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2021-04-09 14:26·詩道駿言
唐朝人固然大愛詩書風(fēng)雅，但有時候也墮入惡趣味，不是用詩來歌詠美好的事物、抒發(fā)情懷、陶冶性靈、表達(dá)正能量，而是用來嘲弄他人，搞笑逗樂。他們嘲笑別人，格調(diào)往往不高，多是從容貌特征、生理缺陷方面下筆，顯得很三俗。這方面，唐高祖李淵開了個先例，他嘲笑蘇世長，說蘇“名長意短，口正心邪”?；实蹘е鴲篮拮I諷背叛自己的臣子，還算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身為開國皇帝，這么一搞，卻是開了個惡例，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后世的臣子有樣學(xué)樣，既然老大可以這么搞，我們也大可以放心地惡搞了。接下來，唐太宗看熱鬧不嫌事大，有時候在朝堂上，他都點(diǎn)名讓朝臣作首詩嘲笑一下其他同志，娛樂娛樂。朝廷重臣大胖子長孫無忌賦詩嘲笑大書法家歐陽詢長得像獼猴，歐陽詢作詩挖苦長孫無忌短脖子、大肚子、是個糊涂球。
長孫無忌
歐陽詢
朝廷大臣還這么互相不尊重，中層、基層干部就更不客氣了，有小科員嘲笑崔左丞“崔子曲如鉤，隨例得封侯”的，有滑稽專家張?jiān)荒么蟪嫉男彰_玩笑的，他說“朱前疑著綠，逯仁杰著朱”，“綠”與“逯”在唐代是同音字，即姓朱的偏穿綠官服，姓逯的卻穿朱官服?？破找幌拢瞥梅b顏色區(qū)別官階的高低，高級干部穿紫色（三品以上）、中高級干部穿朱色（五品以上）、縣處級穿綠色（七品以上）、縣級以下穿青色（藍(lán)色）?？磥恚烨耙傻墓俾毐儒秩式芤?。有當(dāng)過長安令的劉行敏嘲笑其他三位同僚的，《嘲李叔慎、賀蘭僧伽、杜善賢（善賢長安令，三人皆黑）》
叔慎騎烏馬，僧伽把漆弓。
喚取長安令，共獵北山熊。
題目中的三位老哥只是因?yàn)槠つw長得黑，劉行敏就拿這個來惡搞，說他們?nèi)齻€黑哥們相約，騎著黑馬、拿著黑弓、去北山打黑熊?；蠲撁撁枥L了一幅非洲畫風(fēng)的行獵圖，這是赤果果地搞膚色歧視。
這種壞風(fēng)氣還傳染到家庭生活中，比如，陸余慶的兒子嘲笑他老爹：
陸余慶，筆頭無力嘴頭硬。
一朝受辭訟，十日判不竟。
這小陸嘲笑老陸嘴上功夫了得，寫作能力太差。審案子打嘴仗，誰都贏不了他，但是，辦案效率低下，寫個判決書比生孩子都難。兒子敢這么拿老子開涮，我們猜想，這個陸老爹應(yīng)該是個脾氣溫和的人，家庭生活可能比較民主、氣氛比較寬松。
總的來說，這類嘲諷詩，只是在文字上討個巧，能逗大家一樂，大多數(shù)是格調(diào)低俗，談不上詩情畫意。
讓我們比較意外的是大詩仙李白，也未能免俗，居然也像俗人一樣墮入惡趣味。他有一首嘲笑詩圣杜甫的詩，《戲贈杜甫》：
飯顆山頭逢杜甫，頂戴笠子日卓午。
借問別來太瘦生，總為從前作詩苦。
李白比杜甫年長11歲，他是大哥輩的人物。跟杜甫認(rèn)識比較早，互相加了好友的。飯顆山是長安附近的一座山，他某天正中午時分在飯顆山遇到了好久不見的杜甫，他就拿杜甫的打扮和身形來開玩笑。說：這天，我在飯顆山遇到了杜甫，時間是正中午，杜甫頭上戴著一頂竹編的大遮陽帽，我問他'老弟，好久不見，你怎么搞的？這么瘦巴，都脫了相了。是不是因?yàn)樽髟娮鞯锰纯嗔耍孔髟姳緛硎莻€腦力活兒，你卻老把它當(dāng)個體力活兒來干?！敖鑶枴本褪恰罢垎枴薄！疤萆本褪恰疤荨薄！吧笔莻€語氣詞，沒有實(shí)際意義。“總為”意為“大概是因?yàn)椤?。《舊唐書》作者認(rèn)為這是“譏甫齷齪”，齷齪者，潦倒、寒酸也。
對不起，沒找杜甫的斗笠
憑良心說，這能叫詩嗎？我看就是一個順口溜，連打油詩都算不上，因?yàn)楹翢o詩意。打趣杜甫的裝束打扮、打趣杜甫瘦弱不堪的身板兒、打趣杜甫寫詩苦兮兮笨巴巴的樣子。這跟長孫無忌、歐陽詢、劉行敏們的口味有什么區(qū)別嗎？當(dāng)然，李白也是因?yàn)楦鸥﹃P(guān)系很熟，才開得起這種玩笑。不過，這詩內(nèi)容平庸、言語俗白、格調(diào)不高，也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唯一的價值，可能就是給后人留下一點(diǎn)點(diǎn)杜甫的形象線索而已。
所以，我認(rèn)為，這首《戲贈杜甫》是李白詩中挺惡俗的一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