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是“湘粉”“釵粉”,還是“黛粉”?
——讀《紅樓夢》第32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含恥辱情烈死金釧”札記
魏建寬
(正說著,有人來回說:“興隆街的大爺來了,老爺叫二爺出去會?!睂氂衤犃耍阒琴Z雨村來了,心中好不自在。襲人忙去拿衣服。寶玉一面蹬著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爺和他坐著就罷了,回回定要見我?!笔废嬖埔贿厯u著扇子,笑道:“自然你能會賓接客,老爺才叫你出去呢?!睂氂竦溃骸澳抢锸抢蠣?,都是他自己要請我去見的?!毕嬖菩Φ溃骸爸餮趴蛠砬?,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處,他才只要會你?!?/span>寶玉道:“罷,罷,我也不敢稱雅,俗中又俗的一個俗人,并不愿同這些人往來?!? 湘云笑道:“還是這個情性不改。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讀書去考舉人進(jìn)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講些仕途經(jīng)濟(jì)的學(xué)問,也好將來應(yīng)酬世務(wù),日后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duì)里攪些什么!”寶玉聽了道:“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xì)污了你知經(jīng)濟(jì)學(xué)問的?!?/span> 林黛玉聽了這話,不覺又喜又驚,又悲又嘆。) 戴敦邦 繪)
張愛玲于她的《紅樓夢魘》中說:“欣賞《紅樓夢》,最基本最普及的方式是偏愛書中的某一個少女?!?/span>
張愛玲所言極是!因?yàn)闀胁煌纳倥碇煌娜松鷥r值取舍類型,滾滾紅塵,蕓蕓眾生,家庭出身不同、所處階層不同、所受教育不同、所處人生階段不同、所獲人生閱歷不同,都會影響著讀者對《紅樓夢》中的少女的審美偏好!
于是,林語堂最愛賈探春,周汝昌特別欣賞史湘云,王昆侖、劉再復(fù)、馬瑞芳、蔣勛激賞林黛玉,臺灣學(xué)者歐麗娟力挺薛寶釵,《紅樓夢》插圖大家戴敦邦出身草根,自號“民間藝人”,曾撰文《吾喜歡襲人》《女中君子——平兒》,直陳襲人與平兒才是其最愛!
今天,我則要另外提出一個問題——像女媧摶土造人般塑造出紅樓眾金釵的曹雪芹這位作者,他最欣賞他筆下金陵十二釵中史湘云、薛寶釵、林黛玉中的哪一位呢?
面對這個問題,我想應(yīng)該分兩個層面判斷——從作家創(chuàng)作的角度上說,金陵眾釵中的每一位,其實(shí)都是他筆底最得意的人物,無欣賞與不欣賞之分,比如“二木頭”賈迎春與“玫瑰花”賈探春都是他曹雪芹傾盡了心血描摹的人物,所以都是曹雪芹自己所欣賞的,即便是賈雨村這樣的祿蠹也是成功的藝術(shù)形象;從價值觀的角度判斷,才可以說曹雪芹最欣賞哪一位金釵,因?yàn)檫@涉及的是曹雪芹會最欣賞哪一位金釵的人生姿態(tài)的問題,而對于這個問題,我們讀者是可以通過對《紅樓夢》的文本進(jìn)行分析而作出判斷的。
在明確了這樣一個判斷的大前提下,如果非得要在金陵十二釵中的史湘云、薛寶釵、林黛玉三位女子中選擇一位女子,作為曹雪芹生命姿態(tài)的價值參照對象,那么我們讀者就不難得出一個結(jié)論——曹雪芹既不會是“湘粉”,也不會是“釵粉”,而應(yīng)該是“黛粉”!
《紅樓夢》每一回的標(biāo)題,都是值得細(xì)細(xì)品味的!
“訴肺腑心迷活寶玉”,是誰對誰訴肺腑?應(yīng)該是寶黛互訴衷腸!——這個場景是中國古典小說中的最動人的愛情表白的場景之一!
寶黛互訴衷腸這一情節(jié)出現(xiàn)的背景是什么?這是讀者必須要特別注意的,不關(guān)注這一背景就不能理解“訴肺腑”這一情節(jié)必然發(fā)生的邏輯。
寶黛“訴衷腸”前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是林黛玉隔墻聽見了史湘云力勸賈寶玉“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讀書去考舉人進(jìn)士的,也該常常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些仕途經(jīng)濟(jì)的學(xué)問,也好將來應(yīng)酬世務(wù),日后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duì)里攪些什么”。
二是林黛玉聽到了賈寶玉對史湘云的“忠告”的極度劇烈的回應(yīng),即向史湘云下逐客令——“姑娘請別的姊妹屋里坐坐,我這里仔細(xì)污了你知經(jīng)濟(jì)學(xué)問的”。漢有官寧與華歆割席,魏晉有嵇康不領(lǐng)朋友山濤的薦舉之情而與之絕交,《紅樓夢》中的賈寶玉向史湘云下逐客令,其實(shí)就是標(biāo)明了他自己與史湘云于人生價值取舍上精神分野。
三是林黛玉由襲人的“打圓場”之語中,聽出了薛寶釵也是和史湘云一樣的力主賈寶玉應(yīng)該交接“為官做宰”、“講些仕途經(jīng)濟(jì)”的那一類人。
四是林黛玉還聽到了賈寶玉對希望他未來躋身仕途、致力于經(jīng)時濟(jì)世的薛寶釵的極度貶抑,而且這份對薛寶釵的貶抑還是同她林黛玉進(jìn)行對比后的貶抑——“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他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他生分了”!
最美的愛情,應(yīng)該是怎樣的模樣?
彼此之間的精神取舍上的互為尊重、互為理解、互為認(rèn)同、互為契合,是不是最重要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我們就會認(rèn)同賈寶玉與林黛玉的相戀是最美最動人的愛情!
如果你是林黛玉,旁聽到了自己所欣賞的寶哥哥的這樣的話,又會有著怎樣復(fù)雜的情感呢?
曹雪芹以八字進(jìn)行的回答——“又喜又驚,又悲又嘆”!
“喜”的是“素日認(rèn)他是個知己,果然是個知己”,由此可見林黛玉也是將靈魂的相契作為真愛的首要前提。
“驚”的是“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稱揚(yáng)于我,其親熱厚密,竟不避嫌疑”,林黛玉所“驚”,對應(yīng)的正是愛情的“排他性”,這也正是愛情區(qū)別于“親情”“友情”的最根本之處。
“嘆”的是自己可能敵不過命運(yùn)的翻云覆雨手,因?yàn)橄嬖朴薪瘅梓耄瑢氣O有金鎖,“既有金玉之論,亦該你我有之,則又何必來一寶釵”,這是林黛玉對自己終身大事的無法左右的憂慮。
“悲”,既是“父母早逝,雖有刻骨銘心之言,無人為我主張”之憂,也是“氣弱血虧,恐致勞怯之癥……你縱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之憂。
林黛玉又喜又驚又悲又嘆,“不禁滾下淚來”,“待進(jìn)去相見,自覺無味”。為何“不禁滾下淚來”?那就是上述四種情感的結(jié)果!為什么“待進(jìn)去相見”,又“自覺無味”?那將至史湘云、襲人于何等尷尬的境地?于是讀者看到的只是林黛玉的“一面拭淚,一面抽身回去”!
這個背影,不正是曹雪芹要極力描摹的來這個世界只為“還淚”的林黛玉的背影嗎?
接下來的情節(jié),曹雪芹是這樣描寫的——“這里寶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來,忽見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著,似有拭淚之狀,便忙趕上來,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是誰得罪了你?’林黛玉回頭見是寶玉,便勉強(qiáng)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瘜氂裥Φ溃?你瞧瞧,眼睛上的淚珠兒未干,還撒謊呢。’一面說,一面禁不住抬起手來替他拭淚?!?/span>
這個賈寶玉為林黛玉拭淚的場景,不正是曹雪芹于第一回“夢幻識通靈”的情節(jié)中,以詩意的文字所寫的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為絳珠仙草灌溉版于人世間的再現(xiàn)嗎?
不過,人間畢竟有著人間的禮法,林黛玉見寶哥哥要為自己拭淚,“忙向后退了幾步,說道:'你又要死了!作什么這么動手動腳的!’”
可是當(dāng)賈寶玉笑著答以“說話忘了情,不覺的動了手,也就顧不的死活”之后,林黛玉竟將自己的隱憂以她的林氏風(fēng)格的話語向賈寶玉甩了出來——“你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丟下了什么金,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樣呢”?
林黛玉的這一句話,當(dāng)即就把寶玉說急了,寶玉趕上來問道:“你還說這話,到底是咒我還是氣我呢?”
此刻于是出現(xiàn)了最具戲劇性的場景——“林黛玉見問,方想起前日的事來,遂自悔自己又說造次了,忙笑道:'你別著急,我原說錯了。這有什么的,筋都暴起來,急的一臉汗?!幻嬲f,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
“前日的事”是什么事?就是賈寶玉在眾人面前稱揚(yáng)了史湘云——“還是這么會說話,不讓人”,而林黛玉聽了,曾“冷笑道:'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會說話。’一面說著,便起身走了”。而當(dāng)時是“幸而諸人都不曾聽見,只有薛寶釵抿嘴一笑”。
賈寶玉對薛寶釵、史湘云、林黛玉三人的態(tài)度,被林黛玉試探出了她要的答案,而這個答案正是林黛玉所希望得到的答案!于是出現(xiàn)了林妹妹“禁不住近前伸手”替寶哥哥拭汗的情景。
這是對本回襲人前面那句話的有力回?fù)簟澳橇止媚镆娔阗€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此刻竟然出現(xiàn)了林黛玉不顧死活給寶哥哥拭淚的場景!
于是就有了賈寶玉瞅了林黛玉半天之后的表白——“你放心”!
當(dāng)林黛玉繼續(xù)試探性地說出“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話”之后,于是就有了賈寶玉的嘆息:“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fù)了。你皆因總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span>
林黛玉聽了這話,是“如轟雷掣電,細(xì)細(xì)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來的還覺懇切,竟有萬句言語,滿心要說,只是半個字也不能吐,卻怔怔的望著他”。
此刻的賈寶玉呢?“也有萬句言語,不知從那一句上說起,卻也怔怔的望著黛玉”。
當(dāng)“兩個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聲,兩眼不覺滾下淚來”,回身便要走;此刻的寶玉則是“忙上前拉住,說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說一句話再走。’”
林黛玉的反應(yīng)呢?則是“一面拭淚,一面將手推開,說道:'有什么可說的,你的話我早知道了!’口里說著,卻頭也不回竟去了”。拋下了一個人站著,“只管發(fā)起呆來”,將趕過來送扇子的襲人“嚇得魂消魄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
這就是互訴肺腑之言后,林黛玉對賈寶玉的愛的表白以一邊“拭淚”、一邊說“你的話我早知道了”給予默許后,賈寶玉仍癡癡地凝望著林妹妹的背影并錯將襲人當(dāng)作林妹妹又說出了“睡里夢里也忘不了你”的表白的場景。
這樣的癡情,癡至呆傻,癡至將面前的襲人錯當(dāng)作林妹妹的故事,也只能發(fā)生在寶黛之間,這是怎樣的一份真情?這是怎樣的一份至性的情感流露?
這樣的至情至性,也正是曹雪芹所贊美的!
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他的終極目的就是要創(chuàng)作出“開辟鴻蒙”以來的人間第一“情種”!
曹雪芹謳歌愛情,他的終極目的就是要否定世俗婚姻觀所看重的“金玉良姻”,而借賈寶玉之口道出“俺只念木石前盟”!
“木石前盟”的基石有無數(shù)塊,但最重、最堅(jiān)實(shí)的是賈寶玉與林黛玉所共同擁有的那一塊,基于共同的價值觀而產(chǎn)生的靈魂相知相契的真情!
而薛寶釵恰恰與賈寶玉達(dá)不到靈魂的相知相契!
賈寶玉與林黛玉經(jīng)過第三十一回的“訴肺腑”,就進(jìn)入了精神與靈魂層面的互不設(shè)防的相知相契境界,而這份靈魂與精神層面的互相坦誠,這份至情至性,于薛寶釵身上恰恰是欠缺的!
你看,當(dāng)薛寶釵知道賈寶玉極不情愿地去見賈雨村這類客人時,薛寶釵感嘆“這么黃天暑熱的,叫他做什么!別是想起什么來生了氣,叫出去教訓(xùn)一場”,當(dāng)襲人答以“不是這個,想是有客要會”,薛寶釵竟也笑著說出了這樣的話:“這個客也沒意思,這么熱天,不在家里涼快,還跑些什么!”
讀者們聽聽,平日里的薛寶釵一方面像史湘云一樣希望賈寶玉多去會一會“為官做宰”的,學(xué)些仕途經(jīng)濟(jì)上的學(xué)問,一方面今日又稱像賈雨村這等攀附賈府的祿蠹“也沒意思”;一方面為表弟“黃天暑熱”的天也必須遵從姨父賈政之命去見客而感到憐惜,一方面卻自己也“黃天暑熱”地趕到怡紅院探聽史湘云與賈寶玉因金麒麟會發(fā)生什么故事!
這個薛寶釵活得太累了,他時時得保持端莊矜持的姿態(tài),時時得戴得“穩(wěn)重平和”的面具,有時竟為了這樣的姿態(tài)與面具活成一個人格分裂的人!這樣的薛寶釵,當(dāng)然不會成為賈寶玉的靈魂伴侶,作家曹雪芹怎能成為薛寶釵這等面具人的粉絲。
作家是一個講故事的人,曹雪芹對面具人薛寶釵的貶抑也體現(xiàn)在他對“含恥辱情烈死金釧”的不動聲色的敘寫中。
賈府的老婆子所敘述的關(guān)于金釧兒之死的話,是寶釵與襲人親耳聽到的,請看曹雪芹的描寫——
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來,說道:“這是那里說起!金釧兒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襲人唬了一跳,忙問“那個金釧兒?”那老婆子道:“那里還有兩個金釧兒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兒不知為什么攆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會他,誰知找他不見了。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里打水,見一個尸首,趕著叫人打撈起來,誰知是他。他們家里還只管亂著要救活,那里中用了!” 寶釵道:“這也奇了?!币u人聽說,點(diǎn)頭贊嘆,想素日同氣之情,不覺流下淚來。寶釵聽見這話,忙向王夫人處來道安慰。
那么薛寶釵是怎么去安慰她的姨娘的呢?
金釧兒被攆,被王夫人掩飾為“把一件東西弄壞了,我一時生氣,打了他幾下,攆了他下去”。這個王夫人真是一個連說謊都不會說的笨人!一個被王夫人稱作“素日在我跟 前比我的女兒也差不多”的最貼身的丫環(huán)金釧,會因?yàn)椤耙患|西弄壞了”而被攆出去?
冰雪聰明的薛寶釵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姨娘是在撒謊?憑她的高智商,憑她的推理能力,她能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可不可以保持沉默?她沒有!
即使陪著落淚也行,但薛寶釵選擇的是奉承王夫人,開口就稱她的姨娘是“慈善人”!
連王夫人都說出了懺悔的話——“我只說氣他兩天,還叫他上來,誰知他這么氣性大,就投井死了,豈不是我的罪過?!倍氣O卻以金釧“并不是賭氣投井”之語來寬慰姨娘。
老婆子已經(jīng)說得非常清楚,金釧被攆之后,回到家中是無臉見人,是連家里人“也都不理會他”,這正是曹雪芹所講的“含恥辱”。可是到了薛寶釵安慰她的姨娘的話中,卻成了金釧“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所以“失了腳掉下去的”。
可能說到這里,連薛寶釵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話實(shí)在不近情理,于是她接著做了一個讓步假設(shè)——“縱然有這樣大氣,也不過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
多么冷酷,這就是出自平日里吃多了“冷香丸”薛寶釵之口的話。
一個人受辱而以死抗?fàn)?,曹雪芹稱她為表白自己的清白而視死如歸,“謚”以“烈”字,但這一切卻在薛寶釵眼中是死得“不為可惜”!——太冷酷了!
王夫人聽了薛寶釵的話后,其羞恥心并未泯滅,嘆道:“這話雖然如此說,到底我心不安!”
可薛寶釵是怎么接下來安慰王夫人的,她竟然說出了“姨娘也不必念念于茲,十分過不去,不過多賞他幾兩銀子發(fā)送他,也就盡主仆之情了”!
好一個“錢人兩訖”!
冷酷如此,絕情如此!
還是個人嗎?
讀者朋友們想想,且不說曹雪芹,就說你呢,你會成為“釵粉”嗎?
2022年8月27日初稿
(忽見一個老婆子忙忙走來,說道:“這是那里說起!金釧兒姑娘好好的投井死了!”襲人唬了一跳,忙問“那個金釧兒?”那老婆子道:“那里還有兩個金釧兒呢?就是太太屋里的。前兒不知為什么攆他出去,在家里哭天哭地的,也都不理會他,誰知找他不見了。剛才打水的人在那東南角上井里打水,見一個尸首,趕著叫人打撈起來,誰知是他。他們家里還只管亂著要救活,那里中用了!”寶釵道:“這也奇了?!币u人聽說,點(diǎn)頭贊嘆,想素日同氣之情,不覺流下淚來。寶釵聽見這話,忙向王夫人處來道安慰。 戴敦邦 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