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現(xiàn)在隨處可見的“同理心”這個詞,都快看吐了。中文里明明就有現(xiàn)成的,常用慣用的“同情心”。一幫食洋不化的人,偏偏要用這種硬造出來的翻譯詞“同理心”。
不用同情心,這些人好像就不會寫文一樣。缺乏同情心,非要說成缺乏同理心。
據(jù)說是西方人本來沒有概念來表示感同身受,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的同情的概念。
英文Sympathy 沒有感同身受的意思,更偏向于帶有優(yōu)越感的俯視憐憫。 于是某美國人在一九二零年造出一個單詞Empathy來表示這個概念。
某些譯者不動腦子,大概是覺得西方人以前沒有的概念,中國怎么能有呢?
西方人需要生造一個詞來表達這個概念,中國人也必須生造一個詞來表達才行。于是弄出“同理心”這種不三不四,字面含義完全錯位的詞來代表“Empathy”。
可問題是感同身受,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的這種同情概念,中國自古就非常發(fā)達,用得著學西方人那么生造么?
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一種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換位思考,站在對方角度思考的理念。
孟子說的“惻隱之心”,“不忍人之心”,更是明確,“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這不就是設身處地么?
《孔子集語》里所謂“好惡與民同情”,也就是情感上的相通,設身處地,換位思考。
同情的同本身就已經(jīng)把這種感同身受表達進去了。中文里的“同情”已經(jīng)足夠表達了設身處地,由別人的痛苦境遇而自己感受到相同的情緒反應的內涵。
因為外國人以前缺乏這樣的概念,就非認為中國也缺乏這樣的概念。因為外國人生造了一個詞,就非要中國也亦步亦趨生造一個詞來對應翻譯,也是搞笑的事情。
所謂Empathy從英文含義來看,就是強調感性情緒方面的狀態(tài),你非要用個同理心來翻譯,完全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古人說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那是說的道理,或者理性。
現(xiàn)代漢語里常說的同理可證,同理可知,那都是指根據(jù)同樣的道理,都是指理性層面,而不是感性層面,感情層面。
放著漢語里現(xiàn)成表示感情,也更通俗,大眾口語里更常用的“同情”不用,偏偏硬扭著用個同理心,真是食洋不化到了偏執(zhí)的程度。
要是覺得已經(jīng)用同情翻譯了Sympathy,不好區(qū)分。就用憐憫心來翻譯Sympathy不就行了?表示居高臨下而非平等的感同身受的那種可憐悲憫。中文又不是缺乏詞匯。
這幾天和某朋友討論問題時,又說到這個。他卻很不以為然,覺得語言只要用的人多了,就無所謂對錯,方便就行。既然大多數(shù)人都承認和使用“同理心”這個概念,那就沒必要再反對了。
如果語言僅僅是語言本身,這么說似乎也沒錯。
但實際上,語言不僅僅是表達思想的工具,本身也能引導思想,塑造觀念。錯亂的詞匯概念也必然會扭曲誤導人的觀念。
一個稍微具備點獨立思考能力者,接觸到“同理心”這個詞匯,都會覺得別扭奇怪。因為從字面上說“同理”在漢語的意思就是同樣的道理。
要把“同理心”認知成感同身受的感情共鳴,那是需要拐一個彎的。即便從方便的角度,使用“同理心”并不比使用“同情心”更直觀,更容易傳遞信息。許多人為了顯示自己也知道這么一個名詞,特地用出來,有一種酸文假醋的感覺。
促成這種認知拐彎的,那就是放棄自己對詞匯的直觀認知,無條件接受定向灌輸。這種詞匯的錯亂使用,只會讓許多人慣于人云亦云、鸚鵡學舌。
從構詞法的角度來看,同情心和同理心,“同”的位置和作用應該是一樣的,區(qū)別就在于“情”和“理”,那何以同情不是感情上的相通相同,卻把“同理”解釋成感情上相通相同?這當然是說不通的。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放棄對漢語字詞本身的含義理解,單純把它當成三字符號來對待。如果是這樣,那不用漢語詞匯,直接音譯Empathy成“愛恩迫心”,帶來的扭曲感還少一點。
不使用現(xiàn)成的“同情”,生造出“同理心”這種詞匯,默認的前提就是,某種概念,西方有了,中國才能有。西方?jīng)]有,中國就不可能有。西方需要生造出來的詞匯,中國就也必須生造。這其實也就是潛移默化灌輸一種西方中心主義文明一元論的觀念,養(yǎng)成一種盲目的自卑心理。可以說這種詞匯錯亂使用,只會讓人對華夏本來的思想傳統(tǒng)更疏遠誤解。
為了搬用西方的名詞概念,而不顧中國的實際情形,這方面的例子并不少。
因為歐洲工業(yè)資本主義之前是封建社會,于是覺得中國也必須如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中國戰(zhàn)國后的社會對應成封建社會。中國古代的一切制度、道德、思想、文化都被扣上一個封建的帽子。封建制度、封建道德、封建思想、封建文化,于是都成了僵化落后愚昧腐朽的代表。中國自身的思想和文化傳統(tǒng)就此被系統(tǒng)矮化丑化。
還有中國古代本來就有成熟發(fā)達的族類概念,族類理論體系。從晉代江統(tǒng)《徙戎論》,到明末王夫之對族類自強的表述,都夠充分了。但清末的一批人因為覺得西方近代領先,所以無不先進,就全盤迷信西方近代 的民族理論。名詞概念上也用日本搬來的“民族”代替族類。表達概念的詞匯變換了,結果就變成了中國古代沒有民族概念,民族理論了。本身的思想傳統(tǒng)被徹底割裂。西方宣稱民族是近代才有,就認為民族真的是近代才有。把西方近代那種落后的,漏洞百出的原始民族理論當成寶貝,反而把華夏自古成熟發(fā)達的民族理論體系當成不存在。
這都是名詞概念的錯亂,系統(tǒng)扭曲誤導大眾思想觀念的例子。
無怪乎孔子說必也正名乎。
名的錯亂,大概率導致其關聯(lián)的實也被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