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魯克林有棵樹》 “寧靜這個詞用于紐約布魯克林恰如其分。尤其是在1912年的夏天?!?/p> 說來也巧,每次想起讀“布魯克林有棵樹”時,就是得重感冒,燒得一塌糊涂的時候。有一次,躺在床上兩天兩夜。喉嚨仿佛被鉆子給鑿出個眼兒,吞咽的時候疼痛,還嘶嘶作響。 我好像很容易感冒,一旦發(fā)起燒,就很難爬得起來。耗子吐槽說我體質差,對這點并不太確定。但“過敏體質,容易著涼”這兩點,卻無法否認。 過去一個人獨居在陌生城市,(細想發(fā)覺我有許多年都是在外獨居),連續(xù)發(fā)了好幾天的高燒。憑意志力爬起來去洗熱水澡。從臥室穿過客廳走進浴室的那一小截路,簡直是那陣子生活的縮影。 洗完到廚房里做點吃的。 一個人住做飯掌握了許多實用技巧,譬如超市里買的新鮮烏冬放進微波爐加熱,打個生雞蛋,撕碎點海苔,滴幾滴香油,攪拌起來就是烏冬雞蛋拌面。 味道不壞,諸位若有機會,歡迎嘗試。 ——沒錯,我又在聊食物。沒法兒。食物與音樂畢竟是人生的兩大主旋律。 碗熱了,打雞蛋,拿起來挪到窗邊,邊吃邊遠望。 外頭景色很單調。紅白樓群,往下是一片小區(qū)種植的矮松,嘩嘩響動。 “弗蘭西院子里的樹既不是松樹,也不是鐵杉。樹上的綠色枝條從樹干向四周發(fā)散……有人稱之為天堂樹。” 我啜著面條,望著日光淺薄的周日下午。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下午。一陣懶洋洋的暖風吹過,帶來了溫暖的海洋氣息。樹葉在白色枕頭上映出變幻的圖案。” “終于到家了,坐在太平梯上看書是她盼了整整一個星期的事。她在太平梯上墊了個墊子,從床上拿來枕頭,靠在欄桿上。幸運的是,冰箱里還有冰。她鑿了一小塊下來,放進一杯水里。早晨買的粉白相間的威化餅她放在一個小碗里。小碗有些開裂,但是那藍藍的顏色賞心悅目。 她把杯子、碗和書放到窗臺上,然后爬上太平梯。到了太平梯,她就等于住在樹上了。她可以透過樹葉,將一切都收入眼簾?!?/p> “弗蘭西呼吸著暖暖的空氣,看著樹影舞動,讀著書,吃著零食,飲著冰水?!?/p> 經驗告訴我們,但凡書里出現(xiàn)的食物感覺都很好吃,哪怕真相是充滿色素味兒的便宜餅干。 看布魯克林這一家子忙碌的為了“不挨餓”準備食材。四分錢的糖果,煉乳兌的巧克力,咖啡里放一塊苦苣,使稀薄的咖啡呈現(xiàn)出濃郁的苦味兒。 那是一種,按照其中一個版本序言里所說的,“家小說”的感覺。 推薦這本書時,重新翻看了手里這個版本譯者先生的序言,發(fā)覺過去訂閱號的一篇隨筆音樂推薦里,我的想法正與這位譯者前輩不謀而合——也不必因此沾沾自喜,但倒證明了一點,無關年齡,無關性別,若對音樂有相似的看法,便很有可能在閱讀上喜好相近——或倒過來說也是一樣。 譯者對音樂的體會——即我們都同樣覺得,即便是你不懂音樂,也不妨礙它與人心靈相通。 小說也如此。 “……除去耗費我們的心血,“現(xiàn)代”給一般閱讀者的直接感受是冷酷的、壓抑的、沉悶的、無望的、絕望的、向下的、墮落的。 《布魯克林有棵樹》講的(卻是)一個正常故事,講故事的方式就是小說歷史上最常見的方式,主題也是無需用腦袋撞墻然后才能有所悟的,更不用去聆聽閱讀牧師們的布道了。 看了,你會覺得人生是有意義的,會平添一份堅韌。你是向上的,你會聽到你一路向前時耳畔響起的生動的風聲?!?/p> 現(xiàn)代主義文學是否如譯者先生所說“那些讓人費解的‘意義’由于過于形而上(幾近玄學),使閱讀成了受罪、受苦、受難的過程”這點,我并不確定,任何文字自有喜歡它的讀者。也許有人能夠從拗口與黑暗里領悟出某種靈魂也說不定。 不過,你可以這么理解:若哪天發(fā)覺自己不喜歡或者看不懂某個類型的艱澀文字,不用為他人的叫好而感到羞愧。 一來,讀書需要積累閱歷,二來,讀書需要心境,三來,不同年齡讀同一本書,有不同體會。這點,我好像在ASK上說“牛虻”的時候提過,可惜ASK現(xiàn)在打不開,那段回答暫時翻不出來了。 得??偟膩碚f,為生活和興趣而閱讀,與為了通過某項測試或獲取技能而閱讀不一樣。并非痛苦到用頭撞墻才叫讀書。 不過我想補充一句,譯者先生未提到的是,除去某些艱澀書籍外,現(xiàn)代社會的壓力使得許多原本喜歡看書的人迫于無奈,不得不放棄手頭所謂的“閑書”,只讀一些成功學人脈學投資學的玩意兒。有人告訴我說,“那不浪費時間”,“有用處”。 誠然,應用類社會書籍必然有存在的理由。我也會讀。但你不能因為它能夠“教你討人喜歡”或者“投資理財”,便完全丟棄了你書柜里其他那些落灰的小說讀物。 這也是為什么每次有人叫我推薦“有用”的書時,我想問他/她,“如何叫有用的書呢?如何判定一本書的有用程度呢?” 任何書只要能帶給你哪怕是個小小午后,如同“布魯克林有棵樹”里的小弗蘭西,幾塊便宜威化餅干,一杯冰水,一個小枕頭。外加膝上一本書,它便很有存在的必要性。如任何音樂,用譯者先生話來說,若在“一種循環(huán)往復中感到了一種美麗的眩暈”,便是很悅耳的音樂了。 普羅大眾能夠閱讀的小說,能夠給人帶來某種情感體驗——把你從現(xiàn)實里拯救出來,再放回現(xiàn)實里令你前行的小說——這樣的小說,也是我“為什么要去寫小說”的動機之一。 說來,從去年秋天到現(xiàn)在經歷了不少事兒。譬如時斷時續(xù)的發(fā)燒,新工作的麻煩(生計問題),以及寫作,如何重新?lián)炱鹋懿胶湾憻捝眢w。 中途讀讀這本小書,覺得很有趣味。 它不叫你趕緊奔跑,或者訓斥你不夠賣力。簡單句子,一個小女孩的視角,講個長長的故事。 關于她的成長,關于她的告別。 你知道,即便故事主角弗蘭西最初只是個小女孩,但作者并未回避布魯克林貧民區(qū)生活里那些陰暗艱難的時光。出生,死亡,挨餓。但,天堂樹的種子,無論“落到什么地方,都會長出一棵樹來,向著天空,努力生長?!?/p> “爸爸五點鐘回家了。弗蘭西的書看完了,糖果也吃完了。她看到黃昏的陽光照在破舊的籬笆上,顯得那么蒼白,那么稀薄?!?/p> 弗蘭西的原型,也就是作者貝蒂史密斯,好像一生只寫了兩本作品(或者我記得不很對,有興趣你可以去查查看)。她留下的這本書,當時未受太多重視,然而后來據(jù)稱改變了許多你所知道的那種celebrity的人生軌跡。 “她的枕頭被太陽曬得暖暖的,被風熏得香香的,她在手里拿了一陣子,才放回到小床上?!?/p> 生活,那日發(fā)燒的我如此琢磨著,畢竟是沒有結論的。人們總在尋找人生意義,但沒有任何已知科學能夠給出答案——除了42。 不過,有位我十分敬重的前輩(并非本書作者),是這么說的——也是如此身體力行的。 他說: “We can't all be the star of the team, but we can be a star in our life.” 誠如此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