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題解] 《則陽》以人名篇。全篇的主旨在于道論，反映了莊子的世界觀。 在本篇的“則陽游于楚”、“圣人達(dá)綢繆”段落中闡述了王公士人追求于祿而圣人追求的是無言之道。不用語言，返歸本性，以道化人。在“舊國舊都”、“冉相氏得其環(huán)中以隨成”段落中，說明歸還自然本性不僅暢然，而且“得其環(huán)中以隨成”才能達(dá)到天人合一，與物偕行，善于自處。在“魏瑩與田侯牟約”段中，以虛靜之道譏諷戰(zhàn)國之爭，實(shí)即以無為斥有為。“孔子之楚”中又以隱士的無為而斥孔子及楚君的有為為佞人。在“長梧封人問子牢”、“柏矩學(xué)于老聃”段中，指責(zé)為政鹵莽和君主作偽的問題，說他們之所以如此是因?yàn)閱适П拘?，徇逐俗事的必然結(jié)果。最后在蘧伯王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少知問于大公調(diào)日”段落中，闡述了天地萬物的變化是無止靜的，這種變化又皆尊道而行，充分說明了以道為核心的自然觀。在論及萬物的起源問題時，莊子陷入了不可知論。 則陽游于楚(1)，夷節(jié)言之于王(2)，王未之見，夷節(jié)歸。彭陽見王果曰(3)：“夫子何不譚我于王(4)？”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5)。”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財罔鱉于江(6)，夏則休乎山樊(7)。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8)。’夫夷節(jié)已不能(9)，而況我乎！吾又不若夷節(jié)(10)。夫夷節(jié)之為人也，無德而有知(11)，不自許(12)，以之神其交固(13)，顛冥乎富貴之地(14)，非相助以德(15)，相助消也(16)。夫凍者假衣于春(17)，暍者反冬乎冷風(fēng)(18)。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yán)；其于罪也，無赦如虎(19)；非夫佞人正德(20)，其孰能撓焉(21)！故圣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dá)也，使王公忘爵祿而化卑(22)；其于物也(23)，與之為娛矣(24)；其于人也(25)，樂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26)，與人并立而使人化(27)。父子之宜(28)，彼其乎歸居(29)，而一閑其所施(30)。其于人心者若是其遠(yuǎn)也(31)。故曰：待公閱休。” [注釋] (1)則陽：人名，姓彭，名陽，以下皆稱彭陽。楚：楚國。 (2)夷節(jié)：人名，楚國大臣。言：介紹。王：楚王。 (3)王果：人名，楚國大夫。 (4)譚：通談，推薦。 (5)公閱休，人名，姓公閱，名休，楚國的隱士。 (6)■（zhuō）：通戮，刺。 (7)休：休息。樊：樊圃。 (8)予宅：我的住處。 (9)不能：不能用。 (10)不若：不如。 (11)知：通智。 (12)不自許：不自甘抱棄。 (13)神：神奇，神化。 (14)顛冥：神情顛倒。顛為顛狂，冥為妄行。把富貴看成是什么也沒有。 (15)非：不能。相助：幫助。 (16)消：消除鄙賤吝惜的心意。 (17)凍者：受凍的人。假：借助。春：春天的溫暖。 (18)暍（yē）：中暑，傷暑。 (19)赦，赦免，寬恕。如虎：象虎一樣兇狠。 (20)佞人：有才能的人。 (21)撓（nēo）：通撓，屈，屈服，矯正。 (22)化卑：與卑賤同化。 (23)物：事物。 (24)娛：快樂。 (25)人：人事。 (26)飲人以和：以中和之道對待人。 (27)與人并立，與人相處不用多長時間。 (28)父子之宜：父親與兒子相處相宜。 (29)彼其：疊詞，即波，他。歸居：隱居。 (30)一閑：一切出于閑暇無事。施：為事，施物。 (31)遠(yuǎn)：深遠(yuǎn)。 [譯文] 則陽到楚國游歷，夷節(jié)將這件事告訴楚王，楚王未接見，夷節(jié)只好回家。彭陽拜見王果時，說，“先生為什么在楚王面前不推薦我呢？”王果說：“我不如公閱休。”彭陽說：“公閱休是干什么的？”王果說：“冬天在江中刺鱉，夏天在山上樊圃里休息，過客有人問他，他說‘這是我的住宅。’夷節(jié)也不能做到這點(diǎn)，何況是我呢！我又不如夷節(jié)。夷節(jié)的為人，沒有德行，而有智巧，不自甘抱棄，以智巧神化自己的交結(jié)。早就把富貴之地看成什么也沒有，不能以德相助別人，還能使別人消除吝嗇的心意。象受凍的人盼天暖當(dāng)衣服，中暑的人反求冬天的冷風(fēng)散熱一樣。楚王的為人，形貌尊嚴(yán)，對于罪過，不寬恕猶如兇狠的老虎。不是有才能的人端正他的德行，誰能使他屈服呢！因此，當(dāng)圣人在窮困時，能使家人忘掉自己的貧困；當(dāng)他通達(dá)時，能使王公大人忘掉高官厚祿而與卑賤同化；他對于外物，共處為快；他對于事，快樂相處而保存自己的天性。所以，有時不言語而能以中和之道對待人，與人相處用不了多久就能使人同化。象父子相處相宜一樣。他回去隱居了，而一味閑暇無所施事。他入于人心有這么深遠(yuǎn)。所以說還得等待公閱休。” 圣人達(dá)綢纓(1)，周盡一體矣(2)，而不知其然(3)，性也(4)。復(fù)命搖作(5)，而以大為師(6)，人則從而命之也(7)。憂乎知(8)，而所行恒無幾時(9)，其有止也若之何(10)！生而美者，人與之鑒(11)，不告則不知其美于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已，人之好之亦無已，性也。圣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已，人之安之亦無己，性也。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12)，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13)，況見見聞聞?wù)咭?14)，以十仞之臺縣眾問者也(15)。冉相氏得其環(huán)中以隨成(16)，與物無終無始(17)，無幾無時(18)。日與物化者(19)，一不化者也(20)，闔嘗舍之(21)！夫師天而不得師天(22)，與物皆殉(23)，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24)，所行之備而不洫(25)，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26)，為之傅之(27)，從師而不圃(28)，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贏法(29)得其兩見(30)，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容成氏曰(31)：“除日無歲(32)，無內(nèi)無外(33)。” [注釋] (1)綢纓（móu）：糾葛、纏綿。達(dá)：通達(dá)。 (2)周盡一體：周遍萬物為一體。 (3)不知其然：不知道它的所以然，因出于自然。 (4)性：本性，自然本性。 (5)復(fù)命：復(fù)歸于無命。一說為“靜”。搖作：搖動而作。 (6)以無為師：以天為宗，即以道為大宗師，以自然為主。 (7)命：命名。 (8)優(yōu)乎知：憂慮自己所知的事怕別人知道。 (9)恒：常。無幾時：沒有多少時間。恒無幾時：沒有少許間歇時間。 (10)其有止也若之何：若之何其有止的倒文。 (11)鑒：鑒別，評估。原意為鏡子。 (12)絹（mín）：合，混朦不清。 (13)十九：十分之九，十人中有九人。 (14)見見聞聞：見所見的，聞所聞的，無所不見，無所不聞。 (15)以十仞之臺縣眾間者：指圣人的德行就象十仞高臺懸立在眾人之間一樣無人不聞不知。 (16)冉相氏：傳說中遠(yuǎn)古時代的帝王。環(huán)中：指虛空?！洱R物淪》有“樞始得環(huán)中，以應(yīng)無窮”。隨成：隨道而成。 (17)與物無終無始：指環(huán)中。 (18)無幾無時：指隨成。 (19)日與物化：指外物隨時變化。 (20)一不化者：指內(nèi)心靈明不變化。 (21)閻，通盍，何。而：則。 (22)師天夭：效法自然。 (23)殉：為追求而不惜殉身。 (24)替：廢。不替：無偏廢。 (25)洫：借作恤，不恤：無優(yōu)。 (26)司御：官名，一說非官名，指主天下御萬物。門尹：官名。一說人名。登恒：人名，一說登于恒道。 (27)傅：師傅。 (28)圃：局限，限制。 (29)之名贏法：名法是多余的東西。 (30)得其兩見：此指仲尼而言，兩見猶兩端。 (31)容成氏：古代圣人，作歷數(shù)的人?！稘h書·藝文志》有《容成子》十四篇，今性。 (32)除日無歲：除掉每一天就沒有年。 (33)無內(nèi)無外：就象沒有內(nèi)就沒有外一樣。 [譯文] 圣人通達(dá)糾葛，周遍萬物為一體，但不知其所以然，是由本性決定的。復(fù)歸于天命搖動作作，而以天為宗師，人們因此命名他為圣人。憂慮自己知道的事情怕別人知道，而其行為又恒常一會也不間斷，有時或有停止將把它怎樣呢！生來就美的人，得別人給他鏡子才知道美，別人不告訴他美便不知道比別人美。象是知道，又象不知道，象聽說過，又象沒聽說過，他的喜悅沒有終止之時，別人喜歡他也沒有終止之時，這就是自然本性。圣人的愛人，別人給他命名為圣人，別人不告訴他，就不知道他愛人。象知道他，又象不知道他，象聽說過他，又象沒聽說過他，他愛人沒有終止之時，人們安于他的愛也沒終止之時，這也是自然本性。對自己的祖國和故都，看到它就心情舒暢；即使丘陵草木的混朦不清，掩蓋的有十分之九，心里還是特別舒暢。何況是親身所見的見到而親身所聽的聽到了呢！圣人之德就象以十刃之臺一樣懸立于眾人之間的，冉相氏得到了虛無之道，聽任外物隨順而成長，所以能和萬物無終無始、無時無刻地相處。雖然天天與外物一起變化，但是那內(nèi)在的精神是不變的。何曾嘗試離開過虛空呢！效法天而得不到效法天的效果，與外物變化皆犧牲自身，這樣還怎能做到順應(yīng)人事呢？圣人不知道有天，不知道有人，不知道有開始，不知道有外物，與世道同行而不知偏廢，所行完備而不知憂慮，他和自然契合的如此又怎樣呢？商湯得到司御門尹登恒，拜為老師，隨師學(xué)習(xí)而又不受其局限，得到他的隨順成物的本性，稱舉老師的大名，而自己卻不在意。孔子得其兩端，象仲尼盡絕思慮的態(tài)度一樣，作為湯的老師。容成氏說：“除掉每一天就沒有年了，這就象離開內(nèi)就沒有外一樣。” 魏瑩與田侯牟約(1)，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公孫衍聞而恥之(2)，曰：“君為萬乘之君也(3)，而以匹夫從仇(4)。衍請受甲二十萬(5)，為君攻之，虜其人民，系其牛馬(6)，使其君內(nèi)熱發(fā)于背(7)，然后拔其國(8)。忌也出走(9)，然后抶其背(10)，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11)，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若也(12)。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也，不可聽也。”華子聞而丑之(13)，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之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聞之(14)，而見戴晉人(15)。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16)，君知之乎？”曰：“然”。“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尸數(shù)萬(17)，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18)。”君曰：“噫！其虛言與(19)？”曰：“臣請為君實(shí)之(20)。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21)？”君曰：“無窮。”曰：“知游心于無窮，而反在通達(dá)之國，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達(dá)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22)，于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23)？”君曰：“無辯。”客出而君倘然若有亡也(24)。客出，惠子見。君曰：“客，大人也，圣人不足以當(dāng)之。”惠子曰：“夫吹管也，猶有嗃也(25)；吹劍首者(26)，映而已矣(27)。堯、舜，人之所譽(yù)也。道堯舜于戴晉人之前(28)，譬猶一吷也。” [注釋] (1)魏瑩：魏惠王的名字。田侯牟：指齊威王。 (2)犀首：武官名，相當(dāng)于晉代的虎牙將軍。一說公孫衍號犀首。公孫衍：人名，姓公孫，名衍，魏國人。 (3)萬乘：指大國?！肚f子》許多篇中有“萬乘”的概念。 (4)匹夫：一般平民。 (5)甲：士兵。 (6)系：拴，引申為搶奪。 (7)內(nèi)熱：內(nèi)心的熱火。發(fā)于背：指在背部生毒瘡。 (8)拔：攻克，消滅，吞并。 (9)忌：田忌，齊國的將軍。 (10)抶（chí）：鞭打。 (11)季子：魏臣，一說魏匠，又一說蘇秦。 (12)胥靡：一作縃縻，古代的奴隸，用繩索牽連著強(qiáng)迫他們勞動。作囚徒解失當(dāng)。 (13)華子：魏臣。 (14)惠子：惠施。 (15)戴晉人：魏國賢人。 (16)蝸：蝸牛。 (17)伏尸：橫尸。 (18)逐北：追趕敗兵。旬：十日。反：通返。 (19)虛言：空話。 (20)實(shí)：證實(shí)。 (21)意：想。 (22)梁：魏都。 (23)辯：通辨，辨別，區(qū)別。 (24)惝（chěng）然：迷迷糊糊的樣子。亡：亡失。 (25)嗃（xiāo）：吹竹管的聲音，聲音大而長。 (26)劍首：劍環(huán)上的小孔。 (27)吷（xuè）：小聲。 (28)道：說。 [譯文] 魏瑩與田侯牟訂下盟約，田侯牟背約。魏瑩大怒，要派人去刺殺他。公孫衍將軍聽了恥笑他，說：“你是大國的君主，而用匹夫的手段去報仇。我請求受于甲兵二十萬，為你攻打他，俘虜他的人民，掠奪他的牛馬，使齊國的君主內(nèi)心發(fā)火而發(fā)病于背，然后吞并他的國土。田忌一出走，然后鞭打他的脊背，折斷他的脊梁骨。”季子聽了而恥笑公孫衍，說：“建筑十仞高的城墻，城高既然已經(jīng)高十仞了，則又毀壞它，這是筑城奴隸所苦的事。現(xiàn)在不打仗已經(jīng)七年了，這是統(tǒng)治的基礎(chǔ)。公孫衍是好亂的人，不可以聽從他的主張。”華子聽到季子的主張后而丑恥他，說：“好說伐齊的是好亂的人，好說不伐齊的人也是好亂的人；說伐齊與不伐齊是好亂的人的人，又是好亂的人。”君主說：“那么怎么辦呢？”華子說：“你追求其大道就行了。”惠施聽了，而引見戴晉人。戴晉人說：“有所謂蝸牛，君主你知道嗎？”魏惠王說：“知道。”“有個國家在蝸牛的左角，叫觸氏；有個國家在蝸牛的右角，叫蠻氏。時常相爭地盤而戰(zhàn)爭，橫尸數(shù)萬，追逐敗兵十五夭而后返回。”魏惠王說：“唉！這是虛話嗎？”說：“臣請為君證實(shí)它。君主你想在四方上下有窮盡嗎？”君主說：“沒有窮盡。”說：“知道游心于無窮的境域，而返于通達(dá)的國土，若有若無嗎？”君主說：“是這樣。”說：“通達(dá)的國土中有魏國，魏國中有梁都，在梁都中有君王，君王與蠻氏有區(qū)別嗎？”君主說：“沒有區(qū)別。”客人走了，惠施進(jìn)見。國君說：“這位客人是位偉大人物，圣人也不足以敵當(dāng)了他。”惠施說：“吹竹管的，還有宏亮的聲音，吹劍環(huán)的，只有小聲而已。堯、舜是人所稱譽(yù)的。在戴晉人面前稱道堯、舜，就好比一點(diǎn)小聲了。” 孔子之楚(1)，舍于蟻丘之漿(2)。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3)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邪(4)？”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民是自埋于民(6)，自(，) 藏于畔(7)。其聲銷(8)，其志無窮(9)，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10)。是陸沉者也(11)，是其市南宜僚邪(12)？”子路請往召之?？鬃釉唬?#8220;已矣！彼知丘之著于已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13)。夫若然者，其于佞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14)？”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注釋] (1)之：往，去。楚：楚國。 (2)舍：止，住。蟻丘：山丘名。漿：賣漿的店鋪。 (3)登極：登上屋頂。 (4)是；這。稯稯（zōng）：一作總總。群眾有秩序的聚集在一起。 (5)仆：仆役、學(xué)徒。 (6)自埋于民：甘愿隱居在民間，埋沒為耕民。 (7)自藏于畔：甘愿隱居在田間。 (8)其聲銷，他的名聲消失。 (9)無窮：無窮大。 (10)不屑：認(rèn)為不值得，不愿意接受。 (11)陸沉：在陸地上如沉在水中，指隱者。 (12)市南宜僚：人名，姓熊，字宜僚，因居市南故稱市南宜僚，楚國的隱者。 (13)佞人：媚世的人，取巧的人。 (14)而：汝，你。存：存問。 [譯文] 孔子到楚國去，住在蟻丘的賣漿鋪里。他的鄰居有夫妻仆妾登上屋頂觀望，子路說：“這些人有秩序地集聚在一起是干什么的？”孔子說：“這些人是圣人的仆役，這位圣人是甘愿隱干民間，隱居于田園的人。他的聲名消失，他的志向無窮，他嘴雖然說話，他的內(nèi)心卻不曾說話。他的行為和世俗相反，而內(nèi)心不愿意與世俗同流。這是沉隱于陸地上的人，豈不是市南宜僚嗎？”子路請求去把他召來?？鬃诱f：“算了吧！他知道我會表彰他，知道我到楚國，以為我必定清楚王召見他。他正把我當(dāng)成媚世人。如果是這樣，他對于媚世的人的話是不愿意聽的，何況親自見面呢！你以什么去存問他呢！”子路去看他，他的住處空無一人了。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1)：“君為政焉勿鹵莽(2)，治民焉勿滅裂(3)。昔予為禾(4)，耕而鹵莽之，則其實(shí)亦鹵莽而報予(5)；蕓而滅裂之(6)，其實(shí)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7)，深其耕而熟耙耰(8)其禾蘩以滋(9)，予終年厭饗(10)”。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 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11)，離其性，減其情，亡其神，以眾為。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12)，萑葦蒹霞始萌(13)，以扶吾形(14)，尋擢吾性(15)。并潰漏發(fā)(16)，不擇所出，漂疽疥癰(17)，內(nèi)熱溲膏是也(18)。” [注釋] (1)長梧封人：即長悟子，《齊物論》有“瞿鵲子問乎長梧子”。子牢：子琴張，孔子弟子。 (2)鹵莽：草率。 (3)滅裂：胡亂。 (4)為禾：種莊稼。 (5)實(shí)：果實(shí)。 (6)蕓：除草。 (7)變齊（ji）：改變耕作方法。齊，通劑，制作，耕作方法。 (8)熟耰：細(xì)致地反復(fù)除草。 (9)蘩：繁盛，滋：滋長的堅(jiān)好。 (10)厭飧（yan）：吃得飽。饗，通饜。 (11)遁：失。 (12)欲：喜好。惡（wu）：厭惡。孽（nie）：通孽，蘗生枝杈。 (13)萑（huan）：本作萑，獲草，似葦。韋：蘆葦。蒹：沒有出穗的獲草。葭（jia），沒有出穗的蘆葦。 (14)扶：扶養(yǎng)，保養(yǎng)。 (15)擢（zhuo）：拔，助長。 (16)并，通旁。潰：潰爛。漏：流膿不止的瘡口。 (17)漂，本作瘭，膿瘡。疽：膿瘡，疽疽皆疽類膿瘡。疥：疥瘡。癰：毒瘡。 (18)溲膏：排泄帶有脂膏的尿。 [譯文] 長梧封人問子牢說：“你處理政務(wù)不要鹵莽，治理人民不要亂來。過去我種莊稼，耕作鹵莽從事，則果實(shí)也因鹵莽而報復(fù)我。除草亂來，其果實(shí)也因亂來而報復(fù)我。我第二年變更方法，深耕細(xì)作，禾苗繁盛滋壯，我得到終年飽食。”莊子聽到這件事說：“現(xiàn)在，人們對待自己的身體，修養(yǎng)自己的心神，很多象封人所說的，失掉天命，離開本性，滅絕真情，喪失精神，以從眾俗行為。所以對本性鹵莽的，喜好厭惡的孽生，就如同獲葦沒有秀穗本性一佯，開始以此來扶養(yǎng)我的形體，漸漸地拔苗助長我的本性；四處潰爛漏發(fā)，不選擇處所而流動，膿瘡疥疽，心血發(fā)熱，排泄帶脂膏的尿，就是如此。” 柏矩學(xué)于老聃(1)，曰：“請之天下游(2)。”老聃曰：“已矣！天下猶是也(3)。”又請之，老聃曰：“汝將何始(4)？曰“始于齊(5)，”至齊，見辜人焉(6)，推而強(qiáng)之(7)，解朝服而幕之(8)，號天而哭之曰(9)：“子乎子乎(10)！天下有大災(zāi)，子獨(dú)先離之(11)曰莫為盜！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后睹所病(12)； 貨財聚，然后睹所爭。今立人之(，) 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13)，以得力在民(14)，以失為在己(15)；以正為在民(16)，以在為在己(17)；故一形有失其形者(18)，退而自責(zé)。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19)，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遠(yuǎn)其途而誅不至(20)。民知力竭(21)，則以偽繼之(22)，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者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于誰責(zé)而可乎？” [注釋] (1)柏矩：人名，姓柏，名矩。老子的學(xué)生。 (2)請：請求。之：往。游：游歷。 (3)是：這里， (4)汝：你。 (5)齊：齊國。 (6)辜人：死刑人的尸體放在街上示眾。 (7)推而強(qiáng)之：尸體擺正。 (8)幕：覆蓋。 (9)號天而哭：仰天號哭。 (10)子：你，先生。 (11)離：遭。 (12)?。罕撞?。 (13)君人者：統(tǒng)治人的人，指君主。 (14)得：有所得，成功。 (15)失：有所失，失敗。 (16)正：正確。 (17)在：錯誤。 (18)一：一旦。形：通刑。 (19)匿：隱匿，隱藏。愚：愚弄。不識：不懂。 (20)誅：殺。 (21)知：通智。 (22)偽：虛偽。 [譯文] 柏矩跟老子學(xué)習(xí)，說：“請你允許我到天下去游歷。”老子說：“算了吧，天下象這里一樣。”柏矩再次請求，老子說：“你要從哪里開始？”柏矩說：“從齊國開始。”到了齊國，看到一個死刑人的尸體放在街上示眾，便擺正這具尸體，解下自己的禮服蓋在尸體上面，仰天號哭，說：“你呀！你呀！天下有大災(zāi)大難，唯獨(dú)讓你遭上了！人們天天說不要當(dāng)盜賊，不要?dú)⑷?！榮辱確立，然后會看出弊?。回斬浄e聚，然后才看出爭端?，F(xiàn)在確立人的弊病，聚積人的爭端，使人窮困到身體無休止的時候，要想不走到這種地步，做得到嗎？古代的君主，把所得歸功給人民，把所失歸罪于自己。把正確歸于人民，把錯誤歸于自己；所以，一旦有判錯刑的就退而責(zé)備自己。現(xiàn)在不是這樣，隱匿事物的真象而愚弄無知的民眾，擴(kuò)大困難而加罪膽小不敢的人，加重任務(wù)而處罰不勝任的人，延長途程而誅殺走不到的人。民眾智窮力竭，就以虛偽應(yīng)付他，天天出現(xiàn)許多虛偽的事情，士民怎能不虛偽呢，能力不足便做假，智慧不足便欺騙，錢財不足便偷盜。盜竊的行為，要責(zé)備誰才可以呢？”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1)，未嘗不始于是之(2)，而卒詘之以非也(3)。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4)，有乎出而莫見其門(5)。人皆尊其知之所知(6)，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謂大疑 乎(7)！已乎！已乎！且無所逃(8)。此所謂然與然乎(9)！ [注釋] (1)蘧伯王：人名，姓蘧，名瑗，字伯玉，衛(wèi)國的大夫。行年：歷年。六十而六十化：指六十年之中每年都在變化。此語在《寓言》中說的是孔子。 (2)是：肯定，正確，對的。 (3)卒：最終，最后。詘：通黜。非：否定，不正確，不對的。 (4)根：根本，萬物的根源。 (5)門，門徑，產(chǎn)主的門徑。 (6)知之所知，前一“知”通智，后一“知”當(dāng)知道講。 (7)大疑：極糊涂。 (8)無所逃：無有能逃避得了的。 (9)然與然：這樣與那樣。 [譯文] 遽伯玉在經(jīng)歷六十年中有六十次修善德行的變化，開始肯定的，后來又否定它，很難說今天所認(rèn)為是對的就不是五十九年來所認(rèn)為是錯誤的。萬物有它的生而看不見生它的根源，有它的出處卻看不見它的門徑。人們都重視他的智慧所能知道的，而不能憑他的智慧所不知道而后知道的道理，可不是所謂大疑惑嗎，算了吧！算了吧！況且沒有能逃避得了的，這就是你說這樣他說那樣嗎！ 仲尼問于大史大韜、伯常春、狶韋曰(1)：“夫衛(wèi)靈公飲酒湛樂(2)，不聽國家之政(3)；田獵畢弋(4)，不應(yīng)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也(5)？”大韜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6)。史鰍奉御而進(jìn)所(7)，搏幣而扶翼(8)。其慢若彼之甚也(9)，見賢人若此其肅也(10)，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于故墓(11)，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12)。掘之?dāng)?shù)仞，得石槨焉(13)，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14)，靈公奪而里之(15)。’夫靈公之為靈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16)。” [注釋] (1)大（tai）史：官名，春秋時掌管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史實(shí)，編史書，管典籍和天文歷法，掌三易和祭祀等。大韜、伯常騫、狶韋，三人都是大史。把狶韋解作《大宗師》中的狶韋氏實(shí)誤。 (2)湛（dan）：通耽。湛樂：過分地享樂。 (3)聽，管理，處理。 (4)畢：大網(wǎng)。弋：系繩的箭。 (5)為靈公者何也：謚號為什么稱為靈公。按古代謚法，天子、諸侯國君死后多送謚號，其中有美謚和惡謚。 (6)濫：大浴盆， (7)吏鰍：人名，即史魚，衛(wèi)國的大夫。 (8)搏幣：接取幣帛。扶翼：扶掖，即扶臂。 (9)慢：傲慢，放縱。彼：指與三妻同沐那樣的事。 (10)肅：敬畏。 (11)故墓：生前挖好的壽穴。 (12)沙丘：地名，在盟津河北，即今河南孟津一帶。 (13)石?。菏斓墓讟?。 (14)馮（ping）：通憑，憑依。不馮其子：其子不馮的倒裝。子：子孫。 (15)里：居。 (16)之：他們，二人：指大韜、伯常春。 [譯文] 孔子問太史大韜、伯常騫和狶韋說：“衛(wèi)靈公飲酒耽樂，不處理國家政務(wù)，狩獵網(wǎng)捕弋射獸鳥，不應(yīng)承諸侯會盟，他卻得到靈公的謚號，這是為什么呢？”大韜說：“就是因?yàn)檫@樣才得到這樣的謚號。”伯常春說：“靈公有三個妻子，他和三個妻子在一個大浴盆中洗澡。史魚奉召來到靈公住所，靈公叫人接取他獻(xiàn)的幣帛而使人扶著他的臂膀。靈公放縱象與三妻同盆沐浴那樣嚴(yán)重，然而他接見賢人又如此的肅然起敬，這就是他所以稱為靈公的道理。”狶韋說，“靈公死了，卜葬在壽穴，不吉利；卜葬在沙丘就吉利。掘墓穴之深達(dá)到數(shù)仍時，得到一個石造的棺槨，洗去泥土后看它，上面有銘文說：“不必依賴子孫，靈公可以取去而居在這里。靈公的謚號稱為靈公，已經(jīng)很久了，大韜、伯常騫這兩個人怎么能知道呢！” 少知問于大公調(diào)曰(1)：“何謂丘里之言(2)？”大公調(diào)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為風(fēng)俗也(3)，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系于前者(4)，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5)。是以自外入者(6)，有主而不執(zhí)：由中出者(7)，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8)，故歲成；五官殊職(9)，君不私，故治國；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萬物殊理，道不私(10)，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11)，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12)；自殉殊面(13)，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澤(14)，百材皆度；觀于大山(15)，木石同壇(16)，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大公調(diào)曰：“不然。今計物之?dāng)?shù)，不止于萬，而期曰萬物者(17)，以數(shù)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遠(yuǎn)矣。”少知曰：“四方之內(nèi)，六合之里，萬物之所生惡起？”大公調(diào)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18)，四時相代相生相殺(19)，欲惡去就于是橋起(20)，雌雄片合于是庸有(21)。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22)，聚散以成。此名實(shí)之可紀(jì)(23)，精微之可志也(24)。隨序之相理，橋運(yùn)之相使(25)，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睹道之人(26)，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27)，接子之或使(28)二家之議，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調(diào)曰：“雞鳴狗犬，是人之所(，) 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29)，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30)，精至于無倫(31)，大至于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于物而終以為過?；蚴箘t實(shí)，莫為則虛。有名有實(shí)，是物之居；無名無實(shí)，在物之虛?？裳钥梢?，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32)，已死不可徂(33)。死生非遠(yuǎn)也，理不可睹?；蛑?，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之未，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34)?；蚴鼓獮椋谖镆磺?35)，夫胡為于大方(36)？言而足(37)，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38)；非言非默，議有所極。” [注釋] (1)少知、大公調(diào)：莊子虛構(gòu)的人物。 (2)丘里：鄉(xiāng)里。 (3)十姓百名，群眾。 (4)系：懸。 (5)大人：有道的人。合并：合并眾人。 (6)自外人：聽別人的言論。 (7)由中出：出于自己的意見。 (8)賜：偏私。 (9)五官：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 (10)道：大道，天道。 (11)淳淳：茫昧難測的樣子。 (12)拂：違背。 (13)殉：逐。面：向。 (14)澤：通宅。 (15)大山：太山。 (16)壇：太山上封禪之壇。 (17)期：要，限。 (18)相照：相照應(yīng)。相蓋；相害。相治：相克。 (19)相代：相代謝，更換，相生：相孕育。相殺：相消除。 (20)欲惡：愛好厭惡。去就：疏遠(yuǎn)親近，橋起：軒起。車軒前高后低，高為軒起或?yàn)槁N起。 (21)片合：異性交配。片，通■（pan），庸，常。 (22)相摩：相互摩擦。 (23)此：指上述對立統(tǒng)一的現(xiàn)象，紀(jì)：記。 (24)志：記。 (25)橋運(yùn)，如桔槔一樣起伏運(yùn)動，相使：相互作用。 (26)睹：目睹，認(rèn)識。 (27)季真：人名，齊人。稷下學(xué)者。 (28)接子：人名，齊人。稷下學(xué)者 (29)讀：稱，表達(dá)。 (30)斯，如此。解剖析非也。 (31)精：精細(xì)。無倫：無與倫比。 (32)忌：避。 (33)徂：通阻，止。 (34)假：借。行：運(yùn)行。 (35)一曲：一方面、一個側(cè)面。 (36)胡：何，怎么。 (37)言而足：言談之多。 (38)言默：語言沉默。載：載道。 [譯文] 少知問大公調(diào)說：“什么叫丘里之言？”大公調(diào)說：“所謂丘里之言，就是集合群眾而形成的風(fēng)俗，聚合不同形成相同，分散相同形成不同。現(xiàn)在，專指馬的各個部分而不得稱為馬，而將馬像懸于面前，人人看到馬的各個部分組成馬體才可稱為馬。所以，丘山是積累低卑而成為高的，江河是匯合許多支流而成為大川的，得道的人是合并眾人的意見才成為公的。所以，道理從別人那里吸收到自己心中，有主見而不固執(zhí)成見；道理由自己內(nèi)心說出，雖正確而不距絕別人的意見。四時有不同的氣候，天不偏私某個季節(jié)，所以歲序形成；五官有不同的職責(zé)，君主不偏私某一官職，所以國家才能得到治理；文武有不同的才能，大人不偏私某一方，所以文治武功之德齊備。萬物有不同的規(guī)律，天道不偏私某物，所以沒有名狀。無所名狀就無所作為，無所作為也就無所不為。時間有終始，世事有變化，禍福轉(zhuǎn)化難測，有所違背就有所適宜，各自追求有不同的方向，有正確的就有錯誤的。比如蓋大宅，各種樹木都有它的用途。再看看太山，樹木和石頭同做封禪的祭壇。這就是所謂丘里之言。”少知說：“那么就把它稱為道可以嗎？”大公調(diào)說：“不可以，現(xiàn)在計算物的數(shù)量，不止于一萬，而限稱萬物，是以數(shù)目中最多的而號稱它。所以，天地是形體中最大的，陰陽是氣體中最大的；道包括形氣的共有，因?yàn)樗筮@樣稱呼是可以的，已經(jīng)有稱呼了，還怎能去比擬呢！如果以那樣來區(qū)別，就好象狗和馬相比較，其間相差就太遠(yuǎn)了。”少知說：“四方之內(nèi)，六合之中，萬物怎樣產(chǎn)生的？”大公調(diào)說：“陰陽相互照應(yīng)，相互侵害，相互條理，四時相互代謝，相互產(chǎn)生，相互消滅。欲求、厭惡有去有來，于是有起有落。雌雄交配，于是常有。安危相互更替，禍福相互轉(zhuǎn)化，緩急相互摩擦，聚散相互依存而成。這是有名實(shí)可記的，有精微可載的，隨時序相治理，按桔槔起伏相作用，物極則返，物終則始，這是萬物的共有的規(guī)律。言論的窮盡，知識的所達(dá)，只限于物的范圍而已。識道的人，不追隨物的消失。不探求物的起源，使議論停止在這里。”少知說：“季真主張的莫為，接子主張的或使，這兩家的議論，誰符合事物的實(shí)情，誰偏離了事物的真理呢？”大公調(diào)說：“雞鳴狗吠，是人所共知的。雖然有大智大慧的人，也不能用語言說出它們所以自然變化的原因來，又不能用心意推測出還會有什么動作。由此分析它，精微達(dá)到無與倫比，大到無法圍量。說或有所使，稱莫有所為，都未免在物上立論，而終究是過而不當(dāng)?shù)??；蚴沟闹鲝垊t大實(shí)而不虛，莫為的主張則太虛而不實(shí)。有名有實(shí)，是物實(shí)體的所在；無名無實(shí)，是物的虛無大道?？梢匝哉摽梢砸鈺?，愈言說離道愈遠(yuǎn)：未生的不可回辟，已死的不可阻止。死生相隔不遠(yuǎn)，道理不可認(rèn)識?；蛴兴鼓鶠榈闹鲝?，都是疑惑的假說。我看它的本源，它過往無窮；我求它的跡象，它的未來沒有終止。沒有窮盡沒有終止，是語言無從表達(dá)的，與物具有相同的規(guī)律；‘或使’、‘莫為’既為言論所本，又和物同終始。道不可以有形來形容，有不可以用無來形容。道的名稱，是假借而運(yùn)用。‘或使’‘莫為’的主張，只限物的一個方面，怎能符合于大道呢！言論足，則終日言說的盡是道；言論不足，則終日言論的盡是物。道是物的極點(diǎn)，言論沉默不足以表達(dá)它，不用言論，不用沉默，這是議論的極點(diǎ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