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20年,在南京坐穩(wěn)皇位近二十年的明成祖朱棣,下詔遷都北京。在這場規(guī)??涨暗摹按蟀峒摇敝?,大運河成為最主要的“物流通道”,數不清的漕糧、物資、建材經由運河運往北方,營建新都城北京,人們后來將北京形象地稱為“運河上漂來的城市”。
為了遷都,朱棣早早準備。在南京皇宮內,他做出了恢復大運河的戰(zhàn)略決策。有學者認為,南京對明清大運河體系的形成至關重要,明代南方漕糧集中南京也是生動例證。南京地區(qū)也有發(fā)軔自先秦的密集的運河系統(tǒng),通過長江、太湖等水系與大運河連接。在大運河文化帶建設中,作為運河城市,南京積極地融入其中。
南方漕運中心,糧船匯聚南京
“南京并非大運河沿線城市,但她與大運河既共生共榮,又患難與共;既若即若離,又水乳交融。南京的繁榮興盛離不開大運河的滋養(yǎng),大運河的榮光得益于南京的奉獻。”南京城市文化研究會會長、南京出版社社長盧海鳴說。
明初,南京是天下漕運中心。盧海鳴介紹,朱棣即位后,“重啟”在元代已癱瘓的大運河系統(tǒng)。他重開了會通河,命平江伯陳瑄執(zhí)掌漕運,“南京是明代恢復大運河的決策地。在朱棣遷都前六年,大運河基本修好?!?/p>
永樂遷都后,南京依然是漕糧集散中心,南方諸省的糧食在南京中轉,裝船經大運河運往北方。在《明史》中能找到如下記載:“先是,成化間行長運之法。江南州縣運糧至南京,令官軍就水次兌支……”這從側面證明:江南各州縣漕糧通過江河湖海各條水路,先運到南京,儲存在長江邊糧倉內,再用軍隊送往北方。
位于南京鼓樓長江邊的龍江船廠遺址上,歷年來多有古代造船工具、船只舵桿等文物出土。鄭和研究學者鄭寬濤結合出土文物和史料記載指出,龍江船廠不但生產下西洋的鄭和船隊所用船只,也為大運河提供漕船。這些出自南京的內河船只,來往穿梭在大運河之上,承擔漕運重任。
從今年三月開始,南京市委宣傳部立項“南京歷代運河”研究課題,盧海鳴等學者用五個月時間實地調查從古至今的南京運河。楊吳城壕、進香河、運瀆、九鄉(xiāng)河、朱家山河……盧海鳴說,南京地區(qū)運河多達38條,最早的是春秋開鑿的胥河,知名度較大的有六朝破崗瀆、明朝胭脂河等等。
大大小小的運河,形成有機網絡,激活了城市繁榮,帶動了文化的發(fā)展。南京大學歷史學院賀云翱教授說,南京的運河大多能與大運河連通。比如破崗瀆,從江寧方山腳下經句容一直通到丹陽的江南運河。盧海鳴介紹,南朝蕭梁皇族回老家南蘭陵謁陵,就“沿破崗瀆東下,過二十四埭,入南蘭陵蕭港至各陵”。
賀云翱將南京比作大運河體系中的一個交匯點。她雖不在京杭大運河邊,但通過多條運河的開挖,長江、大運河、太湖等得以緊密相連。南京在中國大運河形成、發(fā)展、管理等方面所起的歷史作用,更是不容忽視,“江蘇的大運河是一個網,不是一條線,在打造水文化江蘇的過程中,南京不能缺位”。
胥河: “春秋古河”展現高顏值
南京市高淳區(qū)固城鎮(zhèn)的街道上,豎立著一尊高大的塑像,一位武將右臂張開,似在指揮千軍萬馬。他就是春秋時期吳國大夫伍子胥?!跋鄠魑樽玉阒鞒珠_鑿了胥河,流過高淳全境?!痹叽緟^(qū)文化局局長汪士延說。
伍子胥的故事家喻戶曉。傳說中,伍家被楚平王迫害,伍子胥只身逃奔吳國,途經高淳。流傳在固城地區(qū)的“伍子胥和浣紗女”的民間傳說被列入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以蘇州為中心,吳國立足江南,力圖逐鹿中原。吳王闔閭下令開鑿了一系列運河,以發(fā)揮其水師優(yōu)勢。“胥河就是吳國為了爭霸而開挖的。”汪士延介紹,胥河上游接安徽蕪湖水陽江;下游接太湖水系荊溪,連接溧陽、宜興、太湖到蘇州。胥河全長超過100公里,橫貫高淳境內的河段位于固城和定埠之間,全長30.6公里。
歷史上,關于胥河是否是運河曾存爭議。北宋單鍔《吳中水利書·伍堰水利》中“自春秋時,吳王闔閭用伍子胥之謀伐楚,始創(chuàng)此河,以為漕運”的記載,明確指出胥河就是人工開挖的運河。汪士延認為,胥河開鑿于公元前506年,它應是中國最早的人工運河。
孫中山先生在《實業(yè)計劃》中就對胥河的疏浚利用有過具體設想:“浚廣浚深蕪湖、宜興間之水路,以聯(lián)絡長江與太湖?!边@一愿景已成現實,胥河至今還擔負航運功能,連通蘇皖兩省。
機聲隆隆,船影如織,胥河上的江蘇省下壩船閘管理所,幾艘貨船正井然有序地等待過閘。船閘調度員邢淳介紹,新胥河現為三級航道,每年有3000艘船只通過下壩船閘,通過的船只噸位最大能達千噸。
寺廟、民居、水閘、戲臺、古鎮(zhèn)……胥河滋養(yǎng)了兩岸的村鎮(zhèn),留下眾多文化遺產。胥河流經的高淳東壩,明清時期商賈云集,市廛繁榮,壩頭上下,帆檣林立,燈火一片,東壩成為“七省通衢”。
走進東壩“上上街”,記者看到,昔日的店鋪、民居保存完好,鱗次櫛比地分布在老街兩側。高淳區(qū)文化廣電局副局長梁玉根介紹,胥河兩岸的歷史建筑,如東岳廟戲臺、江寧旅淳公所等按照“不改變文物原狀”的原則進行了修繕。近年來,“上上街”整體實施維修工程,恢復古鎮(zhèn)面貌。胥河兩岸還鋪設了人行道、打造綠化景觀設施,形成高顏值的運河風光帶。
胥河流淌了兩千多年,兩岸已滄海桑田。近年來,高淳充分利用歷史文化資源和生態(tài)資源,鼓勵大運河沿線具有市場前景的遺產資源與產業(yè)結合,推動文化創(chuàng)意和設計服務與相關產業(yè)融合發(fā)展。一座極富魅力的“國瓷小鎮(zhèn)”出現在胥河岸邊、固城湖濱。
2017年,國瓷小鎮(zhèn)入選首批25個省級產業(yè)特色小鎮(zhèn)創(chuàng)建名單,一期開放有高淳陶瓷博物館、國瓷工坊、陶藝苑等。
在陶藝體驗區(qū),一群來自高淳湖濱高中和椏溪小學的孩子在陶藝師的指導下,自己動手制作杯子造型的“編鐘”。帶隊高老師說,孩子們參加一次科技創(chuàng)新交流活動,作品設定為機器人敲擊編鐘,“作品的主題是‘千年的和鳴’,我們用高淳陶瓷制成‘編鐘',巧妙地將高淳的傳統(tǒng)手工藝、民俗文化與高科技創(chuàng)意結合起來。”
胭脂河: 漕運通道變身時尚河流
明朝在南京建立后,江浙漕糧的目的地,從遙遠的元大都變?yōu)殚L江邊的金陵城。新的問題很快出現,由于山水阻隔,糧船將漕糧運抵南京,成本高風險大。比如,漕糧經運河運抵丹陽,舍船登陸,由水運改為陸運,費工耗時;如果由運河轉長江溯流而上,則受多變天氣影響,易生傾覆。
在反復審視輿圖后,朱元璋在長江、石臼湖、太湖之間找到新的通道。洪武二十六年,他命崇山侯李新到溧水,“督視有司開鑿胭脂河”。鑿石穿山,以啟山林,李新組織三十多萬民工,花費三年多時間,在秦淮河與石臼湖之間開鑿了一條長達7.5公里的運河——胭脂河。
由此,一條從太湖通往南京的運糧新通道被打通,江浙糧船從太湖出發(fā),經胥河、固城湖、石臼湖、胭脂河,再轉入秦淮河,直抵南京城下。
“胭脂河雖然不長,卻是在山林中開鑿,其工程之艱巨,施工之困難,今人難以想象?!碧焐鷺蝻L景區(qū)總經理陳源康說。
在2016年建成的天生橋博物館內,陳列著多件當年的開河工具。胭脂河的開鑿體現了古人高度的工程智慧,民工“燒苘煉石,破塊成河” ,在巖石上鑿縫,將麻嵌入石縫中,澆以桐油,點火焚燒,再潑冷水,使巖石炸裂,以便撬運。
長僅7.5公里的胭脂河兩岸留存眾多漕運遺跡。走進溧水區(qū)洪藍街道的倉口古村,記者看到,古建筑芮氏宗祠修繕完畢,第一進打造成村史館,用漕運水系圖、文字、實物以及先進的3D立體投影,還原倉口村見證的漕運輝煌。
洪藍街道旅游辦主任許白金說,古村倉口因漕運而興。倉口原名梅梁渡,是石臼湖入口要隘。明隆慶元年(1567),溧水知縣賀一桂將漕運倉遷至梅梁渡,此地改稱倉口,成為胭脂河畔最重要的漕糧倉庫。最繁榮時,村中開設的茶館、酒肆、油坊、布店、南北貨商店等各式店鋪多達數十家。
漫步村中,在村民指點下,記者辨認出當年的碼頭、城隍廟、龍王廟、古戲臺的遺跡,真切觸摸街巷肌理。80歲的芮經昌說,他們的祖先就與漕運密切相關,“明代初年我們的家族從高淳搬遷而來,做漕運的搬運工?!?/p>
目前,溧水商貿旅游集團正在對倉口村進行整體打造,修繕破敗的古建筑,力圖恢復這座胭脂河漕運古村的傳統(tǒng)村落面貌。
胭脂河劈山而過,留下舉世罕見的奇觀——天生橋?!盀榉奖銉砂督煌?,開河時將胭脂崗山體掏空,形成天生橋?!标愒纯到榻B,天生橋全長34米,如長虹臥波,兩岸險峻陡峭、秀麗幽深,有“江南小三峽”之美譽。
朱棣遷都北京后,胭脂河作為漕運通道的作用逐漸消減。600年后,這條昔日的漕運古河,轉身為高顏值旅游景區(qū)和展示明文化的人文景觀河道,吸引四方來客。
8月19日,臺風過后的溧水清新涼爽。沁人晚風中,一場契合七夕主題的音樂節(jié)在天生橋景區(qū)上演。古老胭脂河畔,譚維維、老狼等知名音樂人相繼登臺,四萬多名搖滾樂發(fā)燒友在這里享受酣暢淋漓的視聽盛宴。
溧水商貿旅游集團相關負責人表示,近年來天生橋景區(qū)已成功舉辦咪豆音樂節(jié)、妙戀音樂節(jié)等節(jié)慶活動,古老運河成為年輕人心目中的時尚地標。他們還將深度挖掘胭脂河運河漕運文化,建設運河文化休閑風光帶,發(fā)揮胭脂河文化遺產廊道的文化生態(tài)吸引力,在胭脂河畔打造一座大明文化小鎮(zhèn)。
本報記者 于 鋒 實習生 熊 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