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腸。安得萬里風(fēng),飄飖吹我裳?!备鎰e了那如詩如畫般的春天,又迎來了烈日炎炎的夏天,它像個淘氣調(diào)皮的小孩,趁我們不注意悄悄的溜到了人間,一陣熱浪過后,發(fā)梢的汗珠會隨著它輕撫過的面頰滴落在衣袖。這時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家門前的那兩顆柿子樹和流淌不斷的小水溝,它給我的童年帶來了很多快樂和開心。
到了夏天,柿子樹會撐起遒勁有力的枝干和蒼翠碧綠的樹葉,在祖輩留下的老土房和泥土滾燙的院子里,投下嚴(yán)嚴(yán)實實或影影綽綽的樹蔭涼,溝水清澈見底四季流淌不斷。夏天,溝邊常會聚來左鄰右舍的大媽、嬸嬸、娘娘到這里洗衣服、洗頭發(fā)……閑暇的大人們則在樹蔭下做農(nóng)具,納鞋底,聊家常。和我同齡的孩子,也隨著大人圍在樹蔭下,滾鐵環(huán),玩泥巴,抓石子,彈彈珠。那時,沒有空調(diào),沒有冰箱,沒有冰激凌,更沒錢去避暑勝地,就算烈日當(dāng)空,曬得腦瓜子上滿頭大汗,我們也不覺得熱。吆喝著同伴一起跳進溝里打水仗,絲毫不懼溝邊正在洗衣服的嬸嬸、娘娘們的謾罵聲。我甚至懷疑,到底是那時候天不熱,還是童年的我們心太凈?又或者,那時候,只知道瘋狂的我們開心地忘記了熱這回事。
在我家院子后面還有一顆上百年的樸樹,自我懂事一天起,村子里的人吃飯時,各家的大人小孩都會端著飯碗,或蹲或站地齊聚在這顆樹蔭下邊吃飯邊講樸樹在村子里的故事,時間久了,這顆百年樸樹便成了村子里的象征,特殊吉慶日還會有村民去供奉祭祀。最美的,就是晚上了。圓圓的月亮掛在樹梢上,樹葉瞬間泛起了白光,老土房上的青瓦在繁星的點綴下就像鑲了一層層琉璃瓦一樣閃閃發(fā)光。夏風(fēng)吹動老樹,樹葉沙沙作響。牛羊回了圈,雞鴨回了窩,叫了一天的蟬,也終于止住了聲。瘋玩了一天的我們,躺在樹蔭下的涼席上,聽著大人們講著鬼故事,一開始嚇得嘰嘰哇哇,但聽著聽著,就進入夢鄉(xiāng)。
到了暑假期間,我們除了寫作業(yè),還會幫大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wù),到村子后面的山上砍柴拾松毛、田里割豬草、放牛羊。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放牛了,村子里的小伴們吃了午飯后,都會如約而至的把各自家的牛牽出圈趕到村后的半山腰上聚合,待小伙伴們都聚齊后,又一起將牛趕往放牧的地方,然后開心的一天就由手中抓的紙牌來決定了,手氣不好的會被安排去看守牛群,防止牛群去偷吃莊稼。到了傍晚時分,炎熱的夏日漸漸遠去,這時牛群也吃了個半飽,不在需要人看守,我們便燒起一架柴火,去人家地里偷一些土豆和包谷來燒吃,早把放牛的差事丟到了一旁,待夕陽染紅了天,等到雞鴨都回了窩,等母親做好了飯菜燉在火爐邊,我們也伏在牛背上回到了家。天黑后,干完農(nóng)活吃完晚飯的大人們,就會到我家柿子樹旁邊的那條小溝里取水沖涼,溝壑兩岸,可聞歡笑聲,夏風(fēng)吹起,星光明亮,炎熱消散。這是一天中,最放松最開心的時刻。
有時候,假期里還能看到一場或幾場露天電影。村上有人建新房,或者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就會請城里電影公司的人來放場電影。這時候,村中心磨坊的空地上人頭簇?fù)?,或蹲、或站、或相互依偎,喜慶程度幾乎趕上了過年。早早吃完晚飯,大人們就牽著孩子們的手,提著草楯拎著木凳,去磨坊的空地上等候。焦急的我們恨不得跑去幫工作人員把熒幕早點栓到電線桿上,直到放映機把熒幕照亮,一雙雙變幻魔術(shù)的小手隨著投影機的光亮在熒幕上舞動,電影就快開始了?!兜氐缿?zhàn)》《白毛女》是那時候最愛看的影片了。電影結(jié)束后,往往吵鬧著要來看電影的孩子們,已趴在大人懷里或后背睡著了。
現(xiàn)在,裝修豪華的電影城,在鎮(zhèn)上也能體驗到3D帶給的視覺沖擊感。我們卻再也體會不到露天電影帶給我們那種滿懷激動和深切的歡喜了?;端?,蚊香,對那個年代來說,是陌生的。那個年代,最熟悉的兩種味道,一個是清涼油的味道,另一個是牛糞的味道。被蚊蟲叮咬了,就涂抹一點清涼油,鉆心的涼,透心的舒服。到晚上睡覺時,媽媽會提前用毛巾在蚊帳里驅(qū)趕蚊子,然后就是點燃曬干的牛糞用個火盆裝了放在房門口防止我們被蚊蟲叮咬,第二天醒來,整個身上散發(fā)著一股草被燒焦的味道,連蒼蠅都很少靠近。至今,這種味道仍晃動在記憶深處,就像酷熱是夏天的專利是大自然真實脾氣的暴露,遲遲不愿消散。