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從“李約瑟問題”或曰“李約瑟難題”出發(fā),介紹一點自己最近的思考。
李約瑟工作的現代意義,在于他在處理人類文明演進史時,以中國為例闡述了非西方傳統的貢獻,從文化多樣性和科學普適性的高度,對長期流行的西方中心主義給予了有力的批評。對于“李約瑟問題”的思考,不但有助于人們理解中國科學技術傳統的價值,而且有助于加深對中國近現代科學技術發(fā)展道路的認識。
我記得李約瑟表達過這樣一個意見,大意是說未來的科學革命如果發(fā)生,將絕不是牛頓式的,而是普朗克和海森堡式的。我理解他這話的意思是說,將來主導科學發(fā)展的世界觀、科學觀,不會是那種機械論和還原論的,而是一種注重整體、注重辨證關系的思維模式。李約瑟本人對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有機自然觀非常崇尚。他在講這話的時候,還不知道20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后出現的一些科學成就,例如協同學、混沌理論、分形理論、復雜性科學等,當時這些比較新鮮的科學分支還沒有誕生。我想如果他看到這些成果,會更加增強這樣一種信念,那就是未來的科學革命,會在一種整體論的有機自然觀的基礎上產生。
如果說中國古代有科學,有些人可能會不同意,因為中國古代的科學傳統與西方的近代科學有很大差異,但是大家都承認中國的技術發(fā)明曾遠遠領先于世界其他民族。如果真的存在一種由工具所驅動的科學革命,我們的民族在這方面是不是應該有些得益于文化傳統的優(yōu)勢呢?在21世紀科學革命大潮來臨的時候,我們是做“手把紅旗旗不濕”的弄潮兒,還是跟在大潮后面隨波逐流?這是科學家、科學史家、科技政策工作者們應該共同思考的問題。
20世紀70年代,在蒙特利爾的一篇演講中,李約瑟說:“假如我能長生不老,并能列席到世界大同后的科學應用委員會之中,我非常希望中國人也能加入其中。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只有在中國、日本以及在整個東南亞,都能看到的倫理思想,才是能夠糾正西方社會中偏重科學觀點的惟一法寶。非常重要的一點是,人類要認識什么是不可能做的事情,什么是不應該做的事情。”這段話翻譯的可能不太好,此外我認為,東方的倫理也不能作為針對當代社會問題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不過李約瑟的話中包含了一個重要的觀點,就是唯科學主義——把科學當做至高無上的權威、凌駕于一切價值觀念之上的思想,這是不對的。這就涉及到人們今天應該特別關心的科技倫理問題。在今日中國的社會語境中,一提唯科學主義就會被人扣上“反科學”的帽子;依我看來,掌握了具體的科學知識并不意味著能夠運用科學方法,更不等同于具有科學精神。歷史上確實有過一些科學家,他們在專業(yè)領域的知識是一流的,但是其所作所為卻與科學精神大相徑庭??茖W精神的核心是理性批判主義。即使對某些科學權威的意見也不應該盲從,例如克隆人、利用核爆炸改變自然環(huán)境等。如果一個以科學的名義提出的主張可能對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和子孫后代的福祉造成負面影響,人們就需要特別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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