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從四面八方趕到成吉思汗陵參加祭祀活動。
▲一位蒙古族老人在參加祭祀活動
▲參加祭祀活動的喇嘛為群眾祈福
▲祭拜者頂觸駿馬,祈禱帶來好運氣
▲一位祭拜者正在祈禱
近800年來,達爾扈特人祭祀的圣燈一直沒有熄滅過,13世紀開始形成的祭祀文化代代相傳,保留和傳承至今……
5月4日,農(nóng)歷三月二十一,一年一度規(guī)模最大、最隆重的成吉思汗祭祀活動——春季查干蘇魯克大典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伊金霍洛旗境內(nèi)的成吉思汗陵舉行。
查干蘇魯克是蒙古語,意為“潔白的畜群”。按照傳統(tǒng),舉行祭奠時,要擠下99匹白馬的乳汁,盛在寶日溫都爾(圣奶桶)里,用九眼勺沾取馬奶,向蒼天祭灑。因此,這一大典也稱“鮮奶祭”儀式。
祭奠異常隆重和熱烈,陵寢內(nèi)燈火輝煌,香煙繚繞,陵殿里用漢白玉雕塑的、高大的成吉思汗塑像前及供奉成吉思汗的靈帳前,都擺滿了豐盛的供品:圣潔的美酒、肥嫩的羊背子、新鮮的牛羊奶以及各類奶制品,酥油燈徹夜不熄。
早晨6時開始,來自全國各地的祭拜人流不斷擁入成吉思汗陵。身著艷麗傳統(tǒng)民族服飾的蒙古族群眾不顧長途跋涉的勞累,依次虔誠地將帶來的羊背子、酥油、磚茶等供品交給達爾扈特祭祀活動主持人,然后分別手托藍色或黃色、白色的哈達默默地接受祭祀主持人那真誠的祝福,最后飲下守靈人敬獻的象征著吉祥、平安和祝福的圣酒。一位風(fēng)塵仆仆的蒙古族老奶奶,在祭奠結(jié)束并接受完達爾扈特守靈人的祝福后,仍然站在成吉思汗塑像的旁邊,雙手合十且口中念念有詞,虔誠地望著成吉思汗的塑像,最后才戀戀不舍地離去,走向了別的陵宮。
來自內(nèi)蒙古烏審旗的吉日格樂圖說,每年的這一天來到成吉思汗陵參加祭奠對他來說已經(jīng)成為一種傳統(tǒng)習(xí)慣,他告訴記者,烏審旗雖然離成吉思汗陵較遠,但很多蒙古族同胞一定會準時來到這里,參加各項活動。
世世代代從事成吉思汗陵守護、管理和祭祀事務(wù)的蒙古族達爾扈特人,按照世代相承的祭祀程序舉行了八白宮聚集儀式、祭天儀式、金殿大祭、招福儀式等傳統(tǒng)祭祀活動。
祭祀主持人雅木特德說:“成吉思汗陵平日殿內(nèi)圣燈長明,祭祀不斷,是蒙古族的圣地,每年‘春祭’時,上萬蒙古族人紛至沓來。”
說起查干蘇魯克大典的來歷,有這樣一則傳說:成吉思汗50歲那年正月初一,忽染貴恙,一病就是九九八十一天,到三月二十一才貴體康復(fù)。為了結(jié)八十一天的兇兆,便在三月二十一這天,拉起萬群牲畜的韁繩,用99匹白馬之乳,向長生天祭灑,并將“神馬白駿”涂抹成圣,謂之神馬。也有人講,成吉思汗50歲那年春天,天氣久旱無雨,草原上的牲畜大批死亡。成吉思汗認為這是兇月,必須逢兇化吉。于是,他親自挑選了99匹精良的白色母馬,用其乳汁向蒼天祭灑。后來,這種查干蘇魯克(潔白的畜群)祭便沿襲至今 。
除了以農(nóng)歷三月二十一為主祭日的查干蘇魯克大典,還有夏季淖爾大典、秋季斯日格大典、冬季達斯瑪大典,史稱為四時大祭。此外,每月初一、初三和其它一些特殊的日子里都有固定的傳統(tǒng)祭祀。一年中,除每天的“日祭”外,還要舉行60多次時間、內(nèi)容、規(guī)模都不同的專項祭祀。這些大大小小的祭奠活動,成為蒙古族祭祀文化的核心。
達爾扈特人將成陵變成圣殿
對成吉思汗的祭祀起源于13世紀,至今已有近800年歷史。
公元1227年,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在征討西夏時溘然長逝,蒙古人按照族規(guī)將其遺體“密葬”。相傳他身邊的人取下一把駱駝額頭上的絨毛,吸收成吉思汗最后一口氣,放進銀制靈樞安放在白色宮帳里進行供奉。在外人眼里,這些祭祀宮帳不過是些白色的氈包,供奉有成吉思汗的遺物;對蒙古民族而言,它們卻是成吉思汗靈魂的象征。
這些祭祀宮帳逐漸發(fā)展演變,到了成吉思汗之孫、元世祖忽必烈時,有了個專門的名字,叫“八白宮”。守護“八白宮”和負責(zé)祭祀的,是專門的一些人。也就是從這時起,蒙古族歷史上多了一個神秘的部族:達爾扈特。
從部族誕生之日起,達爾扈特人就不耕不種,不狩不獵,不納稅,不服役,也不當(dāng)官。他們畢生吟誦祭文,世代守護和祭祀“八白宮”,父死子繼,矢志不渝。達爾扈特在元朝稱得上是件美差,但隨著世事變遷,數(shù)百年仍堅持守靈和祭祀,需要極大的忠誠和勇氣。到清末,達爾扈特人的生活日益艱難,蒙古王爺把大片的成陵禁地賣掉,一些達爾扈特人只得忍痛離開伊金霍洛。但不管走多遠,日子多苦,每逢大祭,他們都會趕回來,該交的一兩銀子也要交上。即使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成陵因戰(zhàn)火而西遷甘肅、青海,達爾扈特人的奉銀也照交不誤。
達爾扈特人祭祀的方式、祭詞的內(nèi)容也是在忽必烈時期逐漸成型,此后都是口傳心授,十分機密。清早或是深夜,在寂靜無人的地方,老一輩亞門特(達爾扈特人中的祭祀主持和執(zhí)行者)會將祭祀的知識一字不差地傳給自己選中的接班人。當(dāng)然,只傳兒不傳女,接班人一般都是家中長子。一戶亞門特掌握的秘密,同是亞門特的另一戶人家也不得而知。
流傳至今的祭詞有50多部,5000多行,亞門特全得背會,一字不能差。其中12首祭歌,不是一般的難學(xué),除了最后一首用蒙古語演唱之外,其余11首祭歌都是連牙門圖德也難解其意的“蒼天語言”,所以被稱為“天歌”。
13世紀形成的成吉思汗八白宮祭祀文獻《金冊》,經(jīng)過達爾扈特守靈人幾百年相傳,完整地保留至今。“達爾扈特”,譯成漢語就是“擔(dān)負神圣使命者”,就是這一群達爾扈特人,將13世紀古老的祭祀文化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近800年來,達爾扈特人憑借其超凡的忠誠守護著成吉思汗的陵寢和靈魂、守護著他們心中的信仰。
內(nèi)蒙古大學(xué)蒙古學(xué)研究中心教授齊木德道爾基說,位于鄂爾多斯高原上的成吉思汗陵之所以在蒙古民族和世人心目中顯得神圣和莊嚴,就是因為達爾扈特人數(shù)百年如一日,戰(zhàn)勝各種各樣的困難守護成吉思汗的靈櫬,并把這一特殊的祭祀文化完完整整地保持到現(xiàn)在。
成吉思汗陵第38代守靈人,年過六旬的楚倫巴特爾自豪地告訴記者,成吉思汗去世后達爾扈特人歷經(jīng)數(shù)百年一直代表全體蒙古族同胞守護成吉思汗陵,世代相傳到現(xiàn)在。他說:“達爾扈特人相信,他們對成吉思汗陵的守護將永遠繼續(xù)下去!”
成吉思汗祭祀的保護有待進一步提升
內(nèi)蒙古藝術(shù)研究所所長喬玉光認為:了解認識一個民族或族群,無過于認識其文化。成吉思汗祭祀,是蒙古族文化不可替代的一個重要歷史坐標,對蒙古族早期文化的形成和后來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是蒙古族文化的“活化石”、“活的典籍”。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成吉思汗陵管理委員會、成吉思汗研究院等機構(gòu),就對成吉思汗祭祀文化進行普查、記錄、錄音錄像和研究,搜集整理和保存了十分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取得了一批重要研究成果。2006年成吉思汗祭祀被中國公布為國家首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保護力度進一步加強。盡管如此,成吉思汗祭祀的保護工作依然任重道遠。
近幾十年來,成吉思汗祭祀遭遇到了危機:主持祭祀的16個主要家族,有8個已遷離陵寢所在地,祭祀的完整性遭遇嚴重挑戰(zhàn);年輕一代對祭祀文化的傳承熱情在衰減;外界對該祭祀文化價值的認知和評價還有待于提升。同時,成吉思汗陵位于草原腹地,近年來,盡管交通通訊等條件得到了改善,但長期以來形成的封閉性,使成吉思汗祭祀文化的可見度受到很大限制。
喬玉光認為,從進一步保護和傳承的角度來看,成吉思汗祭祀文化應(yīng)當(dāng)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這將極大提升成吉思汗祭祀文化的可見度,使更多人了解和正確評價這一文化傳統(tǒng)的巨大價值,進而提高社會各界對保護、傳承這一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意義的認識,促進保護傳承工作。”
隨著中國王朝的更替,成吉思汗祭祀也從國之大典,演變?yōu)閰^(qū)域性的民族習(xí)俗。盡管如此,成吉思汗祭祀一直保持著莊嚴性、代表性和文化的豐富性。成吉思汗祭祀活動近800年來不曾間斷,這是人類文化史上的奇跡。一方面,是蒙古人對人類文化多樣性的貢獻,另一方面,這一奇跡的產(chǎn)生,除其他原因外,一個重要因素,是源于對人類文化多樣性的尊重,即汲取不同文化有價值的元素,提升文化品質(zhì)和創(chuàng)造能力,不斷豐富自身文化的內(nèi)部多樣性。
“總之,將成吉思汗祭祀列入‘人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作’名錄,對于保護和傳承這一珍貴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提升可見度和影響力、促進不同族群之間的對話以及彼此之間的相互尊敬,見證人類文化多樣性需求和非凡創(chuàng)造力,具有重要意義。”喬玉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