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娟
一個人的人生,會有怎樣的輝煌?年僅33歲,就已經(jīng)是復(fù)旦大學(xué)的女博士。
一個人的人生,能達到怎樣的痛苦?33歲,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噩耗,終日生活在病痛中,度日如年。
這并不是人們捏造的虛假人生,而是于娟的親身經(jīng)歷。
出生于1978年的于娟,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父親是酒店管理,母親是職員,書香門第長大的于娟,成績始終名列前茅。
后來,于娟前往上海交通大學(xué)讀書,遇到了比自己年長六歲的丈夫,兩顆年輕的心相互吸引,不久后便墜入愛河。
畢業(yè)后的于娟,成為上海軟件公司的一名員工,丈夫則留在交大任教。
然而工作不久后的于娟,便厭倦了這樣一成不變的生活。她希望自己能夠完成從前的“復(fù)旦夢想”,便決定重走考研路。
2001年,在經(jīng)過幾年的堅守后,于娟終于被復(fù)旦大學(xué)社會學(xué)院錄取。此后,于娟便開始了忙碌地學(xué)習(xí)。
為了爭取碩博連讀的機會,于娟穿梭于社團、比賽中,如同陀螺般忙碌。夫妻二人剛剛步入社會,只能用僅有的工資,買下了一套小房子。這樣的生活雖然清貧,于娟卻感覺十分滿足。
2004年,于娟獲得了前往挪威留學(xué)的機會。面對她的選擇,丈夫無條件的支持。就這樣,于娟穿梭在異國他鄉(xiāng),繼續(xù)充實著自己。
終于,于娟學(xué)成歸來,留在復(fù)旦大學(xué)任教。由于復(fù)旦大學(xué)離家太遠,于娟每天上學(xué)校都需要花費三四個小時的時間。
于娟與丈夫
回望那時的生活,于娟總是疲憊不堪。幸運的是,在她與丈夫的共同努力下,生活逐漸向好。
2007年,于娟懷上了孩子。她仍然不敢停下腳步,忙著論文與課題。
孩子“土豆”出生后不久,于娟放棄休息,再次投入到工作中。于娟總會幻想,未來的自己,事業(yè)有成、家庭和睦,成為人生贏家。
2009年的噩耗,卻擊垮了于娟以及整個家庭。10月,于娟在騎自行車時,不慎扭傷了腰,無法行動。萬般無奈下,她只能前往醫(yī)院。
于娟與孩子
最初,醫(yī)生也查不出病因,于娟咬牙堅持,竟然直接暈過去。
后來,經(jīng)醫(yī)生全面診斷,于娟患上了癌癥,而且病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晚期,不能通過手術(shù)解決,只能依靠化療與藥物治療,勉強維持自己的生命。
醫(yī)生說,她的生命,只剩下了一年多的時間。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徹底擊垮了于娟的心理防線。
在她看來,自己只有30多歲,身體一向健康,她的孩子剛剛出生不過一年的時間,乳腺癌這樣的疾病,為何會找上她?
她同醫(yī)生再三確認,遺憾的是,醫(yī)院還是宣判了于娟的“死刑”。漸漸地,于娟還是冷靜下來。她開始思考,自己為何會患上如此嚴重的疾?。?/strong>
“在生死臨界點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任何的加班(長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殺),給自己太多的壓力,買房買車的需求,這些都是浮云。”這便是于娟的答案。
于娟30多年的人生,似乎永遠都在奔跑。讀書時,于娟為了讀研、讀博、留校,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在短短3年的時間內(nèi),她拿到了挪威奧斯陸大學(xué)的碩士與博士學(xué)位。
這樣驚人的速度,讓于娟身披光環(huán),沒有人知道,輝煌的背后,是于娟瘋狂壓榨自己身體的結(jié)果。
后來,于娟回到中國。她白天爭分奪秒地工作,深夜依舊挑燈夜戰(zhàn),考各種各樣的證書,包攬國家、省級、市級項目。
為了賺取更多的錢,于娟給自己定下了兩到三年的時間升任副教授的目標(biāo),為此她拼命地透支自己的身體。正如于娟回憶的那樣:“我認識的所有人都在晚睡。”
躺在病床上,瀕臨死亡的邊緣,于娟突然意識到,不管是房子、車子,亦或是名利,都是身外之物。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家人們的相互陪伴。
“如果有時間,好好陪陪你的孩子,把買車的錢給父母親買雙鞋子,不要拼命去換什么大房子,和相愛的人在一起,蝸居也溫暖。”
意識到這一點后,于娟重新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失去母親,也不想讓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是以,于娟一直積極配合醫(yī)生的治療。正如于娟所說:“我不是高僧,若不是這病患,自然放不下塵世。”
為了表達內(nèi)心的所思所想,也為了讓更多的人了解癌癥、遠離疾病,她開設(shè)了一個名為“活著就是王道”的賬號,將自己的治療過程記錄在博客上。
于娟常說,自己現(xiàn)在每天更新博客,是在用生命寫。
患病之人最為痛苦,于娟卻很少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網(wǎng)絡(luò)世界,是她少有的“逃避現(xiàn)實”的時間,所以她的博客,記錄的大多都是生活中雞毛蒜皮的小事。
于娟在自己的博客中記錄道,她曾經(jīng)與舟山的一名阿姨相識。
阿姨同樣是乳腺癌病人,做了乳房切除手術(shù)。阿姨對此十分在意,便縫了一個沙袋,在里面裝上了綠豆。
不久后,家人卻發(fā)現(xiàn),阿姨的胸部越來越大,原來里面的綠豆發(fā)芽了。
阿姨同于娟分享這個故事時,于娟不禁捧腹大笑。
于娟寫下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所有人:“感情失敗、事業(yè)受挫、身患絕癥……”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痛苦,只是所有的痛苦,都將過去。
只是漫漫抗癌路,遠比于娟一家人想象地更加艱難。于娟每天都需要做骨髓穿刺,身體疼痛不已,幾乎暈厥過去。
為了緩解身體上的疼痛,于娟服用大量的止痛藥,身上也貼滿了止痛貼。
她行動遲緩,在家人的攙扶下,從一張病床換到另一張病床上,花費了整整半個小時的時間。
與此同時,她需要定期進行化療,化療帶來的后遺癥,讓于娟陷入了無窮的痛苦。她每天嘔吐數(shù)十次,衣服、被子、枕頭上到處都是嘔吐物。
“這種痛讓身體容不得一點觸碰,就像一塊在烤爐上的冰淇淋,很快就冰雪消融”,于娟如是說。
癌癥、傷痛、絕望……自于娟患病開始,整個家庭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幸運的是,于娟沒有放棄,家人也拼盡了全力。
于娟的丈夫,為了緩解她的痛苦,查遍了圖書館中所有關(guān)于癌癥的書籍。
于娟終日臥病在床,丈夫始終陪伴在她身邊,為她喂飯、擦拭身體,鼓勵她積極面對,從未有一絲的抱怨。
于娟的公公婆婆,向來將她看作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他們從未提及于娟的病情,只是每天力所能及地為她提供照顧,“你一定能夠重新站起來”,是公公婆婆說出的最多的話語。
于娟的兒子“土豆”,因為年齡還小,并不知道死亡的臨近。他只是模糊地意識到,媽媽似乎有些痛苦。
每當(dāng)這時,“土豆”總會圍繞在病床邊,為媽媽唱歌:“世上只有媽媽好……”
兒子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于娟的內(nèi)心十分動容。她強忍著淚水,眼神中充滿著不舍。
于娟拉著母親和丈夫的手,交代道:“待自己走后,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土豆。如果可能,以后每年兒子過生日時,都要帶著他來看我?!?/p>
于娟的媽媽爸爸,每天四點半起床,為女兒熬制中藥、靈芝以及各種補品,隨后將它們小心翼翼地裝進罐子里,乘坐第一班公交車來到醫(yī)院,陪伴女兒。
自于娟患病后,原本處于小康的家庭,面臨著巨大的壓力。于娟使用的藥物,每支需要2萬5千元,每21天需要注射一支。
與此同時,于娟需要配合1萬元一盒的口服藥,這個口服藥卻只能堅持14天。
為了給于娟治病,爸爸媽媽賣掉了在山東老家的房子。于娟和丈夫買下的60平方米的房子,也早已經(jīng)抵押。
于娟一家三口,只能與丈夫的姐姐擠在一間小小的屋子里,生活拮據(jù)而艱難。
如此拮據(jù)的經(jīng)濟條件,卻因為一場騙局雪上加霜。
2011年,于娟的家人聽聞安徽有一名“神醫(yī)”,據(jù)說可以徹底治愈癌癥。
走投無路的一家人,不愿意放棄任何一點生的希望,便帶領(lǐng)于娟離開醫(yī)院,來到了安徽富硒大山村。
眾人口中的神醫(yī)“楊醫(yī)生”,建議于娟進行中藥治療,同時配合饑餓療法。
于娟和家人對此深信不疑,便停了醫(yī)院開出的西藥,切斷了正常的營養(yǎng)補給,每天只食用少量的葡萄、芋頭。由于營養(yǎng)不良,于娟的病情日益惡化。
這時眾人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神醫(yī),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生病、被騙……于娟是這樣的不幸,卻又是足夠幸運的,她的身邊,有著太多的人默默守護。
于娟的丈夫,有一個名叫阿海的堂弟,在上海打拼了十幾年的時間,生活卻依舊一地雞毛。
然而在得知嫂子于娟患病后,阿海毫不猶豫地前往山里,挖了兩天兩夜,帶回來一袋土特產(chǎn),來病房看望于娟。
為了鼓勵于娟,他堅持帶著她走出病房,看望與她同病相憐的人。
所有的親戚、朋友都同阿海一樣,看到于娟的第一眼,并不是哭泣,而是鼓勵。他們對于娟豎起了大拇指說道:“沒事的,咱挺得住!”
后來,于娟的事跡被廣泛傳播,眾人被她的堅強感動,決定施以援手。
是以,校友們幫助于娟建立了微博賬號,開始了募捐。然而于娟得知此事,卻果斷拒絕:
“我不希望我的日記成為一個募捐箱,雖然我很需要錢,但是不希望讓別人誤解我這是一種募捐的行為?!?/p>
患病之后,于娟最多的感悟,便是在金錢方面:“命比錢重要?!?/strong>
于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通過她的文字,關(guān)心自己的身體,了解生活中最為重要的是什么。“這就足夠了”,于娟說道。
正是家人、朋友的支持與幫助,給了于娟莫大的信心。
2011年4月,于娟的最后一個生日。33歲的她,即將面臨死亡的威脅。
在原本充滿歡聲笑語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壓抑著內(nèi)心的痛苦,在病房中面帶微笑地祝她生日快樂。
于娟剛剛結(jié)束化療,形勢不容樂觀。胸腔積液抽取手術(shù)結(jié)束后,于娟開始出現(xiàn)嚴重的缺氧與呼吸困難的情況,煎熬而又痛苦。
經(jīng)過整整36個小時的搶救后,她才從“鬼門關(guān)”門口回來。
此時此刻,于娟幾乎已經(jīng)喪失了說話的力氣,只能吃一點流食。
土豆為了安慰媽媽,唱了一首生日快樂歌,于娟一旁聽著,眼睛里淚光閃閃。這是自患病以來,于娟度過的最為快樂的時光。
那天,她忍受著病痛,支撐著從病床上起來,在自己的博客中寫道:“天氣不是很好,心情不是很糟,身體不是很妙,精神不是很差,我爬上來寫:'祝我生日快樂!’”
眾多愛心人士見于娟情況良好,紛紛送上自己的祝福。沒有人想到,這段文字,竟然是她留在世間最后的話。
縱使所有人拼盡全力,卻還是沒有留住于娟日漸流失的生命。最終,眾人等待的奇跡,并沒有發(fā)生。2011年4月19日,于娟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于娟走了,帶著無限的遺憾,而活下來的人,也生活在無限的痛苦與折磨中。
女兒離世后,于娟的母親,將自己的名字“蘇萍”改成了“舒平”。
在母親的世界中,“蘇萍”早已經(jīng)跟隨女兒離開了。從那時開始,抱著于娟的照片發(fā)呆,便是母親每天的日常。
于娟的母親曾經(jīng)多次透露,自己活著的唯一期望,就是盡快與女兒團圓。
然而想到于娟從前“照顧好土豆”的囑托,母親又生生壓下了要離去的念頭。
就這樣,于娟的母親終日生活在糾結(jié)、痛苦中,以淚洗面。眾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后來,人們想到了于娟與森林的故事。
當(dāng)年于娟前往挪威學(xué)習(xí),曾經(jīng)被那里廣闊的森林深深吸引。
她希望能同母親一同分享生活,便省吃儉用,每天凌晨四點,冒著大雪,挨家挨戶送報紙。在于娟的努力下,母親的路費終于湊齊。
于娟居住在奧斯陸湖邊,透過窗子,就能看到郁郁蔥蔥的森林。
她曾經(jīng)問母親:“好不?”母親感慨地說道,“真好”。
于娟回答道:“我們把挪威森林搬回去吧!”
母親原本認為這只是女兒的小小玩笑,并未在意。于娟離世后,母親便總想為她做些什么。
后來,在于娟丈夫的勸說下,母親決定前往九仙山,為于娟種下一片森林。整整十年,母親將土豆托付給女婿,自己則守護著唯一的女兒。
只是于娟的母親并非專家,剛剛開始種樹時,樹苗成活率低,一度讓她陷入了絕望:“我沒用,我沒照顧好女兒,連樹也種不活”。
為了完成于娟搬回“挪威森林”的愿望,母親拜訪了眾多專家,她一次次失敗,卻又一次次站起來。
9年后,九仙山變得郁郁蔥蔥,2萬畝樹林拔地而起。
母親動容地說道:“原來你老說我笨,現(xiàn)在我不笨了?!?/strong>
看到眼前的“挪威森林”,于娟的母親似乎感覺到,女兒其實從未離開過。
于娟離開后,朋友花費了整整一夜的時間,讀完了她在博客上留下的近十萬字,看她的掙扎與堅強,內(nèi)心感慨萬千。
深思熟慮后,朋友決定留下于娟世上走一遭的痕跡。
在朋友的幫助下,于娟的博客記錄被編輯為實體書,取名為《此生未完成》。
于娟說:“得了病后才知道,人應(yīng)該把快樂建立在可持續(xù)的長久人生目標(biāo)上,而不是只去看短暫的名利權(quán)情。
名利權(quán)情,沒有一樣不辛苦,卻沒有一樣可以帶走?!?/p>
寥寥數(shù)語,勾勒出于娟對人生的反思。
于娟的書一經(jīng)發(fā)表,便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讀者們開始思考,人的一生究竟應(yīng)該怎樣度過?
于娟的文字,給了所有人答案:“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閑事。我不迂曲有對手,不再有敵人,我也不再關(guān)心誰比誰強。世間的一切,隔岸看花,云淡風(fēng)輕?!?/p>
在于娟的《此生未完成》中,人們找到了放松的態(tài)度。對所有疲于奔命的人來說,這里是世外桃源。
是以,人們爭相購買于娟的書籍,8年時間累計銷售數(shù)十萬冊,這樣的成績,讓眾多職業(yè)作家都望塵莫及。
于娟堅強的人生態(tài)度,也得到了《三聯(lián)生活周刊》《中國日報》的肯定。
生命如此脆弱,卻又如此堅強。于娟的一生如此短暫,卻以一己之力,啟迪了人們對生命的態(tài)度。于娟生而偉大,生而堅強。
[1]《錢江晚報》,《此生未完成,但她為同代人留下一份特別的遺產(chǎn)》
[2]《海報新聞》,《人間丨于娟,媽媽為你種的這片“挪威森林”今已亭亭如蓋矣》
[3]中新網(wǎng),《復(fù)旦女教師患癌,日記稱加班買房買車是浮云》
[4]中國網(wǎng),《復(fù)旦女教師病榻上寫抗癌日記,買房買車都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