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蜀人的觀念里，人是有靈魂的，人死而魂不滅 □蜀人眼中的天堂，往往是和飛鳥連在一起的
古蜀文明遺跡⑥
在前幾期的報(bào)道中我們提到，在三星堆和金沙文化中，考古學(xué)者們通過分析出土文物得知，當(dāng)時的古蜀先民們已經(jīng)有了宗教信仰，有了崇拜的對象，而且統(tǒng)治階層的貴族也把這信仰作為維護(hù)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和方式。
三星堆那巨大的青銅神樹、青銅立人和青銅面具，以及數(shù)量眾多的鳥的形象，顯示出它們在古蜀人的世界中有著獨(dú)特的意義和地位。這些青銅器物，既非生活用具，又不像中原的鼎那樣是有一定規(guī)制的禮器，那它們是什么？
四川省歷史學(xué)會會長譚繼和從這樣一種角度解釋這些青銅器物：它們在古蜀先民的宗教信仰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從這些青銅器造型的演變過程中，可以解讀出古蜀先民們對自由與飛仙的向往。
飛鳥和羽人：
古蜀人的仙道崇拜
去年，我們做了一期報(bào)道，講的是四川的漢畫像石和畫像磚。在漢代人的生死觀中，渴望的是羽化飛仙，那些畫像石、磚上，身上長著羽毛的，就是仙人。當(dāng)時，我們就采訪了譚繼和，譚繼和在接受采訪時就表示，這種對神仙的信仰和向往，其實(shí)根源就在古蜀國。東漢年間，道教起源于巴蜀地區(qū)，在道教創(chuàng)立的時候，就吸收了在蜀地流傳千年的神仙說，叫“古蜀仙道”。
譚繼和認(rèn)為，古蜀人是最具有羽化飛仙似的幻想和神仙式文化想象力的人，他們把對祖先的崇拜和對自然的崇拜結(jié)合在了一起，形成了“羽化飛仙”的觀念，和對神仙世界的信仰?！皬娜嵌押徒鹕尺z址中出土的大量鳥形、羽翅形、人鳥形的器物和紋飾，從中，我們可以按時間，梳理出古蜀人仙道思維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脈絡(luò)?！白T繼和說。
對仙道的崇拜，先從對鳥的崇拜開始。譚繼和介紹，在三星堆的文物中，出土的不少飛鳥的形象，有些銅鳥的形象翅膀很長、很大、很高，兩翼與尾翼超出身體部分，明顯不是對鳥的寫實(shí)和還原，而是有藝術(shù)的加工。譚繼和認(rèn)為，古蜀先民把翅膀造得這樣大，是因?yàn)樗麄冏畛绨?、最向往的，是鳥，而且是鳥的翅膀?；蛟S是因?yàn)轼B兒能在天上自由自在飛翔，靠的就是那一對羽翼。
那么古蜀先民是不是對某種鳥特別崇拜呢？答案是肯定的，而且這個鳥就是杜鵑。三星堆出土的鳥形器物除了青銅大鳥頭，還有一只頭戴羽冠的青銅鳥，高34厘米，銅鳥雙眼渾圓，鳥喙長而尖，尾羽長垂。譚繼和認(rèn)為這是一只杜鵑鳥。在古蜀人的傳說中，杜宇飛仙，化為杜鵑，還啼血勸解蜀人順時農(nóng)耕。而杜鵑鳥啼出的血濺到地上，就化成杜鵑花。
譚繼和說，從杜鵑鳥到杜鵑花，蜀人形成了一整套的杜鵑崇拜體系。在后世的很多詩詞里，我們都能看出這種杜鵑崇拜的痕跡。比如李商隱的《無題》一詩中，有“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的句子，李白也寫過“蜀國曾聞子規(guī)鳥，宣城又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北磉_(dá)對故土的思念。“三星堆的這件青銅鳥，就是杜鵑崇拜最早的原型。在后來的杜鵑詩中，杜鵑成為詩人寄托哀思，表達(dá)亡國情懷很常用的一個意象。”
長翅膀不夠，最好人就是鳥兒
因?yàn)楣攀裣让駥︼w鳥、對杜鵑的崇拜，還產(chǎn)生了三星堆里另一樣青銅器物——青銅神樹。
在三星堆，出土了不止一件青銅神樹，最大的那個，是一號神樹，有九個枝頭，分為三層，每個枝頭上，還站有一只飛鳥。其他青銅神樹的造型，也跟它大同小異。
崇拜神樹，是因?yàn)轼B兒棲息在樹上，古蜀先民們也幻想著能和飛鳥一樣棲息在樹上。“所以在三星堆，還有人踏在鳥頭，乘著飛鳥的形象?！弊T繼和說，“古蜀人希望能被鳥兒帶著飛上神樹，翱翔天際?！钡墙柚w鳥飛行不如自己能長翅膀飛翔來的方便，所以譚繼和認(rèn)為，三星堆里的青銅“大象頭冠”人像，就是人能長出鳥的翅膀?？脊艑W(xué)者們認(rèn)為人像頭頂?shù)氖谴笙螅T繼和則認(rèn)為那是一只羽翅巨大的飛鳥。他還說，在《羽化飛天經(jīng)》里，有“肉身能飛，其翔似鳥”的說法，反映了人們不借助飛鳥，自己飛行的愿望和想象。
“到后來，古蜀人覺得，人身上長翅膀還不夠，最好人就是鳥，比如三星堆有青銅人面鳥身?！比嘶钪网B合二為一，死后呢？在古蜀人的觀念里，人是有靈魂的，人死而魂不滅?；隉o形，積聚體內(nèi)，可以從天靈蓋這里出竅升天。出竅后的魂魄幻化成鳥，飛上天去，人因此飛仙上天。譚繼和說，在金沙遺址的出土文物中，出現(xiàn)了羽人的形象，而這種羽人的影響一直持續(xù)到了漢代，在秦漢的畫像磚里面頻頻出現(xiàn)。
古蜀人希望的天堂和飛鳥連在一起
在古蜀人的觀念中，死后羽化成仙并非“尚仙”的全部，因?yàn)檫@并沒有解答羽人們?nèi)チ四睦?。這其實(shí)還包括古蜀人對神仙世界的想象。
在金沙遺址出土的“太陽神鳥”金箔：四只飛鳥繞著一輪太陽，就體現(xiàn)了古蜀先民們對太陽的崇拜。這太陽的光芒有12條，鳥有四只，有專家解讀這是意味著一年有12個月，分為四季。暫且不管這個猜想，先來看看這鳥本身：每只鳥的腳是三個爪，就是“三足”。學(xué)者們認(rèn)為，這個鳥就是“金烏”，傳說中的太陽神鳥。在華夏的古老神話傳說中，關(guān)于太陽的，就是“日中有三足烏”。
然而，光飛向太陽是不夠的，還有些羽人飛向月亮，追求純潔。和太陽一樣，月亮在古蜀人眼中也有一個形象代言，這就是蟾蜍，三星堆有石質(zhì)的蟾蜍，金沙出土的有蟾蜍金箔。今天，我們熟悉的月亮傳說有吳剛伐桂，有嫦娥奔月，有玉兔搗藥，譚繼和說，其實(shí)把玉兔當(dāng)做月亮的代表，是秦漢以后的事情了。在漢代的畫像磚石里，還有蟾蜍的形象，作為月亮的代表。
三星堆還出土過一個青銅神壇，從這個神壇上的景象，我們能窺探出古蜀人對那個被怪獸托起的仙府的想象。
這件青銅神壇一共分為四層：最下面的一層是長著翅膀飛翔的怪物；其上一層是四個武士站在地上，或許意味著是怪獸托起了這片生活著蜀人的土地；第三層，是三大片山的形狀；最上面的一層，是一個很大的屋頂，屋頂下，四面各站著四個武士，屋頂上，是四只飛鳥。
譚繼和推測，這個神壇可能表現(xiàn)出了這樣的含義：飛翔著的神獸托起了蜀人的大地，昆侖神山則連接起人和仙界，神山上或許有神樹。蜀人希望的天堂是和飛鳥連在一起的。
華西都市報(bào)記者王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