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愈，浙江綠城建筑設計有限公司總設計師，宋衛(wèi)平心目中的中式首席設計師，綠城旗下的中式系列代表作：杭州云棲玫瑰園、蘇州桃花源、杭州江南里、杭州桃李春風等均為其團隊作品。其中杭州云棲玫瑰園上榜2014年中國十大超級豪宅；蘇州桃花源獲第21屆“中華建筑金石獎”之“中式別墅頂尖居住獎”；杭州江南里獲第53屆“金塊獎”最佳國際聯(lián)排住宅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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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作為中國現(xiàn)代別墅開發(fā)的先行者之一，綠城所開發(fā)的別墅產(chǎn)品具有明顯的時間印跡和創(chuàng)新動力。您能給我們介紹下綠城中式別墅的緣起和發(fā)展歷程，特別是中式合院的研發(fā)背景嗎？
綠城中式別墅的營造思考我們可以追溯到1996年。那時候綠城以西式別墅營造為主，主要著力于優(yōu)美的景觀與寬敞的戶型，建筑風格以北美風格為主，在庭院布局上基本上是一塊地，房子放中間，庭院包繞著房子，房子和花園的關系相對比較弱。
宋衛(wèi)平董事長（以下簡稱宋董）是個非常善于思考和總結的人。經(jīng)過幾個項目的實踐，他進而提出，應該更多地去關注庭院。因為別墅的精華和核心價值就是庭院，庭院的生活是最寶貴的。房子面積想要多大，理論上城市公寓都可以做到；唯獨庭院，卻是城市公寓做不到的。我們也就是從那時起開始關注室內(nèi)外空間的關系，比如客廳與庭院的關系、灰空間在室內(nèi)外空間過渡中的作用、庭院活動空間的設計等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思考對居住方式與居住理念具有革命性的價值。
綠城第一批中式別墅的面世應該是在2005年，杭州桃花源十錦園推出了10套帶有江南園林風味的中式別墅，每套占地都在4.5畝左右，中式宅園形制。
2005年綠城第一批中式別墅面世
2007年北京御園的面世，在造型上把原汁原味的法式古典風格運用到城市公寓型建筑中，在空間上運用圓廳別墅的手法，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她的價值感也特別貼合當時中國人的心態(tài)。就審美意義而言，北京御園的成功帶動我們別墅的整體風格開始聚焦法式。
從2007年北京御園開始，別墅的整體風格開始聚焦法式
2009年湖州御園項目的營造中，宋董提出，能不能把受當?shù)厝藲g迎的排屋做成法式風格？結果這種房子做出來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非常有氣度和價值感。但樣板房剛出來，宋董去視察時，發(fā)現(xiàn)私密性有欠缺，如果站在這幢樓的三層可以看到隔壁戶的庭院，也就是互相之間存在著視線干擾，這與強調(diào)庭院生活為核心的理念是相悖的。于是我們繼續(xù)研發(fā)和改進。在后來的蘇州御園項目中，真正意義上的法式合院由此產(chǎn)生。但她的缺點是最小面積只能做到330方，而且造價比較高。
2009年湖州御園的營造標志著法式合院初創(chuàng)
2010年杭州西子湖四季酒店一落成就引起了轟動，江南庭院式的建筑風格和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的意境相融和，刷新了很多人的認知，原來這個時代做中式也能美得動人心魄！西子湖四季酒店采用中式風格，因為作為公建，她有文物保護、西湖地域性等限制性要求。項目概念方案之初，宋董還帶著設計人員特別租了一條船，在西湖上劃了一天，從各個角度看西湖邊的建筑，尋找與西湖最為貼合的韻味。
然后又有了杭州元福里項目，這個項目因為地域特殊性，政府的要求是風格上靠近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杭州的普通民居，也就是說也要走中式路線。但雖然有四季酒店的成功，客戶對中式民居還是不大認同。我記得元福里首次開客戶座談會，客戶普遍認為中式不通風、進深長、光線不好，擔心居住的舒適性受影響。后來元福里概念方案提出來，又經(jīng)過好幾輪評審，才得到客戶的認同。
杭州元福里項目得到客戶的認同
元福里項目持續(xù)了很久。這個時候杭州云棲玫瑰園開始在做山上的那批大宅。這批大宅平面結構已經(jīng)有中式的樣子，但外皮還是法式的，我們就建議做中式的。最后宋董同意了，并指示要在云棲玫瑰園做一個居住版的四季酒店。這批中式大宅做出來以后應該是非常成功的，后來總價賣出1.3億、占地5畝的那套中式大宅就在其中。但云棲玫瑰園還是大宅子、大園林，可以說是蘇州園林的縮小版。
云棲玫瑰園成就蘇州園林縮小版
也差不多在這個時候，蘇州桃花源項目開始啟動，因為旁邊的蘇州御園是法式合院，我們就想旁邊能不能做成中式合院？以此有點區(qū)別。但其實心中也沒底，因為大園林好做，小園林確實很難做。我們看了很多蘇州、揚州的小園林，暢園、殘粒園、瓠園……找了很多資料，應該說也就是從那時候起，綠城中式合院的研發(fā)開始走上軌道。
蘇州桃花源讓中式合院的研發(fā)開始走上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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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從法式排屋、法式合院向中式大宅、中式合院邁進的過程中，您覺得最為關鍵的創(chuàng)新步伐有哪些？
有兩步至關重要。一個是從法式排屋到法式合院，它的空間體系變動是非常大的。另一個就是從法式到中式，這一步最為痛苦。
從法式排屋到法式合院
這一步的空間體系變動是非常大的。法式合院的院落融合了中國傳統(tǒng)建筑理念、精細造園藝術和現(xiàn)代建筑科技，構建出“庭”、“院”結合的院落空間。而為了解決庭院的私密性問題，我們?yōu)樘K州御園做了近兩個月的研究與嘗試。最終通過降低層數(shù)及建筑和連廊圍合，來阻擋周圍住宅對庭院空間的視線干擾，完全保證了院落活動時的私密性。
從法式到中式
這一步最為痛苦，說實話當時都不知道如何用CAD把中式建筑的立面繪制出來。因為平常的房子都是平的，中式建筑卻有個戧角，是三維的，在CAD圖紙上真的很難表現(xiàn)。而且法式有很多可參考的文獻，中式可參考的真的很少。
我們看了很多的書，做了很多的調(diào)研，完全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地摸索。比如100來方的中式院落到底怎么做？中式園林的精神，小中見大是她的優(yōu)勢。我們認為，中式園林的大小不在于它的面積絕對值，而在于游覽路線的設置，路線設置的豐富性就能帶給人不同的心理感受。那些高高低低的體驗，假山、山洞的設置，都會無形中加長游覽的路徑和趣味性。
我們?yōu)榇颂匾庾隽藘蓚€動畫，在那一年春節(jié)的前一天給宋董去看，得到了初步肯定。后來歷經(jīng)曲折，蘇州桃花源終于做出來了。到了安吉桃花源，進一步把戶型面積壓縮到80多方。安吉桃花源的房間布局呈L型，相對簡單。杭州桃李春風我們就把幾個房間圍合成更好的院落，院落之間有滲透、有層次，有更多風景，作了進一步的提升。至于后來的杭州江南里和杭州潮鳴，都是對中式合院的再發(fā)展。
杭州江南里中式合院再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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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江南里是中式合院里的殿堂級產(chǎn)品，她的產(chǎn)品特色是怎樣的？代表著怎樣一種居住體驗和文化意象？
在做杭州江南里時，蘇州桃花源已經(jīng)拿到了“中式別墅頂尖居住獎”。我們就特別想做一個能夠超越蘇州桃花源的作品。
蘇杭同處江南，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曾經(jīng)說過，紅塵中一二等風流富貴之地，就在蘇杭。自古中國最有文化的地方就在江南，她是中國純正文化血統(tǒng)的代表，理論上在文化上她可以聛睨一切。而杭州和蘇州相比，作為中國七大古都之一，更貴氣、更官氣、更商人，也更市俗化，對空間形象的解構就更甚一層，形制上也不一樣。
作為一座城市里的別墅，我們把杭州江南里定位為大隱于市的一座宅院，強調(diào)街巷結構，重塑豐富城市聚落，在市井繁榮中保持著質(zhì)樸的初心，優(yōu)享著文明的榮光。杭州江南里的建筑和景觀經(jīng)過多輪次的反復修改，才最終定稿。從里弄街巷到亭臺樓閣，兼具城市的熱鬧與園林的靜謐。這是江南水鄉(xiāng)自然環(huán)境下產(chǎn)生的樓閣式建筑與“禮制”文化傳統(tǒng)下形成的合院式結構的融合，江南優(yōu)雅華貴而又舒卷自如的人文之氣，體現(xiàn)在建筑上，是隨意、自然而又不失和諧的建筑形態(tài)。杭州江南里在營造中始終承載著這種精神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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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您正在設計海南藍灣小鎮(zhèn)的一個新組團，也叫“江南里”，有人擔心江南里的案名太有地域性，您在設計定位和整體風格上是如何考慮的？
江南自古以來代表著文化發(fā)達、美麗富庶的地區(qū)，承載著人們心目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高地。而我們現(xiàn)在想打造的江南里，其實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一個地域或地理位置，而是想賦予她別樣的意義，讓她成為承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包含著諸多美妙的居住體驗和人文意象的精神坐標。
在海南藍灣的江南里組團中，我們會更多地借鑒宋代的建筑風格進行創(chuàng)新設計。梁思成先生認為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成就巔峰在宋代。我們想嘗試站在宋代的高地，結合藍灣的特色，賦予“江南里”新的居住體驗和精神內(nèi)核，那絕對會是獨一無二的，可以說是江南之上！如果總結成四個字，那應該是雅（歷史文化底蘊）、逸（飄逸，自由而放松的精神狀態(tài)）、新（小鎮(zhèn)式生活方式）、貴（內(nèi)在氣質(zhì)，通過自身建筑的比例、用材的細節(jié)來體現(xiàn)）。
我們目前已經(jīng)做了很多研究，因為宋代有《營造法式》，這是中國古代最完整的建筑技術書籍，所以資料的獲得相對比較全面，這給了我們很多的信心。同時我們還到山西大同等地去實地考察，包括宋、遼、金等同時代的建筑。
《營造法式》
宋代的建筑屋脊、屋角有起翹之勢，給人一種輕柔的感覺。構件和裝飾做法比明清時期簡潔，這些都比較適合度假風格。再現(xiàn)實一些，比如針對海南的三防之一的防曬，唐宋風大尺度的出檐就很契合，在檐口的變化上我們會更平緩更舒展。
而為了創(chuàng)造既讓人享受海南的好空氣和海邊美景，又不受日曬影響的舒適環(huán)境，我們會嘗試大量清涼、通透的灰空間的運用，這種灰空間的尺度有些能達到2.47米或者2.6米；在園林的設計中，我們會像宋代園林一樣，追求自然美和人工美融為一體的極致意境；在材料的選擇上，為了防潮，我們會全部用鋁合金來代替。
藍灣江南里會比杭州江南里多一點野奢，多一點拙樸，多一些飄逸，多一些通透，這樣的房子無疑更適合度假、海邊、熱帶，毫無疑問，這是獨一無二的藍灣江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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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何看待目前中式合院廣受追捧的現(xiàn)象？您覺得中式合院前景如何？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中式合院和中國人傳統(tǒng)的審美觀，人與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學是很契合的。在當下繁雜的世界中，你可以擁有這樣一個院落，在不同的氣候條件下，無論陰晴雨雪，隨時可以感受自然、關注自然、親近自然、擁抱自然。
中式合院是個創(chuàng)新性的產(chǎn)品，她的前景也在于繼續(xù)創(chuàng)新。當面對每一個新項目，我們都會想方設法、因地制宜地去尋求創(chuàng)新、尋求突破。而且不會是為了創(chuàng)新而創(chuàng)新，而是做有依據(jù)的、切切實實的創(chuàng)新。比如就建筑的單體而言，如果到西安，就一定要有北方的雄渾，局部的構件要加大，屋脊要變化；而在建筑的空間組織上，唐代的空間氣度一定要借鑒。比如中式院落到了北方，就一定要考慮水系的減少，可以借鑒日系的做法。其實我們一直希望做得更簡約，更純凈，更有禪意，某種意義上從這個方向走也更現(xiàn)代。我們特別希望用現(xiàn)代語言做出中式園林的精髓，又不失現(xiàn)代的簡約時尚感。
最近宋董布置了我們一個大任務，對中國傳統(tǒng)建筑進行全面梳理。說實話，以我們微薄的學識與能力，不堪此重任，前輩們的整理、專著也已經(jīng)汗牛充棟，我們能做的只是看看能否總結這些成果，再加上幾年來設計實踐中的些許心得體會，嘗試做一張更為直觀與實用的表格，然后再加備注。但愿能有一些成果。創(chuàng)新，將永無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