn)，右向左二十四轉(zhuǎn)。轉(zhuǎn)畢，靜坐片時。此為還原一次。
    仍如前采取之，仍如前還入陰蹺。不計遍數(shù)，但得玉莖龜頭縮進莖皮不出為度。此正補虧。補足之時，雖西施、王嬙百般拯撼，亦不足以動其情矣（陽入水中藏，所以不為所動)。然后入九還正功，能節(jié)節(jié)見效。
    慎之!慎之!
    兩篇道經(jīng)不做附錄，直接加入正文，因為不讀完這兩篇，無法看下面的結(jié)論。其文字通俗，應(yīng)可看懂。兩篇獨立的文章，合起來看，得到了一個完整的功法，名為“亦通”。
    靜坐并不安靜，有如此多的操作。繁難道功所獲效果，我們老實練拳一樣獲得，孫祿堂沒有練道家補虧法，只是練拳，陰蹺穴中就有沖動了。
    道功每達一效果就要轉(zhuǎn)一個技法，又都是內(nèi)在的變化，不好掌握。拳法則是隨著動作，自然生效，簡便易行。明白了這一點，就不會埋怨薛顛為什么只說道功效果而不談功法了，“神歸丹田，氣貫?zāi)X?！笔蔷毴殎淼模皇橇碛泄Ψ?。
    錄出兩篇道經(jīng)，是作習(xí)拳參考，可知自己處在哪種境地——這是聰明做法，但笨練也不會迷路，諺語：“拳打萬遍，其理自現(xiàn)。”拳是智慧先民編的一套程序，按其運行，便會自得自明。
    薛顛在《象形術(shù)》一書之前，寫有《形意拳術(shù)講義》，也有“初學(xué)規(guī)矩”章節(jié)，文字大體相同，而更詳細。
    《象形術(shù)》言“求力則為力所拘”，你練力就被力束縛住了，《形意拳術(shù)講義》多說了“所拘”為“凝滯不靈”，《象形術(shù)》說“求輕浮則為輕浮所散”，你求輕浮就會變得松散，《形意拳術(shù)講義》詳細地說了松散是精神渙散。 
 至于能輕能重的功能，《象形術(shù)》說是“神歸丹田、氣貫?zāi)X?！敝笞匀猾@得的，《形意拳術(shù)講義》說是“凝神于丹田，身重如山，化神成虛空，身輕如羽”。神歸丹田成了變重的技法，氣貫?zāi)X海成了變輕的技法。
    但變輕變重不止這一個方法，氣貫涌泉也是變重之法，有時“神歸丹田”了，身體反而變輕。
  薛顛發(fā)現(xiàn)，說得越細致，忽略得越多，不得不加上“所以練習(xí)不可固執(zhí)一端也，果得其妙道，亦是若有若無、若實若虛、勿忘勿助之意，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無形中而生，誠神奇矣”一段話。
    這段話，把自己吐出來的要點，又給吞回去了，先跟你詳細說了半天，又告訴你別把他剛說的當(dāng)回事。
    前輩談拳，很多時候不是保守，而是怕說多了，妨礙徒弟。薛顛總結(jié)經(jīng)驗，到寫《象形術(shù)》時，將《形意拳術(shù)講義》的文字作了刪減。由《形意拳術(shù)講義》到《象形術(shù)》的變化，可看出薛顛文字上的進步，寫文如下棋，是有算路的。
    薛顛在凡例中有“照書自修可成高手”的許諾，具體落筆時，便要字字斟酌，豪言壯語在先，小心算計在后。
    薛顛的許諾是“是編圖解詳明，了如指掌，絕無望洋興嘆之弊。學(xué)者果能手置一冊，循序漸進，勤學(xué)不息，則由淺入深，可入室生堂，得國術(shù)之三昧，以鳴當(dāng)代，傳之于后世?！?
   我都算計好了，只要你不自作聰明，老實照我說的練，可得到拳法真諦，在當(dāng)代武林出類拔萃，并獲得后世敬仰——此話嚇人，成書至今不過七十年，民國的武術(shù)家我們還記得幾位?
    屈指可數(shù)。薛顛自己都被遺忘了，但因為他的弟子李仲軒的宣揚，人們畢竟知道了。這一知，又是天下名了。
    薛顛表示他所能作的已經(jīng)都作了，下面就是該你作了?！耙桌砭脛t自明，奇效必得，非紙上談兵之虛言也?！辈幻靼撞灰o，只要你練這拳，自己就會明白。
 初學(xué)規(guī)矩之后，列有初學(xué)三害：
    練武術(shù)者，有當(dāng)注意之三害，三害不明，練之足以傷身。學(xué)者能力避三害，非特體質(zhì)強健，而且力量增加，勇毅果敢，并能神清氣爽，明心見性，直入道義之門。
    三害為何?一日拙力，二日努氣，三日挺胸提腹。拙力者，用力太笨，氣血凝滯，以致血脈不能流通，筋骨不能舒暢，甚至四肢拘急，手足不能靈活，虛火上升，濁氣滯滿胸臆，乃肢體凝滯之處，或細胞爆裂變?yōu)樗兰?，或結(jié)為癥瘕，貽害終身不可不慎；    努氣者，力小任重，或用力太過，以致氣滿胸膈，壅滯不通，其氣管往往有爆裂之慮，甚至氣逆肺炸，或不治之痼疾者，亦數(shù)見不鮮：
    挺胸提腹者，氣逆上行，不能降至丹田，兩足似浮萍之無根，重心不定，身體搖動不安，比如君心不和，百官失其位，拳術(shù)萬不能從容中道。練習(xí)時，務(wù)要將氣降至丹田，以直達涌泉，然后身體屹立如山，雖有雷霆萬鈞之擊，不能撼動其毫厘。
    學(xué)者，果能明三害，力為矯正，用九要八論之規(guī)矩，勤加鍛煉，循序漸進，以致升堂入室而得拳法三昧是為道。學(xué)者，其各注意焉。
    《形意拳術(shù)講義》也講了三害，詞匯大體相同，《象形術(shù)》中的三害更詳細。規(guī)矩比之簡單，害處比之詳細。
    第一害是拙力，書法也要避免拙力，有人寫字一味用力，不顧起承轉(zhuǎn)折，一狠到底，字如鐵棍拼成的，毫無美感。
    書法一旦養(yǎng)成用拙力的手感，便一生難改。習(xí)武也一樣，一旦形成拙力，不但難成高手，并且后患無窮，會造成局部死肌，或生出腫瘤。
    死肌——肌肉怎么會死?有人骨折了，骨頭重新長好后，與原來的大小、位置不同，原有的肌肉纖維不能承重，于是長出了新的肌肉纖維以支撐。新長出的纖維，破壞了自然的肌肉模式，在行走坐臥時并不能得到鍛煉，于是開始硬化。有經(jīng)驗的按摩師知道，按這些部位時，會發(fā)出“咯咯”的聲響，好像按在塑料上，這就是死肌。并不是肌肉死亡，而是硬化。死肌難治愈，針灸按摩只能起到緩解作用。練武一味用狠勁，破壞肌肉自然的模式，會像骨折病人一般長死肌。

出拳時，肘部不護住兩肋，把力量使盡不留余地，是自處絕境。力量過猛，變化必慢。胳膊伸得直直，身體站得象竹竿，全身力道不實在，比武時容易跌倒。怒氣騰騰，氣血上腦，反應(yīng)必遲鈍。     薛顛說要用九要、八論來避免三害、八忌，九要是從動勢的角度要求肢體，八論是從肢體的角度要求動勢。對比九要、八論，可得靈妙姿態(tài)。     九要前面講過，八論如下：     身：前俯后仰，左側(cè)右斜，正而似斜，斜而似正，陰即是陽，陽即是陰。     肩：精氣貫頂，肩要下垂，兩肘齊心，手勢相隨，身力至手，肩肘所催。     臂：左臂前伸，右臂護肋，似曲非曲，曲相弓形，似直不直，出用返方。     手：右手在肋，左手齊心，兩手陰陽，用力向前，手隨身動，勢出宜迅。     指：五指各分，形相似鉤，虎口圓開，有剛有柔，力要至指，須從意求。     股：左股在前，右股后撐，似直不直，似弓不弓，進則用力，股如反弓。     足：左足直出，右足斜橫，步法莫紊，前踵對脛，兩足旋轉(zhuǎn)，足趾扣定。     谷：谷道提起，氣通四梢，兩腿轉(zhuǎn)動，臀部肉交，勢隨身變，速巧靈妙。     法曰：     九要八論理要明，生克變化有神通。學(xué)者悟通玄中妙，心意象形任意行。     “心意象形任意行”一句，表明了象形術(shù)的淵源。形意拳又叫心意拳，象形術(shù)是形意拳的變種，兩種拳法的核心都是九要八論。形意拳和象形術(shù)，像昆曲和京劇，梅蘭芳等大家是昆京都可以演，自由出入，相得益彰，名為“昆亂不擋”(亂為京劇)。     八論不逐條解釋了，九要、四梢、三害、八論、八忌可以相互解釋。     《周易參同契》、《翠虛吟》、《玄膚論》等道經(jīng)都表示，沒有把最關(guān)鍵的秘訣寫出來，但如果讀者抱著虔誠之心反復(fù)閱讀，就會破解出來，名為“不厭百回讀，萬遍將可睹”。     不是文章有密碼，而是心領(lǐng)神會了。文章自有文法有意境，心有靈犀，能讀到文外之意。古人讀經(jīng)時，遇到不懂處，流行拜經(jīng)，讀一字拜一字，虔誠之下，終會讀懂，名為“天真積力久，豁然根本現(xiàn)”。     從九要、四梢、三害、八論、八忌，體會一下古人讀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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