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鑄“太元貨泉”鑄主鑄年考
筆者不揣淺薄，今天想啃啃這塊硬骨頭，擬從自藏與網(wǎng)友藏實物及歷史上有關(guān)記載出發(fā)，深入分析“太元貨泉”是契丹人所鑄的理由，為有契丹境內(nèi)出土記錄的“太元貨泉”，再夯實一些依據(jù)基礎(chǔ)。
一、從出土與面世的“太元貨泉”的品種，形制，文字，風格看其鑄主鑄年歸屬。
從歷代泉譜記錄看，“太元貨泉”至今僅發(fā)現(xiàn)“貨泉”改范與完全仿鑄兩個品種（見圖1、）。改范錢即以林西出土錢為代表，迄今已發(fā)現(xiàn)鎏金、銀、合背，以及背星、背四出文、大字、小字、長貨、短貨、長泉、瘦泉等數(shù)種版別錢十數(shù)種（見圖2、）。
為一種錢“斷代”，先要為該錢“鑒真”，通過眼學與科學儀器檢測確定其確為真錢，始能進行下一步進行判斷鑄制年代。假錢是無法判斷真實鑄造年代的?！疤浫?，好在有專家公認的真錢樣板，林西出土的“太元貨泉”真錢實物及幾位著名錢幣學家（孫仲匯、蘇曄、張治中）一致公認為真的仿鑄“太元貨泉”拓圖（見圖3），可供比對?；究墒s“鑒真”這一環(huán)節(jié)了。
“斷代”依據(jù)之一是錢的風貌。契丹錢無論早期中晚期骨子里都有一股子狂放不羈敢為天下先的傲骨，它的形制與文字都與眾不同，它沒有框框，不受束縛，雄渾粗放，放在歷代錢幣中它會自己“跳出來”，仿鑄的“太元貨泉”特征最明顯。它的形制類似折二大樣或折三，這即是契丹早期仿鑄錢的典型特征，把錢或放大或縮小。它的錢文以北地隸變時期契丹人獨創(chuàng)的隸楷相間、非隸非楷的書體書寫，其它人想仿寫都難。
改范“太元貨泉”底模用的是王莽天鳳年造“貨泉”，僅在穿上下加鑄隸楷相間、非隸非楷亦非行的“太元”兩字，雖僅二字，卻頓時使錢的風貌立即變得丹風盎然，顯得鶴立獨行，與眾不同。查漢晉十六國時期錢幣，未見哪個政權(quán)鑄幣有契丹錢如此鮮明的錢文特征。掌握契丹人寫漢字的與眾不同的特點，是區(qū)分契丹錢與其它錢區(qū)別，“斷代”重要依據(jù)。
其它如材質(zhì)，中國錢幣史上只有契丹錢是金、銀、銅三材同模同鑄，而“太元貨泉”恰恰是三材同模同鑄。這不是巧合，是有力的證明“太元貨泉”是契丹錢的確鑿證據(jù)。還有“合背”、“背星月”、“背四出文”，是契丹錢司空見慣的工藝，其它錢少見，，而珍貴罕少的“太元貨泉”中卻屢見不鮮。為什么？說到底，只有它是契丹錢一個理由可以講通。
從出土與面世的“太元貨泉”的品種，形制，文字，風格看，其鑄主只能是古八部的契丹人，其鑄造時間只能是在晉孝武帝司馬曜太元年間（公元376-396年）。
二、從史實看，中國歷史上使用過“太元”年號的孫權(quán)，司馬曜，張駿都無鑄造“太元貨泉”的可能。
東吳大帝孫權(quán)，雖曾在公元251年五月-252年正月建元“太元”（這是其第五個年號），但當時東吳已實行大泉（大泉五十、大泉五百、大泉當千、大泉二千、大泉五千）政策近三十年。他絕不會在推行大泉政策三十年后，突發(fā)奇想，鑄造什么“太元貨泉”。孫權(quán)“太元”完全可以排除在“太元貨泉”鑄主之外。
東晉孝武帝司馬曜公元376-396年建元“太元”，歷時21年。其曾被南宋人洪遵認為是“太元貨泉”最可能的鑄主。然而事實是東晉元帝時，除叛臣沈充鑄過一種“沈郎錢（五銖）”外，再未鑄過新錢。《晉書·食貨志》載：“晉自中原喪亂，元帝過江，用孫氏舊錢，輕重雜行，大者謂之'比輪’，中者謂之'四文’。吳興沈郎又鑄小錢，謂之'沈郎錢’?！眱蓵x不鑄新錢的史實，已被兩晉考古所證實。所有兩晉墓與窖藏出土錢幣，都是漢錢、新莽錢、三國錢，未見一枚兩晉自己鑄的錢。所以，盡管司馬曜建元“太元”達21年，但由于貨幣政策和國內(nèi)經(jīng)濟所限，司馬曜不可能也沒有必要鑄造“太元貨泉”。況且其形制、文字、風格也與漢地錢相距過遠，稍具錢幣知識的人，一眼即可看出“太元貨泉”的異族風貌，絕不會把它塞進漢族錢幣之中。故司馬曜亦可排除在“太元貨泉”鑄主之外。
前涼文王張駿被稱曾用“太元”年號22年（公元324-346年）。實查張駿從未自己建元。其所用所謂“太元”年號，實乃西晉愍帝年號“建興”，又作“太元”。張駿（307年—346年），字公庭，前涼明王張寔之子，前涼成王張茂之侄，五胡十六國時期前涼君主，在位二十二年。幼而奇?zhèn)ァ＝ㄅd四年，封霸城侯。324年，張茂病死，張寔之子張駿繼位，晉愍帝拜駿使持節(jié)、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領(lǐng)護羌校尉西平公。前趙劉曜又使人拜駿涼州牧、涼王。張茂臨終時交代張駿“謹守人臣之節(jié)，無或失墜”。張駿秉政期間，極度擴大版圖，太寧元年（建興十二年），取河南地區(qū)，盡有隴西之地，東界六郡置河州。政治上，實行“不稱帝，免遭忌，強自力，作奉臣”的政策，始終奉晉為正朔，對后趙，后漢，成漢也稱臣納貢。直到他去世前一年，建興二十一年，才置百官，立世子。建興二十二年（346年）張駿去世，享年四十歲，私謚文公，晉穆帝贈謚忠成公。其子張祚繼位后，追謚為文王。
張駿在位期間，前涼主要使用漢魏舊錢，雖傳說他曾下令鑄造五銖錢，其樣式如何如今已無從考察。建興二十一年，他置百官，立世子時，曾鑄“涼造新泉”以示紀念。其文字與“太元貨泉”迥然不同，顯然二錢非一家鑄主。建興年號又作“太元”，僅是一部人士的見解，查《晉書·卷八十六·列傳第五十六·張駿傳》所記年號均為“建興”，未見有用“太元”者，足見“建興”年號又作“太元”說，并不為官方史家所認可。
綜合以上史實：晉不鑄新錢；置百官，立世子時，曾鑄“涼造新泉”以示紀念，應(yīng)不會再鑄“太元貨泉”；“太元貨泉”與“涼造新泉”風格迥異不會是同時期鑄造；《晉書·張駿傳》不見前涼使用“太元”年號記載；《晉書》不見張駿鑄錢記載。筆者有十足把握推斷前涼張駿未曾鑄過也沒理由鑄造“太元貨泉”錢。
上述三家故地，無數(shù)次考古發(fā)掘，至今未見一例發(fā)現(xiàn)“太元貨泉”的記載。而近年在原契丹境內(nèi)的北方七省區(qū)，卻發(fā)現(xiàn)不少于百枚“太元貨泉”的出土，雖然大多缺乏科學的出土記錄，但錢幣本身的真實性無可懷疑。足證“太元貨泉”確實非以上三家鑄造。除以上三家外，史上不見有任何與“太元貨泉”有關(guān)記載。但近年在兩晉十六國錢幣研究中，人們發(fā)現(xiàn)許多北方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在此期間都有鑄錢，正史典籍過去對此都無記載。足證漢人典籍對北方民族的食貨狀況知之甚少，自然記載更是缺漏。契丹鑄“太元貨泉”，應(yīng)就是漢人典籍記載闕如的錢幣之一。
三、契丹鑄“太元貨泉”，應(yīng)是契丹早期發(fā)展史一個有紀念意義的歷史節(jié)點鑄造的紀念性貨幣。
通過上兩節(jié)的分析和原契丹故地林西科學出土記錄，及近年東北內(nèi)蒙古等地出土實證，證明“太元貨泉”為契丹鑄造，應(yīng)已成為證據(jù)確鑿的鐵案。但有個環(huán)節(jié)還應(yīng)補充說明一下，即契丹在晉“太元”（376-396年）期間正在干什么，為什么要鑄“太元貨泉”？
查《遼史·世表》中稱“漢，冒頓可汗以兵襲東胡，滅之。馀眾保鮮卑山，因號鮮卑。魏，青龍中，部長比能稍桀驁，為幽州刺史王雄所害，散徙潢水之南，黃龍之北。晉，鮮卑葛烏菟之後曰普回。普回有子莫那，自陰山南徙，始居遼西。九世為慕容晃所滅，鮮卑眾散為宇文氏，或為庫莫奚，或為契丹。元魏 契丹國在庫莫奚東，異族同類，東部鮮卑之別支也，至是始自號契丹。為慕容氏所破，俱竄松漠之間。道武帝登國間，大破之，遂與庫莫奚分背”。
記載中和晉“太元”有關(guān)的著名事件有三：1、前燕慕容皝滅鮮卑。契丹自漢以來歷任東部鮮卑“大人”（世為君長），前燕慕容皝滅鮮卑，自然和契丹休戚相關(guān)。查前燕慕容皝滅東部鮮卑宇文部是在公元344年。東部鮮卑部落同盟在戰(zhàn)爭潰散，同聯(lián)盟的庫莫奚，契丹兩族逃至松漠之間，兩族似乎仍為同盟；2、契丹國名始自檀石槐鮮卑大聯(lián)盟分為西、中、東三部聯(lián)盟之時；3、契丹國在北魏“登國元年-十年(386——395)后，與庫莫奚聯(lián)盟解散，契丹國自第二年登國十一年（396年）真正獨立自主存在。
這個期間正是東晉孝武帝司馬曜太元年間。北魏登國十年（395年）為晉太元二十年（395年）；北魏登國十一年（396年）為晉太元二十一年（396年）。晉當肘被視為中華正統(tǒng)朝廷，為正朔。契丹國第一次真正獨立存在，鑄“太元貨泉”以示紀念，對于一個習慣于把錢幣做為政治工具，不斷宣示自己存在的民族，其行為應(yīng)在情理之中。
綜上所述“太元貨泉”的鑄主鑄年問題，應(yīng)已大白于天下，“太元貨泉”錢應(yīng)是契丹奇首八部（古八部）氏族聯(lián)盟，在北魏登國十一年（396年）、晉太元二十一年（396年），為紀念自己民族真正自主獨立的紀念性錢幣，稱其為“契丹族獨立紀念幣”應(yīng)名符其實?！疤浫笔瞧醯ぷ彖T造的第一枚流通紀念幣，亦是契丹錢中的第一枚年號錢（雖不是自己所建年號，但確實起到了記敘時代作用）。由于性質(zhì)決定，當時的鑄量一定不會太大，當時就應(yīng)非常稀少，以至周邊各國都難以見到，史籍自然漏載。今天筆者能把這珍罕絕少之契丹錢來龍去脈剖析清楚，真的有賴近年北地契丹錢的大量出土，否則不會有此陋文。這里要真誠地謝謝“地不愛寶”的北國大地，謝謝北國盈泉，古幣收藏家等致力于收藏契丹錢幣的朋友，謝謝你們的藏品為本文的增光添彩！再次致禮！
泉癡山人2014/2/28于京東病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