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陽臺上晾衣服,無意中看見窗外有雪花在飛。為了確定天下雪了,我走到窗邊仔細(xì)看:真是下雪了!我驚喜地叫出聲來。當(dāng)即決定去賞雪。這應(yīng)該是2010年冬天的最后一場雪。這場雪飄飛在2011年的早春。
我很快便走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雪花隨著微風(fēng)悠閑地在空中舞,然后悠然落地,瞬間融化,只在水泥地上留下濕的印跡。飛雪調(diào)皮地隨風(fēng)撲落在我的羽絨服上,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我感到很愜意,腦海中和雪一起飛的還有謝道韞的“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以風(fēng)吹柳絮來喻飛雪何等絕妙,不惟形似,更在神似!令人面對嚴(yán)冬,卻感到春風(fēng)撲面。僅此一喻,千年之下,無人能出其右。
雪中的宋城公園是什么樣的景象呢?
來到公園,沿著濕漉漉的石板路向公園的深處走。雪中的公園很寂靜。我四望看有沒有像我一樣賞雪的閑人,看到河邊的亭子里坐著一對情侶,他們的擁抱讓人在殘冬里感覺到春的暖意。公園的面積不大,雖然我漫步緩行,很快還是來到了盡頭。我決定到公園高處竹叢掩映的亭子里去坐一坐。沿著熟悉的鵝卵石小路往亭子走,漸近亭子,發(fā)現(xiàn)有人在其間。
我低頭走在鵝卵石小路上,浮想聯(lián)翩。想到大概世間有很多人如我一樣,在很多時候風(fēng)景無人分享,只能獨享。這時,有一人從竹叢后走出,徑自走到幾棵樹旁,低頭俯看,像探視經(jīng)久不見的好友。我正要走過,只聽她說,梅花開了!梅花開了?公園里有梅花?我停下來,轉(zhuǎn)身向她:一個和我年齡相仿衣著考究的中年女子。她正俯身在一棵樹上,那棵樹上綴滿了灰黃的花蕾和盛開的小黃花。
“這是梅花樹?我還不知道呢!”我去年夏天才搬來公園附近,并不知道園中有梅花。
“是呀,這幾棵都是!”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我的眼光跟隨她,看到了另外幾棵正在盛開的梅樹。
我的心里突然溢滿了喜悅,一種靈魂的快意。我今天來公園賞雪可真是不虛此行,居然無意中實現(xiàn)了多年的一個心愿:雪中賞梅!
“真香呀!”她把鼻子湊近梅花做深呼吸,一副陶醉狀。
“真的很香嗎?”我問道。
“很香!你聞聞。”我湊近梅花,一股幽冷的香氣,很濃郁。
微風(fēng)吹過,陣陣幽香沁人心脾。我想起了陸游的《卜算子 詠梅》。
“‘零落成灰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陸游喜歡梅花的芳香,更贊美如梅花一樣雖歷經(jīng)劫難但永葆美好節(jié)操的人生品質(zhì)。”我若有所思地說。
“你說的很好!”她沖我點點頭。
我們相視而笑。
我們圍著一棵最大的梅樹站著。樹上綴滿繁星似的花蕾,新放的黃色梅花如出浴新妝的少女,瑩潔光潤。朋友給我講起她和梅的故事。有一個寒冬梅開的日子。白天,她忙得脫不開身,沒能和家人朋友一起來賞梅。到了黃昏,等不及吃過飯,她就來到公園看梅。
“我覺得梅花一直在這兒等著我來,如果我不來……她就會失落,而我會心不安……”愛梅的朋友這樣說。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怎么能不理解呢?愛梅成癖古來有之:那個寫出了詠梅絕唱“疏枝橫臥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林逋,不是以梅為妻把一顆心交給了梅而瀟灑一生嗎?心有所屬,為之投入,愛到極致,這就是快樂的人生境界!
“這公園里還有紅梅。……在河邊上。”她說,像向我介紹她的一位好朋友。
我們不舍地離開這一片黃梅樹,她帶我去看紅梅。
她循著記憶,走過一段石板路后,在河邊的竹叢旁,我們找到了紅梅樹。
紅梅正在含苞,一枚枚暗紅的圓圓的花蕾像一粒?;鸱N。用不了多長時間,梅樹上就會燃起一團(tuán)團(tuán)火。
雪不知什么時候停了。空中只剩下若有若無的雪屑在落。
“我們這也算是踏雪尋梅了。人生在世,賞心樂事有幾回呀。”我笑嘆。
“值此良辰,有此美景。最美的還是與朋友分享風(fēng)景的心情!”朋友的話,我深以為然。
在梅樹下,我們揮別。我們依然是陌生人。但因為我們對梅的癡迷,誰又能說我們不是好朋友呢?
相信在某個飛雪迎春的梅開之日,我們還會在梅樹下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