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致良知四合院
【10.1】
弘治壬戌春,某西尋句曲 ,與丹陽湯云谷偕。當是時,云谷方為行人,留意神仙之學,為予談呼吸屈伸之術(shù),凝神化氣之道,蓋無所不至。及與之登三茅之巔,下探葉陽,休玉宸,感陶隱君之遺跡,慨嘆穢濁,飄然有脫屣人間之志。
予時皆未之許也,云谷意不然之,曰:“子豈有見于吾乎?”
予曰:“然。子之眉間慘然,猶有怛世之色。是道也,遲之十年,庶幾矣?!?nbsp;
云谷曰:“子見吾之貌,而吾信吾之心?!?/p>
既別,云谷尋入為給事中,又遷為右給事。殫心職務(wù),驅(qū)逐瘁勞,竟以直道抵權(quán)奸斥外。而予亦以言事得罪,奔走謫鄉(xiāng),不相見者十余年。
【10.2】
至是正德癸酉某月,予自吏部徙官南太仆。再過丹陽,而云谷已家居三年矣。訪之,迎謂予曰:“尚憶‘眉間’之說乎?吾信吾之心,而不若子之見吾貌,何也?今果十年而始出于泥涂,是則信矣。然謂吾之庶幾也,則貌益衰,年益逝,去道益遠,獨是若未之盡然耳?!?/p>
予曰:“乃今則幾矣。今吾又聞子之言,見子之貌矣,又見子之廬矣,又見子之鄉(xiāng)人矣。”
云谷曰:“異哉!言貌既遠矣,廬與鄉(xiāng)人亦可以見我乎?”
曰:“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澤,處隘而心廣。累釋而無所撓其精,機忘而無所忤于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所遭若清風之披物,而莫知其所從往也。今子之步徐發(fā)改,而貌若益憊,然而其精藏矣;言下意懇,而氣若益衰,然而其神守矣;室廬無所增益于舊,而志意擴然,其累釋矣;鄉(xiāng)之人相忘于賢愚貴賤,且以為慈母,且以為嬰兒,其機忘矣。夫精藏則太和流,神守則天光發(fā),累釋則怡愉而靜,機忘則心純而一。四者,道之證也。夫道無在而神無方,安常處順,其至矣。而又何人間之脫屣乎?”
云谷曰:“有是哉!吾信吾之心,乃不若子之見吾廬與吾鄉(xiāng)人也?!?nbsp;
【10.3】
于是云谷年七十矣。是月,值其懸弧 ,鄉(xiāng)人方謀所以祝壽者。聞予至,皆來請言。予曰:“嘻,子之鄉(xiāng)先生既幾于道,而尚以壽為賀乎?夫壽不足以為子之鄉(xiāng)先生賀。子之鄉(xiāng)而有有道之士若子之鄉(xiāng)先生者,使爾鄉(xiāng)人之子弟皆有所矜式視效。出而事君,則師其道以用世;入而家居,則師其道以善身。若射之有的,各中乃所向。則是先生之壽,乃于爾鄉(xiāng)之人復有足賀也已?!?/p>
明年三月,予再官鴻臚,而鄉(xiāng)之人復以書來請,遂追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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